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鸡鸣声起时,阳乌光动,直至天色大开,千万户烟波从荣州城徐徐升空。

    空无一人的小巷,晨雾未散,他立于此处良久,待些许日色姗姗来迟,他抬手声起,“田二,开门!”

    话音刚落,只听里屋传来应声后,田二持着布旗出来,将旗插在门柱上的凹槽里,又用几根布条缠住,风来时,草黄色的长布上撰着的“正南铺”三个字清晰可见。

    “今儿过节——”鱼沉朝里屋走,嘱咐田二道:“让剩下的人按前儿我拟好的食牌,按部就班,切莫乱了章则,若不依你的,你只管同他们讲,等今儿过了,咱铺子也休上两天,一起去踏春。”

    田二一副憨态,点头如捣蒜,“老板放心!以往过节都是这么做的,出不了差错。”

    鱼沉面上含笑,“逢过节我都会提一嘴,你们不嫌才好。”

    田二将青竹蒸笼层层往上摞,听鱼沉如此说,忽地想起某事,讪笑道:“老板,才前儿他们在我面前说了几句,你听了就当个玩笑话——咱下次过完端午,若在京城有亲戚的,不如折算了银钱让他们回家去,若没有的,只管同我们一起去踏青,既成了家人团圆,咱又乐地高兴!”

    “你这话有理。”鱼沉思量半晌,笑容粲然,又吩咐他,“那便在端午前,你拟了要回家的人名给我……既如此,你不如再拟一份不愿去踏青的人名,我也折算了银钱给他们。”

    田二闻之大喜,慌乱间险些摞错了蒸笼,“欸!等事儿完了我就同他们讲!”

    见鱼沉在一旁赏画,田二似还有话要说,于是将手中的活做完了,走了过来,一双眼睛瞪着画,瞧不出哪儿好哪儿坏,语气似有试探,故作感慨道:“老板,大伙儿都说你好讲话,我起初还不信,那句话怎么说?天下……天下乌鸦一般黑?嘿嘿……这回我是真信了,我说,哪家姑娘若是嫁给了你,不知道多享福哩!”

    鱼沉闻言,仍盯着面前的画,面色虽风平浪静,心已出神,随后他又愣了愣,转视笑言:“咱可别祸害好姑娘了,我说你这张嘴呀,合该卖东西时用的上就好了。”

    田二不明白他的意思,傻呵呵地笑,鱼沉看着他也笑了起来,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天明亮,人烟起时,正南铺已是宾客如云。

    “田二,还有苕子蜜吗?来十六两!”

    “田二,你们家橙花蜜也忒香了!再来几两,我送人!”

    “怎没有了呢!你莫哄我!我这次真不赊账,你就卖给我吧!”

    “田二,这甜糕是新做的吗?蘸你家什么蜜香啊!”

    “田二,你们老板呢?”

    身侧传来熟悉的声音,田二一面忙地装甜糕,一面瞧过来,笑道:“哟!原来是小荷姑娘,这么早过来了。”

    小荷提着木篮,扎着双丫髻,一身明绿布衣,在人群中甚是扎眼,她笑声轻快而娇嫩,“我替咱家姑娘出来买东西。”田二一双眼顾不过来,忙撇开来招呼客人,又道:“我们老板在后院呢,你自个儿进去吧!”

    小荷刚至后院,一树香樟下,有一方莲池只开了叶,鱼沉正蹲在树下喂鱼,她放轻脚步,头微微一侧,“我可算是知道鱼公子名字由来了。”

    鱼沉半扭过身,忽而一笑,打趣道:“我也可算知道小荷姑娘这名字从何而来了。”

    见此公子模样,小荷怔怔片刻,慌忙收了神色,同他笑道:“咱姑娘真有眼光,遇上这么一个风趣老板。”

    鱼沉注意到她手上提的东西,心生好奇,“小荷姑娘才买了东西过来?”

    小荷摇了摇头,“今儿过节,我出门早,见大街上已是围得水泄不通,什么王公贵府的都出来了踏春了,我又识不了几个字,光听旁边人说道——那是卫家,这是俞家,那处是史家,这处是江家,哎哟可说呢,五花大门的姓,眼睛都瞧花了!”

    “是安德坊的江家?”鱼沉故作平静道。

    “想是吧,唉京城官宦忒多了,一个人钻一驾马车,好不气派!”

    小荷有意无意的话,鱼沉听后,眼底流过几丝落寞,而后又笑起来,倒了两盏茶,二人甫一坐下,小荷将手中木篮奉之,“这是咱姑娘准备的谢礼,因受管束不便出门,托我过来——多谢公子那日救姑娘于水火,又供我们住所,如今咱姑娘在茶肆唱曲,终于有了容身之地,如此薄礼,望公子能收下。”

    小荷字字恳切——姑娘特意嘱咐她,一定要将话,一字不落地带到。

    木篮上用层白布覆之,鱼沉未急着打开,倒是听小荷话后,关切道:“你家姑娘可在京城住得习惯?茶肆老板待你们如何?”

