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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那些花季的女孩子何辜

    谢靖瑜一进屋就感受到了那如有实质的注视,本以为一两秒就会收敛,没想到他眼神的回避竟然引来了更大胆的注视!

    他回望过去,却是一身囚服的女子顶着枯槁的头发,唯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时明亮如星子。

    谢靖瑜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那天这姑娘在大街上直扑而来,他看到的就是这么个眼神,如饿虎扑兔,唬得他一时都不敢动弹。身为镇北侯家的小侯爷,长大后又一步步走上了大理寺少卿的职位,他从小就没被人如此对待过。

    现在看来,一天的牢狱生活是半点不能改变她,谢靖瑜有些无奈地想。也是,好歹是宁国公府的小姐。

    他一开始怎么也想不到,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竟会牵扯到另一勋贵家族。毕竟那天在街上的时候,这姑娘比现在穿得还不体面,像个难民,这三小姐的身份,还是他查出来的。

    这都什么事啊。

    谢靖瑜心下叹息,只希望这孽缘能早早解决。

    “系统,他那是个什么眼神?”

    “是对你避之不及的眼神。”系统见宿主终于稍稍冷静了一点,松了口气。就刚才那眼神,它真害怕宿主也直接扑上去了。街上也就罢了,这都在庭上了,再这么搞,出狱都要折腾一番了。

    “那他要失望了。”姜寻灯暗笑。

    下面也是一阵骚动。那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的两位当事人都出现了,看看这暗含深意的对视,看看这棋逢对手的气场,真是有趣啊。

    “肃静。”一位胡子灰白的大人踱步走进,身后跟着三位青衣陪审,两位讼师,徐世清赫然在内。

    一番整理,这案子就开始了。要说简陋嘛,这是必然的,本不是什么大事,不必以高规格,然而又牵扯到朝廷命官,勋贵子弟,必须慎重对待,两相拉扯下就造成了今日这看着有些儿戏的庭审。

    “此案正式开庭审理。”

    “姜寻灯,你在大街上公然对大理寺少卿、镇北侯府的小侯爷进行袭击,可有什么辩解?”

    徐世清正要开口,姜寻灯随手一拦:“大人,袭击一词未免太重。而且,我是有自己的缘由的,并非出伤害的本意。”

    “你的缘由?”

    姜寻灯扯着不伦不类的用词,回道:“想来诸位都曾听闻过宁国公府三小姐从小神智不清的传闻。然而这并非真相,我并不是神智不清,而是窥得天机。”

    “哦?”这说法引得在场各位都起了兴致。要说古代什么最流行,那非得是玄学,从老到少,从高到低,没有不信神佛的。

    “这天机并不是轻易能被我等凡人窥视的,所以我自小表现出来的样子就颇有不同,好在,几日前我终于取得了一定的进步,这才回京。”

    “你的意思是,你的失踪是你自己造成的?”

    “非也,”姜寻灯摇摇头,虽然她自己不清楚,那也是要留有余地的,万一真的有人背后搞小动作想让她消失呢,“我以前的记忆如今都已经非常模糊,但是就我当时那对外界毫无感知的情况,又怎么能自己走丢呢?”

    詹休点了点头。自从这三小姐走丢后,宁国公府上的人每年都要来询问,催促他们找到凶手。如今这人是回来了,案子却还是要查下去。

    “你说自己窥得天机,可有证明?这与你当街袭击谢靖瑜又有什么关联?”对面讼师也不是吃素的,展开了攻势。

    “别急,”姜寻灯看向对面的谢靖瑜,心下又是一阵满足,“我自然不是来故弄玄虚的。就说庭下这位任先小兄弟吧,你的父亲是否在你三岁时离去?”

    “啊,啊?”任先被猝不及防的点名弄得脑袋一昏,又为后面被点破的家事吃惊。

    “此事属实?你们是否有在此前有过交集?”

