走的近了，程瑶才看见麋鹿恹恹地趴在雪地里，肚子扁扁的，看起来很没有精神。
“小鹿，你怎么了。”
望着这个小鹿的模样，程瑶想起了自己曾养过的那条小土狗。
也不知道大黄怎么样了，会不会也和她一样死于仙人斗法。
想必那些仙人也不会放过它，只希望它能自己感知到危险早早就逃离了。
越想越难过，程瑶眼里蓄满了泪水，怜爱地摸了摸麋鹿毛绒绒的头顶，“你是找不到主人了吗？”
小鹿没有避开程瑶的触碰，眼睛亮亮的，湿润润地看着她，像是两颗黑珍珠。
程瑶在衣襟里摸了摸，掏出了几颗草种子，这还是之前她打算在菜地里实验种植的灵芝种子。
“给。”
猜想麋鹿是找不到吃的饿了，程瑶给它喂了种子，笑着给它顺毛。
很快，吃了种子以后，麋鹿精神抖擞地站立起来，身上的皮毛都变得顺滑起来，远远望去像是一片漂浮的金色浮云。
它低着头，后腿刨着雪地，朝程瑶晃了晃头上两个巨大的麋鹿角。
“？”
不明白小鹿是什么意思，程瑶指了指自己，又看了看麋鹿在她身前半蹲下的巨大身影，问道：
“你是想要我坐上去？”
麋鹿飞快地点了点头。
这头小鹿居然能听懂人话，修仙界果然有很多神奇的东西。
程瑶在小鹿期待的眼神中坐上了它的背。
麋鹿对着天空嚎叫了几声，天空中凭空出现一阶阶金色台阶。
只是一瞬，它朝地上瞪了几下，就驮着她起飞，跨过星河弯月，踏入一片虚空之中。
一路上，程瑶瞪大了眼睛，看着手边触手可及的星辰大海和绵软云朵，感到不可思议。
片刻，他们到了一条星辰铺就而成的小路上。
程瑶方一下地，麋鹿就用舌头亲昵地舔了舔她的手心，转瞬奔走了。
“哎，小鹿。”
程瑶朝着虚空喊了一声，但是空荡荡的，没有人回应她。
自从踏入仙人的世界后，她作为一个凡人，被稀奇古怪的东西震惊了太多次，到现在还是很不适应。
路的尽头究竟有什么，她不知道。
程瑶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片竹林里，郁郁葱葱。
一个竹枝搭建而成的小木屋出现在她的面前，虽然简陋但是清新雅致。
程瑶问道：“有人吗？”
“进来。”
男人冷淡的声音一如既往。
是溪行之的声音。
程瑶一瞬间心悬到了嗓子眼，那日虽然溪行之说要收她为徒，但她当时并不知道他究竟是何人。
现如今知道了他的显赫声望后，程瑶反而心里压力骤大。
她不明白溪行之的所作所为有何深意。
怀着一腔复杂的心思，程瑶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触目可及的是背对着她的男子身影。
青色的长袍逶迤一地，一头青丝仅仅用一根玉簪笼住，看起来遥不可及。
窗前点了熏香，袅袅云雾随风而起。
恍惚间，程瑶觉得眼前这人比自己还像魂魄，随时都要羽化成仙。
“师尊。”
嗓子干而哑，不敢直面溪行之的脸，程瑶低声唤道。
察觉到她的到来，溪行之敛眉，缓缓起身，腰间挂着一个天青色的铃铛。
“师尊……”
心里有太多疑惑堆积，程瑶张了张嘴，终是抬起头直直地看着溪行之，问出了口：
“师尊，为什么要收我为徒。”
资质甚差，无法修炼，这样的她为什么会被溪行之破格收为徒弟，即便是程瑶自己也想不明白。
“不必自轻自贱，你有你自己的机缘。”似乎不想解释太多，溪行之从袖中取出一个绿色的小灵芝，问道：
“这是你自己种的吗？”
“是我在自家小菜地种的，只是它怎么会在师尊你的手上。”
看着他手中那个熟悉的灵芝和沉稳内敛的眉眼，程瑶恍然大悟，突然手指着溪行之叫道：
“原来那日那个在集市上撒钱的富家公子是师尊你啊。”
“嗯。”
没有责怪程瑶的不懂礼数，溪行之垂下眼，忽而问道：
“你是不是在耕种之事上甚有天赋。”
天赋？有吗？
程瑶也不知道，只是从小到大，村里人解决不了的种地问题都会来问她，各种草木植物的种植时机她都了然于心。
她自己种的蔬菜瓜果似乎比别人种的都要更大，品相更好，甚至味道也更好吃。
这个是叫天赋吗？
想着想着，程瑶就问出了口。
自古以来，善耕种都是非常难得的一种天赋。若是在凡间，那就是君主最注重的农利水田人才。在修仙界，尽管有修炼秘籍和各种法宝，但是仙草灵药对于修道者境界突破也是用处极大。
无论何时，善于种植灵材草药的药修都是很难培养，不仅需要长期与大自然打交道，更重要的是能感知草木生灵。
百年来，各大宗门都在各地重金寻找有耕种天赋的人，希望能培养出属于自己宗门的药修。
“自然”溪行之毫不掩饰对程瑶的欣赏，挥了挥袖，将一个锦袋送到了她手里，说道：
“这里面是雾生花的种子。若是你能在十五日内令它发芽，就通过了宗门的第一门试炼。”
“试炼？”程瑶茫然地盯着溪行之，“我现在难道还不是师尊的正式弟子吗？”
“自然不是。”溪行之拂了拂袖子，面上难得拂过一丝懊恼之色。
这还是程瑶第一次看到他脸上露出这种苦恼的神色。
“你身子如何了？”溪行之突然问道。
程瑶骤然红了脸，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天的记忆来。
