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早下班一次,宋逢林把烦心事先丢在一边。

    他看一眼正好的夕阳:“晚上在外面吃吗?”

    陈韵:“我约了佩琳,你回家陪孩子吧。”

    奇怪,往常她和周佩琳也没有这么频繁的见面,因为生活的琐事总是很多。

    宋逢林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是有什么事吗?”

    陈韵:“我没跟你说过吗?她跟杨景镕在谈离婚。”

    压根连一个字都没提过,宋逢林:“什么时候的事?”

    陈韵:“就这半个月。”

    说长不短的的一段日子,自己居然一无所知。

    宋逢林沉默两秒:“那她还好吗?”

    陈韵:“心情不是很好,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

    恰逢此时,最需要朋友的陪伴。

    宋逢林:“约在哪里?我送你过去。”

    陈韵觉得有点不合适:“咱俩甜甜蜜蜜的,像是伤口撒盐。”

    甜甜蜜蜜?这四个字很好。

    宋逢林那点别扭的小心思瞬间消失,想想说:“那我送你到半路。“

    陈韵伸手一指:“就是那家王姐四川火锅。”

    目测不过三百米,专门送好像确实没必要。

    宋逢林:“那我回家了。”

    陈韵叮嘱:“吃完饭你陪阳阳拼图,让星星把作业写完。”

    又补充:“路上给他俩买个薯条吃。”

    宋逢林除开早上送孩子们去学校,平常就靠这些老婆允许的唱白脸的手段笼络人心。

    他点点头:“你几点回来?”

    明明是人高马大的,愣是问出一种被遗弃的可怜感。

    陈韵:“九点,你把他俩哄睡,我给你带奶茶。”

    那不算晚,宋逢林:“好。”

    应就走呗,难道还得有人说一句“退下吧”?

    陈韵率先挥挥手:“拜拜。”

    宋逢林看着她过马路,从相反的方向往家里走。

    他在手机上点过单,到小区门口正好取麦当劳。

    捏着纸袋子等电梯的时候,陈昕阳像炮弹一样冲过来:“粑粑~”

    得亏的宋逢林个高体壮,不然能给儿子撞出三里地。

    他一把揽住:“上哪玩去了?”

    陈昕阳:“爷爷带我滑滑梯!”

    这嗓门是真的亮,宋逢林的脑瓜子都振两下。

    他道:“爸,今天下班啦?”

    陈勇忠哪有个上下班的准点。

    他没追上小孙子的脚步,姗姗来迟:“电动车坏了。”

    宋逢林:“能修吗?”

    陈勇忠:“能。”

    其实老丈人送外卖这件事,宋逢林一开始是不太赞成的。

    他觉得成天在马路上横冲直撞实在太危险,但架不住长辈自己愿意。

    既然如此,他就不好总是唱反调,偶尔还得多问几句表示一下关心。

    翁婿两个说着话一起进电梯,陈昕阳在爸爸怀里扑腾着去按楼层。

    三代男人一起回家,刘迎霞从厨房探出头:“逢林回来啦。”

    问候一句,就开始翻腾着冰箱还能再炒出几个新菜色。

    宋逢林:“妈,我随便吃都一样的。”

    那哪行啊,刘迎霞:“我手脚快,一会就好。”

    宋逢林心知劝不住,想进厨房搭把手也被赶出来,只好端着水果去给女儿送温暖。

    陈星月在写作业,掰着手指头数数,看到爸爸进来委屈地撒气:“我都不会做!”

    现在的孩子,还没进入义务教育阶段就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宋逢林想想自己这么大的时候还跟个傻子似的,摸摸女儿的头,给她插一块苹果:“没事,爸爸跟你一块看看。”

    陈星月咬着苹果开始走神,思绪飘到十万八千里。

    宋逢林看她眼神懵懂,敲敲桌子:“星星,有没有在听?”

    陈星月乖巧地点头:“在听。”

    她是下意识的反应,其实听进去多少大家都知道。

    宋逢林也不骂人,好脾气地说:“那我再讲一遍。”

    讲到一半,陈昕阳进来捣蛋。

    他动动姐姐的笔,扔扔姐姐的橡皮,恨不得影分身出百八十号。

    陈星月可不惯着他,拍一下弟弟的手:“不要动!”

    陈昕阳手缩在背后,眼泪跟开闸放洪一样往下掉。

    雷声小,雨点大。

    宋逢林让儿子坐在自己大腿上,一边说:“星星,继续看第三题……”

    他把题干念完,才给儿子擦眼泪:“姐姐写作业呢,要等下才能跟你一起玩。”

    陈昕阳委屈得不行:“姐姐打我!”

    是,都看见了。

    宋逢林:“是不是你先扔她东西的?”

    陈昕阳抿着唇点头,大概觉得还是不公平,仍旧告状:“她打我!”