    任先也不知道这三小姐究竟搞的什么名堂,当下老老实实地答道:“属实,家父确实在十多年前离开,至今不知所踪。我和这位三小姐此前没有见过,只是今日开庭前,她问了我的名字,在场的士兵们都可以作证的。”

    他身旁的几人都点头应和。

    詹休也被这离奇的走向整得有些不明白了,但还是秉持着自己的职责,说道:“既然离开了这么久了,想来是可以打听到的,这么一件事算不得数。”

    姜寻灯自信一笑:“那如果我说我知道他的父亲去了哪里呢?”

    “什么?!”任先的心本就被这吊得不上不下,这会儿突然听到这恍如戏言的话语,一时间克制不住自己大叫一声。

    姜寻灯沉静着嗓音重复道:“我知道你的父亲去了哪里,包括现在。”

    任先听清楚了,也听明白了,神色有些恍惚地喃喃:“这不可能......我的父亲都离开十多年了,我和母亲也不是没有找过,那么多年了。”

    “姜寻灯,你能保证自己所言属实吗?如果是为了逃脱罪名的妄言,那便是罪加一等了。”詹休严肃道。

    少女轻轻笑了一下,仿佛成竹在胸:“自然。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请问大人,您是否知道两年前的紫云阁的少女失足坠楼案?”

    詹休思索片刻:“并未。”

    另一道声音却是同时响起:“我知道。”

    那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晨风朗月,好听得让人忍不住留恋其间。

    姜寻灯嘴角带着压不住的笑向对面看去,年轻的大理寺少卿面色沉着,英眉微蹙,高挺的鼻梁在闯入房间的阳光下打出一侧的阴影:“你所说的少女,指的是不是傅灵河?”

    姜寻灯点点头:“就是她。两年前,一个风和丽日的午后,傅灵河一身天兰绒绣花罗织......”她略过了那些凑字数的繁杂描写,“嗯,就是盛装打扮,约了三五好友在紫云阁喝茶听戏。期间,她提出要去接一位朋友,临时出了门,没想到过了好久都不见人回来。她的好友觉得有些奇怪,正要出去看看,就听外边一声尖叫,原来久去不回的傅灵河竟然在众人注视下义无反顾地跳楼了。”

    “嗯。傅灵河自幼丧母,父亲是朝廷一名八品官,事发后她的父亲也在老年丧女的悲痛中一病不去,三个月后去世了。大理寺追查此案许久,然而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杀,她的好友也表示来的路上傅灵河兴致很高,路上很是开心,没有半点准备自杀的预兆。但后来只能以自杀结案,”谢靖瑜回视着对面,不知为何逃避的感觉淡了些。明明还是同样一个人,那眼眸还是同样的亮,却在言语间给了人不一样的观感,“姜小姐忽然提起此案,是通过窥伺天机有了什么线索吗?”

    “是的,这就是问题所在。一个状态良好,盛装邀好友出门游玩的少女,为何要在人群熙攘之处跳楼?这看似自杀,实则他杀,而此事背后的元凶,就是任先那失踪已久的父亲,或者说,那个所谓的父亲。”

    姜寻灯一番话勾得人七上八下,心里有无数的疑问冒上心头。两年前的悬案,十多年前的旧案,还有那个“所谓的父亲”,听着可真是错综复杂。

    “有什么话你直说,不要遮遮掩掩的像个神棍,张口闭口都是玄虚的东西。”任先沉不住气,毕竟这件事牵扯到了自己失踪多年的父亲。

    姜寻灯也不废话了,她把自己从各个八卦中搜罗出来的细节拼凑出来:“任先的父亲,自小被继母打压,长大后对美丽的女子有了记恨之心。十六年前,他遇到了任先的母亲。任先,你不是你父亲的亲生儿子,却是你母亲的亲生儿子,中间的龌龊事,你愿意让我说出来吗?”

