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棠见状，笑着说：“咱们当初说的是合伙干，就是合伙干，哪能因为我受伤了，就把钱全给我。你们要是真想盼我好，就买些营养品来看我，我缺吃的喝的不缺钱。”

    姜雪出生在六零年的冬天，那年夏天大旱，家家户户没余粮，人们拿着干巴巴的一根咸菜就着水吃几天是常事。

    姜雪被她爸妈扔在了路边。

    好在姜雪的爷爷跟姜棠的爷爷是堂兄弟，年轻时有过命的交情，在姜雪爷爷的央求下，姜老爷子把她给捡了回去。

    那时，姜家还没分家，陈雅云刚生完姜棠没多久，她对冻得通红的姜雪起了怜爱之心，便把姜雪抱回她屋和姜棠一块养。

    然而在姜雪四岁能跑能跳，拿得起东西时，她父母上门把她给要了回去。

    幼时模糊的记忆使得姜雪十分亲近姜棠，就算是回家了也老来找姜棠玩，姜棠让她干什么她干什么，指东绝不往西。

    村里人戏称，姜雪就是姜棠的小尾巴，有姜棠的地方，十米之内必有她的身影。姜雪不以为然，反而对这个称号很满意，如果人真的有尾巴，她一定是她棠姐小尾巴！

    姜雪麻溜接过陆闻舟手里的钱揣在口袋里，“我这就去把你醒的消息告诉他们。”

    姜雪走后，姜棠看着依然坐在她床边，丝毫没有要走意思的陆闻舟。

    “雪儿都走了，你还在这啊？我刚才可是听我奶说，你这两天一直守在我这，除了睡觉都不着家，你家老头子不说你？”

    陆闻舟：“爷爷知道也同意的。”

    姜棠顿时心疼不已，身子往前倾，推搡陆闻舟出去，“老头真是一点都不心疼你，你可不能长时间劳累，快回去休息！”

    陆闻舟瞧着姜棠眼里的关心，弯起眼睛，站起来，“那我晚饭后过来看你。”

    姜棠见他自个站起来了，又躺回了被窝，打了个哈欠，“行行行，你快回去休息吧，我也还没睡饱呢，得再睡会儿。”

    *

    “棠棠，醒醒，醒醒。”

    姜棠是被人摇醒的，头脑昏昏沉沉的，十分难受，费力的睁开眼，见是她妈又闭上了眼，哑声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该吃晚饭了。”

    陈雅云见闺女醒了，松了口气，看她又蔫耸耸的模样，心又紧跟着悬起，把她搂在怀里，“身体是不是还没好，正好你爸回来了，我们带你去县医院仔细检查检查。”

    姜棠在陈雅云怀里蹭了蹭，“好了，只是刚才做了个噩梦，头有点晕。”

    “噩梦啊。”陈雅云呼出一口浊气，伸手轻轻按着闺女的太阳穴，刚才真的是快吓死她了，喊了她好久她都没醒。

    按了会太阳穴后又在她额头点点，时不时小声嘀咕几句，来回重复几遍后，她问：“有没有好点，头还晕不晕？”

    难得有陈雅云同志对她这么温柔的时候，姜棠心里美得很，又在她怀里蹭蹭。

    “不晕啦，陈雅云同志的手艺非常好，我现在神清气爽，精神头十足，一口气能吃下五个白面馒头，两个大鸡腿！”

    陈雅云：“……”

    “能起来吗，需不需要搀着你。”

    这一觉虽然睡得不怎么如意，但身体是恢复了，姜棠摇摇头。

    “不用，我自己可以。”

    闺女醒了，陈雅云心里高兴，下午特意杀了只老母鸡，蒸笼屉全白面馒头。

    家里人口少，那只老母鸡她一半炖汤，一半做炒鸡，光吃肉不太好，她又炒了盘小青菜，拌了个凉菜，晚饭弄得十分丰盛。

    姜棠看着桌上的炒鸡和馒头眼睛直冒光，刚夹起一筷子鸡肉就被陈雅云给瞪了，面前多了碗金黄清亮看着都寡淡无味的鸡汤。

    有肉吃，谁要喝汤啊！！！

    姜棠立马转头，情真意切的看向姜老太太，她奶在家里的地位可是杠杠的。

    “奶！”