    小荷顿时笑开颜,振振有词,“习惯,习惯!可说呢——茶肆老板瞧我们与鱼公子你相熟,故而未曾苛待我们,又让咱姑娘学唱曲,安身乐业,噢对了,为此老板还给咱姑娘赐花名,叫流莺娘子。我在姑娘身边伺候,学会了不少曲呢!”

    瞧她是真高兴,想必流莺娘子也是无事的,鱼沉得以松了口气,“也是巧,他家本有一位娘子,买来唱曲的,后来又被哪家贵门公子瞧上了,替人赎了身做妾,如此便一直空着。我与他相熟甚早,又关系颇深,本想着让你们过去安住几日,听你这么说,我也不用担心什么了,若你家姑娘想另谋一番事业,他也不会为难你们的。”

    小荷双眼挂着泪,面露赧然,“我和咱姑娘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全依仗鱼公子你菩萨心肠,我笨嘴拙舌的不会讲话,我也不瞒公子,其实今儿姑娘叫我来,还有另一番事,求公子相助。”

    鱼沉随即道:“姑娘请讲。”

    “是这样——”小荷抹了两行泪,又深吸了几口气才得以平静下来,“也是我随姑娘服侍久了,她才同我讲起,她还有一位亲妹妹,自小便是一起被卖进瓦舍的,那日大火起,我与姑娘得公子相助才逃了出来,又随公子上了京,姑娘一直牵挂此事,想求个团圆,四处打听无果,故而求公子施助,噢——还有咱姑娘画的人像,公子若是哪日撞见了此人,还请告知咱姑娘。”

    鱼沉收了画像,似有踌躇,他思忖片刻,语气温和,“此事我定全心相助,可你一定要将此话带给你家姑娘——九州之大,若她妹妹没有上京来,恐是再无法子,千事万事需得有个准备。”

    小荷拼命点头,心下已是感激不尽,“公子的话我定带到。”

    待小荷走后,鱼沉将画像收了起来,回了里屋才想起她送来的木篮,又只得出去,打开原来是一件对领长衣,银鱼白色的底子,远瞧瞧不出来,衣上还绣着锦鲤游叶的暗纹,栩栩如生,做工甚是精细,他瞧得出神,未见有人前来拜访。

    “哪家姑娘送的礼,瞧得这么认真?”

    鱼沉赫然抬起头,晴风朗日下,记忆里的少年郎,身形修长,着一件星蓝色长衣踱步而来,一张原苍白的脸,正微微泛红起来,他立在香樟树下,只那一笑,便能让明绿的荷叶骤然失色,就此眸光再无其他。

    “凭哪家送的,总比某人空手而来的好。”鱼沉语气淡淡,嘴畔却勾勒出一抹好看的弧度。

    文逸越走越近,最后立在离他不过七八存的地方,随后垂下羽睫,似是无比在意地看了眼他手上提的东西,随后笑声双靥,语气比从前温然,“你怎知我没礼送你?”

    鱼沉抬眼,见此他模样,心下已是软得一塌糊涂,玩笑似的目光,让人眉心一动,“你来便是礼。”

    文逸听后甚是高兴,又斜眼故作思量,片刻后,他问道:“都说逢节必送礼,我既送了礼,你要送什么给我呢?”

    “无礼可送,你既来了,也看了,快回那度玉山吧。”鱼沉说完就要转头回屋,他有意无意地戳文逸的心,文逸果然急了,拉过他的手,“可不许走,度玉山有什么好玩的?走,我带你去别处。”

    “你不回去?”鱼沉果真停下了脚步。

    “好不容易盼个节,今日只你我二人。”

    “那可不行。”一向拎的清事的鱼沉,言辞恳切,“我不能走,过节才好赚钱,铺子没了我还怎么转?”

    文逸拉着他进屋换衣裳,春风满面,笑声朗朗,“那今儿卖的东西我全包了!”

    今儿外出,文逸只唤了小厮留云一人,再两匹马,正停在京城的大相国寺,二人一路步行至此处,文逸目光朝鱼沉示意,“咱先进去拜拜佛。”

    大相国寺此时已是如山似海,二人领了香,在人群中不断穿梭,文逸偶遇贵门好友,又不得不停下寒暄几句。

    “哟!这不是咱江家公子吗,你也来拜香啦!”

    文逸转过头,见是忠端伯府的三公子,一旁跟着个从未见过的姑娘,忽地明白些许,同史三笑道:“是啊,跟我家几个小厮过来拜佛,这是你家娘子?”