    任先咬牙:“不,别说了。”父亲的印象他已经几乎记不得了,因为自小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又常说起父亲,他才对那个男人有一些幻想,如今这么一听,他哪里还不知道那个男人的真面目?!

    姜寻灯也幽幽叹了口气,好好的年少女郎,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遇到了这么个渣男。那位可怜的女子,至今不知道任先并非那个男人的儿子,还抱着对他的期待。要怪只怪那人太会装饰自身,是个人面兽心的魔鬼。

    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揭开被隐瞒的往事,还她们一个公道,一个未来。

    明明一开始还是抱着吃瓜的心态,也许是被众人的气氛所感染,姜寻灯也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的真实感。她心中当故事看的东西,是真的有人在经历,也是真的有人在乎的,亲人在乎,法官在乎,她也在乎。

    “那我继续说了。”姜寻灯用安慰的眼神示意任先,“那个男人,在任先三岁时离开了,因为他觉得任先的母亲不再美丽。他又用同样的手段先后祸害过四名女子。”

    谢靖瑜眉心一蹙。

    真是个有正义感的好青年啊,姜寻灯余光一直扫着谢靖瑜,继续说着:“但是别担心,那四名女子后来都有不错的归宿,也都逐渐看清所以对她们来说已经过去的就当过去好了,我们要做的就是将那个人捕捉归案,大卸八块。”

    詹休重重一咳:“我们没有大卸八块的刑罚。”

    “那就五马分尸吧,六块也行,这种人真是下油锅都够的。”姜寻灯眨眨眼来了个地狱笑话。她自然知道依法处罚,专业的事让专业的人来,不过她可以口嗨一下嘛。

    姜寻灯也没忘记后面发生的事,旧事到这里还没有完:“后来,他遇到了让自己心动的女子。很奇怪吧,这样的人都会动心,但是他确实对一位相貌平平的农家女子上了心,将她明媒正娶地迎回了家。”

    “然而命运是残酷的,他的女儿出生了。随着她一天天长大,那姣好的容颜也让这个心理变态的男子心火中烧。他对自己女儿下手了。”

    “怎么会......”詹休已经被这曲折的走向给骇到了,心里又怒又惊,“这真的不是你随口编造的话本吗?”

    “自然不是。”姜寻灯摇了摇头,若非在八卦系统里看到,她也想不到世上还有这么丧心病狂的人,“他的妻子发现了,本来就有心疾的身体没有抗住,一夜病逝了。”

    “也是可怜的人。”或许有人会骂这男子活该,然而那位女子又是何其无辜。

    姜寻灯嗤笑一声:“然而这人还不醒悟。他将妻子的死怪罪于他的女儿。”

    “那女儿,就是傅灵河吧。”谢靖瑜叹息一声,他看过当年的卷宗,也了解一些细节,只可惜这畸形的父亲在当时并未露出马脚。

    姜寻灯点头:“是她。但是年幼的女子在她父亲的对待中,无能建起一个完整的世界。她不知道她父亲对她所做的事不是一个父亲应该做的。”

    “她的那些好友......”詹休迟疑,若真如姜寻灯所说,那傅灵河是怎么长到十四岁的,还有良好的人际关系的呢?

    姜寻灯知道詹休的未尽之言,说道:“女子之间对这些事讨论很少,或许那男的也不敢让女儿说出这种事,特意叮嘱过。”

    詹休叹了一口气,胡子都感觉灰白了几分。这样的人,竟然在京城中生活了几十年,甚至当上了官。

    “一个人的能力,并不能说明这个人的好坏,不是吗?”姜寻灯将故事的结尾说出,也就是那少女失足坠楼案,“那天在紫云阁,那一出戏,正是批判的不伦之恋。傅灵河看懂了,也看疯了,她怔怔地走出包厢,却见到了另外一对父女。她意识到:原来,父亲和女儿,该是这样相处的。”

    姜寻灯的话语幽幽,也将众人的心拖到了底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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