    姜老太太正吃着儿媳妇给夹的大鸡腿，满嘴流油，“棠棠啊，两天没吃饭，猛然吃肉对身体不好，听你妈的话先喝汤。”

    姜棠略微失落，但不气馁。又看向家里第二话语权的人“姜老爷子”。

    “爷，想吃肉！”

    姜老爷子一口小酒，一口凉拌菜吃得香，给孙女夹了筷小青菜，“听话，今天先喝汤，过两天爷带你去镇上吃好的。”

    姜棠转换目标，直接对姜有华说：“爸，我不想喝汤，就想吃肉！”

    姜有华没想到战火会波及到他，手上夹着一筷子鸡肉在空中不上不下，他看看媳妇看看闺女，又看看吃的喷香的老爹老娘。

    心一狠，把肉塞进了自己嘴里，放下筷子给闺女碗里加了一勺汤。

    “闺女啊，你爷奶说得对，你才刚醒，不能吃这些油腻的，今天先喝汤，明天爸去镇上割肉给你做红烧肉吃，行不行！”

    “行吧，你可别忙着忙着就忘了。”姜棠温吞吞的拿起汤勺，略显不情愿的喝着鸡汤。

    其实，打从陈雅云同志拒绝她吃肉后，她就没抱着吃肉的希望了，刚才那一连串问下来，是为了确保她明天能吃到肉。

    危机解除，姜有华长呼一口气。

    他拍着胸脯保证，“爸答应过你的话什么时候食过言，明天一定让你吃上肉！”

    陈雅云同志的手艺十分好，炖的鸡汤很鲜很香很美味，可有那红彤彤油汪汪，色泽鲜亮的炒鸡在前吊着。

    鸡汤再好喝，姜棠也觉得不对味，总感觉嘴里淡淡的，缺点什么。

    姜棠一口气咕咚咕咚两大口喝完碗里鸡汤，便出去躺在院里杏花树下的藤椅上，望着上方美丽的杏花发呆。

    她身体倍棒的好吗，完全可以吃肉！她家明明不缺这口肉，为什么不给她吃！

    虽说现在生活普遍贫苦，但她家日子过得还挺不错的。

    只要想吃肉，就能吃到肉。

    她爷奶膝下共有3子2女。

    老大姜有民，是她大伯，今年47了，娶的媳妇是隔壁村的赵素珍，两人一共生了3儿1女，4个儿女现都已经结婚。

    现在最大的孙子都已经有7岁了。

    老二姜有华，是她爸，今年45岁了，她妈陈雅云今年42。她是家里最小，今年15，上头有两个亲哥。

    大哥名叫姜维家，今年23，也已结婚，结婚对象是他高中同学。两人是自由恋爱，高中毕业后一起考进了县里的纺织厂，之后就在县城上班，只有周末休息才回家。

    二哥叫姜维国，今年21，他高中一毕业，就跑去了内蒙兵团当兵。

    老三姜有胜，她小叔，她小婶陈凤莲头胎生了对龙凤胎，男孩叫姜维斌，女孩叫姜茶，跟她同龄，今年都是15。

    他们还有个8岁的小儿子。

    她两个姑姑都很有出息，走出了桃杏村，在外面扎了根。

    大姑姜明玉，参加过解放战争，战争结束后她被分配到县城机械厂当部门主任。

    小姑姜明珠运道十分好，赶上了运动前最后一届大学生。毕业后，她直接被分配到省城工作，后来在省城结婚生子了。

    在她七岁时，她大堂哥二堂哥相继结婚，小婶陈凤莲也紧跟着怀了身孕。

    姜家老老少少的近二十口人挤住在一起，每天光是吃饭洗衣就是一个巨大的工程。

    姜老太太心里一盘算，大闺女已经结婚，小闺女在省城有工作有对象，她年轻时是小学老师，现在年纪大了每个月都有退休工资，她老头子是个做木工的手艺人。

    他们有钱有手艺，分了家不管跟谁，都应该过得很好，果断松了财政大权，选择分家，让三个儿媳各过各的小日子。

    两人选择轮着在儿子家住，一年一轮换，轮到谁家他们就帮衬谁家过日子。

    分家后，果然如姜老太太所料，他们老两口不管到哪家都是被供起来，三个儿媳妇手头有好吃的，也是先想着紧着他们吃，日子过得比分家前还舒坦。

    他们今年轮到在姜棠家住。

    姜有华跟姜明玉一样当过兵，后来受伤转业回乡，现在是桃杏村生产大队的队长。

    姜维家夫妻俩在纺织厂都是技术工种，工资不低，两人现在还没孩子，手头宽泛的很，每个月都会孝敬父母不少。

    姜维国在内蒙当兵，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身在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还没对象，津贴补助没地花，手头只留些吃饭和应急的钱外，剩余的都寄回了家里。