    车轱辘话来回说,宋逢林接着哄,直到陈星月写完作业。

    她解决一大难题,心情甚佳,给弟弟一块橡皮:“这个送你,不许哭了。”

    又温柔地给他擦眼泪,姐弟俩马上玩成一团,从客厅到书房来回跑。

    刘迎霞正要叫开饭,一时感慨:“得亏装修的时候做了隔音,不然楼下肯定天天投诉。”

    陈勇忠端着菜立刻拆台:“当时要弄,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就他长嘴,刘迎霞白一眼:“我不是心疼钱嘛。再说了,好好的房子,上面下面硬是都短一截,多憋屈。”

    短吗?宋逢林其实没怎么觉得。

    他抬头看一眼天花板收回目光,想起件事:“隔壁是换租客了吗?”

    刘迎霞:“这次不是租客,是买的。”

    又眼角眉梢神采飞扬:“比咱们买的时候涨了两百。”

    宋逢林平常路过房产中介都会多关心门口的广告纸两眼,诧异道:“我那天看,有一套户型跟咱们一样的四居室,还是卖一千五。”

    跟三年前他们买的价格一样。

    刘迎霞没白在小区里跟邻居们聊天,对这一片的信息了如指掌:“10楼以下是这个价的,采光不行。”

    他们住22楼,往上就一户人家,当然不一样。

    宋逢林在家享受不了几个小时的采光,并不在乎这些。

    但他马上反应过来:“你跟我爸住着还好吧?”

    刘迎霞:“我们那边虽然也是7楼,但是边户透气,亮着呢。”

    现在知道好了,陈勇忠插话:“那会犟着不买万江府的不是你?”

    惦记着隔壁的老破小。

    就会说别人,刘迎霞:“要不是你非在新姚盖房,我能不想住大房子吗?”

    手里的钱就这么多,全靠孩子们的资助,才有两头甜的甘蔗。

    老家的房子,是落叶归根的故土,陈勇忠年轻的时候不觉得,人生过半反而生出执念。

    他理直气壮:“不是给你盖了个更大的。”

    异乡的水土再怎么洗礼,也是老家的人。

    刘迎霞不能免俗,争不过他就换个思路:“结婚那年你就说盖,还好意思说。“

    扯老黄历,陈勇忠:“盖了房还怎么在市区买房,崽崽要是在村里上学,早完蛋啦。”

    他们夫妻一生为孩子打算,到老才过上点自己的日子。

    那可不定,刘迎霞:“崽崽打小就聪明,考试从来是第一名,天生的。”

    陈忠勇:“那军功章有我一半吧。”

    什么就分一半,刘迎霞顶多同意他得三分一。

    老两口说着说着音调高起来,乍一听像是要吵架。

    宋逢林原来对这种场景很有阴影,他的记忆里父母离婚之前就是这样。

    因此刚结婚那阵他很逃避跟岳父岳母坐在一起吃晚饭,即使坐下来也是坐立不安地左右看脸色。

    然而十年过去,他已经能品出这细微的区别,对周围的吵闹权当没听到,给女儿再拆一包蕃茄酱。

    陈星月的爱好是吃番茄酱配薯条,不小心滴在手背的都得舔干净。

    宋逢林就是没洁癖,看了都要晕过去。

    他微不可闻地叹口气:“星星,咱们是小姑娘,讲究一点可以吗?”

    陈星月振振有词:“我的手是干净的。”

    话是如此,终究有点不美观。

    宋逢林:“在外面不能这样知道吗?”

    陈星月点点头,把食指也嗦一遍。

    都弄不清她究竟是跟大人做对还是无心的,宋逢林一生迎难而上,把烂牌打得漂亮,只在教孩子这件事上学会逃避。

    没办法,谁叫他是唱白脸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陈星月也知道挑软的柿子捏,吃过饭跟爸爸撒娇;“可以买新的贴贴纸吗?”

    宋逢林抗争不过三秒,提出要求:“你现在再写一页数学,全对的话给你买。”

    生怕她不答应,好声好气:“妈妈回来我给她看,她就知道你今天做得很棒,值得奖励。”

    出乎他意料,女儿一点都没讨价还价,马上端正坐在书桌前。

    宋逢林正好趁这个时间带儿子去洗澡。

    陈昕阳爱玩水,洗完把爸爸的衣服都溅湿大半,自己乐得咯咯笑。

    宋逢林拧一下衣角,给老婆发消息:【爸妈出去散步了,星星等你回来给她洗澡,还是让她自己洗?】

    陈韵:【我到楼下了。】

    这么早,宋逢林惊讶之余生出点别的念头,给儿子套上睡衣:“是不是很困了?”

    陈昕阳是入睡困难户,婴儿时期就比猫头鹰还能熬。

    他瞪大眼睛铿锵有力:“我不困。”

    宋逢林不管不顾,关上灯轻拍着他的背:“爸爸觉得你困了。”

    他说任他说,四岁的陈昕阳在床上扭动:“不要觉觉。“

    长夜漫漫,这才是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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