她胸口空着一个大洞，怪吓人的，回去的路上一直抱着溪行之的袍角哭，让他给那个洞给补上。
溪行之眉头微皱，显然也被她吵的心烦，抬手取了桃花树上的两片花瓣，给她捏了个身子，活儿着白雪，又给她捏了个心脏。
如今这桃花雪做的心脏就在她胸口里跳动着，如果不是刻意去触碰，几乎和真的一样。
“还是要多注意些。”这也是溪行之自己第一次用生灵术，其中有什么后遗症，他也不清楚。
生灵术早已是上古失传的秘法，也是他在一处秘境中偶然获得。
望着程瑶苍白的脸色，溪行之顿了顿，又补充道：
“以后每月中旬，你都来我这里补一次仙气。”
“是。”
程瑶得了命令，捧着锦袋缓缓告退。
一出房门，她就连忙捂着剧烈跳动的心脏，满脸通红。
溪行之这个人，总让她觉得缥缈不定。
虽然有时他在和她说话，但程瑶总觉得他是透过她看着万古星辰，看着云卷云舒，只是与他对视一眼，她就觉得自己如同那地上泥，溪行之就是那云间月，天差地别，不敢亵渎。
“日后，还是尽量少和师尊接触为好。”程瑶默默想道。
木屋里，程瑶的一举一动自然都纳入了溪行之的眼中。
他轻轻蹙了蹙眉，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小徒弟这么怕自己。
一头金色的小鹿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里，趴在了他袍角边休憩。
“她喂你吃了种子？”
“你不是从来不喜欢和人类打交道吗？”
溪行之摸了摸麋鹿的头，疑惑道。
“主人，你自己不也不喜欢与旁人接触，不也收了人家小姑娘的灵芝，还天天藏袖子里，宝贝的跟个啥一样。”
麋鹿默默吐槽道，这些话它作为灵兽自然是说不出来的。
——
程瑶的房间里，于路大叫一声道：
“什么，你说师尊让你十五日内种出雾生花，还要让它发芽？”
“小师妹，你确定师尊真的是这么和你说的吗？”燕云也担忧地看着她。
程瑶被众人惊奇的反应搞得一头雾水，问道：
“只是种朵花而已，应该没那么难吧。”
这几日，她从旁人口中得知，选徒大典的试炼可比这难多了，据说有刀山火海还有心魔历练，各种磨练层出不穷。
她只是被要求种花，应该已经是师尊在给她放水了吧。
“非也非也。”方雨凝重地摇了摇头，说道：“这雾生花，花如其名。其花生六瓣，盛开于雨雾中，可以制造幻境。是一种早就已经失传的上古灵药，有很多人想种植出来结果试验了多种方法都徒劳无功。”
难道师尊心里已经有其他应对之策，只等到时候程瑶种不出花再帮她？
可是这雾生花极其罕见，这数百年来也没人发现，师尊即便是手中有这花，他执法严明，从未偏私，只怕也做不出这等帮徒弟作弊的事情。
“难不成，师尊后悔收徒了，是在无形之中劝退程瑶？”
一时之间，众人脑海中都闪过这个想法。
程瑶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可能，只苦涩地笑了笑：
“行不行总要试试才知道。如果我确实不适合留在西清宗，我会自己选择离开，不会给师尊和大家添麻烦的。”
——
昭华殿，也是西清宗的正殿。
此时气氛紧张，一众峰主的反应也是大同小异。
炼器峰的峰主邱天气的面红耳赤，率先发问道：
“胡闹！宗主，你怎么就看着溪行之他胡乱行事，没有章法。百年一次的收徒大典，有多少人是奔着西清宗的名望而来。现如今，他溪行之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擅自收了徒，听说还是个凡人，这让我们如何和其他修仙世家交代。如何在五阁四宗中立足。”
其他众峰主听了这话，也附和地连连点头。
且不说这次选徒大典对西清宗有多重要，光说他们自己背后修仙世家的子弟都已经暗暗内定了不少，准备进入溪行之门下。这下，名额都没了。怎能不让这些家族怨愤。
被提到的宗主界龙清眯了眯眼睛，笑呵呵地安抚道：
“邱峰主，你这火爆脾气也该收一收了。这都多少年了，还是和刚入门的时候一样，一点就炸。”
“你们且慢慢听我道来。”
一通解释过后，众人不免感叹道。
倘若这凡人没有种出雾生花，溪行之此举倒是保全了自己的名声，不仅没有背上背信弃义的称号，还暗暗劝退了这个凡人，真是一石二鸟。
但若她真的能种出来……
不可能，能种出雾生花的人，他们就从来没见过。
既然还有机会，那就等吧。
邱天面上还是带着气，眸子里闪过一丝计较，说道：
“这雾生花乃是上古灵药，量那个凡人女子也种不出来。就是这日后空出来的门额，宗主如何打算？”
一石惊起千层浪。
一时之间，众人皆是面色各异，心里各有打算。
环视四周，宗主界龙清抚了抚胡子，意味深长地说道：
“只需等待半月就有了结果，至于半月之后的事，那就尽人事，听天命了。相信溪行之也不会偏袒他那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