    陈雅云也是个能干的，几乎每天上工都拿满公分，所以在姜家，除了姜棠是个学生外，都给家里送钱送票。

    在村里生活，粮食不用花钱买，菜是自留地里种的，除了油盐酱醋茶外，几乎不需要什么额外的花费。

    日子过的自然不差，肉也是常吃的。

    虽然常吃，家里人也少，但姜棠也馋，就问谁不喜欢吃肉！

    姜棠刚躺藤椅上郁闷没多久。

    陆闻舟就找来了，他什么都没说，直接递给姜棠一块牛肉干。

    姜棠笑眯呼呼接过，放进嘴里慢慢嚼着，还是她小跟班好啊，懂她！

    这也就是她喜欢往陆闻舟家跑的原因了，那不仅有好玩的，还有好吃的，不过她这小跟班也是个可怜人，她陆婶生他时，早产加难产没能熬过来。

    因为是早产儿，陆闻舟从小身体就不好，隔三差五的就要去医院住上几天，好在她陆叔十分疼他，凡事亲力亲为。

    可她陆叔是个军人，时不时要出任务，陆闻舟的身体不适合随军，只能把他送回老家，每个月准时给他寄东西。

    虽然那些东西到最后大都进了她的肚子，但她也不白吃。有她罩着，陆闻舟单凭他这副瘦弱的身材板，可以在桃杏村横着走。

    话说回来，这边境寄来的牛肉干就是好，质地韧嫩，干香味浓，越嚼越香，最关键的是嚼起来一点都不废腮帮子。

    在牛肉干即将嚼完咽下去时，姜棠心里忽然闪过一丝愧疚，她陆叔上个月寄来的东西，好像只有一袋牛肉干。

    这个月才过去六天，她就已经吃了七块，那袋牛肉干好像也才十多块，陆闻舟还没她吃的多，小跟班手里有点好吃的都给她拿来了，以后还是对他更好点吧。

    陆闻舟性子安静，给完姜棠牛肉干，就静静地坐她旁边。

    月亮高挂，夜色渐深，寒意涌了上来。

    陈雅云担心姜棠身体，喊她回房间休息，陆闻舟也回了自己家。

    熄灯后，屋子里黑漆漆的十分安静，姜棠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子里全是下午睡回笼觉时，做的那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她被困在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

    任凭她想尽一切办法，怎么也跑出不去，只好翻看里面唯一的一本书。

    好家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她现在所处的世界其实是一本书，她是书里面的人物，作者说她是恋爱脑女配？

    前期手拿团宠剧本，后期恋爱脑剧本，疯狂迷恋一个知青，是女主的对照组。

    她为了跟那个知青好，与好友一一分道扬镳，跟家人闹翻决裂，最后落得个被知青抛弃，一人孤独终死的结局……

    有女配自然有女主，女主是她堂妹姜茶，书中说她小时生活困苦，直至遇到知青男主生活才好起来。

    之后跟开了卦似的，一路扶摇直上。

    银白色的月色透过窗户照在书桌上，映的桌上的小老虎木雕栩栩如生，木雕旁的水瓶里插着一束桃花，散发出淡淡清香。

    姜棠望着这些，嘴角不自觉的往上勾勾，木雕是小跟班刻的，桃花是小跟班插的。

    再次回想起下午的那个梦，姜棠怒了。

    断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她会就算是死，也不会上杆子给人送钱送票！

    是隔壁温柔体贴又黏人的小跟班不香！

    还是钱不好赚！大团结不香？！

    她是脑子有病，才会为了渣男跟家里闹翻，伙伴决裂……

    窗外忽起一阵微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似是催眠曲，伴随着淡淡的桃花香，姜棠睡意逐渐涌上心头，慢慢闭上眼进入梦乡。

    意识散去前，姜棠脑子只盘桓一个念头。

    狗屁烂书，扰她清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