    史三怔了怔,瞧身旁姑娘笑容难藏,忙道:“说笑了,这是我家使女,我家娘子正在里头拜佛呢!”再瞧那姑娘,笑容顿然凝住。

    二人心照不宣,寒暄几句便各自离开,鱼沉跟在他后头,似有怨意,“你不是带小厮进来拜佛么?小厮人呢?”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文逸打趣他,鱼沉瞥了他一眼,在他面前,他从未有过任何忌讳,直言直语道:“你怕是失心疯了!”

    文逸不以为然,仍乐呵呵朝前挤,“你不明白,小厮小厮,便是服侍之意,哪儿又说错了?”

    文逸言外之意呼之欲出,鱼沉心急地要攥拳锤他,一抹日色照在他泛红的耳根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口出妄言,当心拜佛不灵。”文逸动作飞快,一阵傻笑过后,在他的拳头落下之际,人早跑远了。

    约莫一刻钟功夫,二人终于立在佛前,面上皆是密密麻麻的汗珠滚落。

    文逸喘着粗气,似在回复命运般,转视一笑,“小鱼儿,该我们了。”

    鱼沉双手合十,心下已做回应——我佛慈悲,我在此虔诚许愿,愿他官运享通,仕途无忧,愿他阖家圆满,平安一生,愿世间海纳百川,再无口诛笔伐。

    文逸亦在此跪身佛前,无比虔诚——愿他喜乐顺遂,愿他与我相知相伴,一悲一喜我皆知,愿世间予我们一方之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噢,他是荣州正南铺的大当家,他的名字叫鱼沉。

    二人拜佛毕,有小和尚走过来予他们香草袋,并祝道:“二位施主在此虔拜,佛有香袋,愿佛祛除你们心中杂念,百岁无忧。”他们接过香袋,文逸忙又双手合十,垂首拉长了声音:“多谢佛赐,阿弥陀佛。”鱼沉一旁见之,忍俊不禁。

    小和尚倪了他一眼,“两袋香共两百钱,二位施主请往外走交与主持。”随后扬长而去,留下他们原地一时怔愣。

    拜完了佛,留云单骑一匹马,另一匹马坐着余下二人,鱼沉问他:“咱这是往哪儿去?”

    “城郊有处避暑山庄,虽未到时节,也有另一番热闹,抓稳了——”文逸一甩长鞭,听风声呼啸,“驾——”

    他们在马背上一路颠簸,眼及之处,是一望无际的山川绿野,又穿过蜿蜒曲折的无数山岭,见万千山崖高耸入云,溪流从此处冲越,盘绕山行,九曲十弯,如碧绿裙带围系其间,一直飘入来时的平原,鱼沉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紊乱的心绪如此时“扑哧”的风,杂乱又澎湃,文逸的声音如此安稳,“小鱼儿,抱紧我,咱要上山喽!”

    一刻钟后,他们终到此处,留云熟练地将两匹马带去一旁马棚歇息,鱼沉立在山庄前,抬眼可见上方木匾上,撰写的四个墨字,口中喃喃:“明月山庄。”

    四周葱郁秀丽,遍地的松竹横斜旁逸,任其自然长势,山庄于山腰间,无数白雾弥漫,仿佛置身云中仙阁,文逸领着他往里走,又忍住向他介绍,语气甚为傲意,“这地方我前日来探过,真真儿是一块宝地,京中知道的官宦不多,庄主说,这儿多是城郊外的人过来,这时节凉爽,来得正是时候,又逢过节,晚些时还有篝火宴,咱今儿不醉不归!”

    说话间,他们已到了山庄迎厅,庄主早已静侯多时,忙上前笑脸相迎,“哎呀!早闻公子要来,快请,快坐,来人呐!斟酒!欸这位想是公子的好友?”

    文逸含笑回应:“好友才到京不久,正碰上过节,带他过来见见世面。”言毕,鱼沉甩了他一双白眼,自顾坐下后,小厮前来斟酒,庄主见此景,亦未细想,仍乐呵呵道:“二位公子来得巧啊!等晚些时,山庄有篝火宴,再吃全肉宴!再有我们这儿独有的泼水迎客,保二位玩得尽兴!”

    “嘶——”鱼沉放下酒盏,眉拧在一处,忽地发出一声长叹,“这酒好苦!”

    庄主仰头笑之,一番拈髯后,同他介绍道:“这位公子想是第一次吃这样式的酒,此酒名唤琼液酒,用的是北州去年的黍子,咱跟京城不一样,只用北州的东西酿酒,酒味甚是醇香,待会子宴上,公子将捣成肉糊的羊腿,掺一点龙脑进去,用火再烤烤,便是雪花酒,又是另一番风味呐!”

    “这酒竟有这么多讲究?”鱼沉不免瞪大了双眼,嘴里仍挂着方才苦涩的酒味,又不免皱起眉头。

    “欸——”庄主听后,不以为然,“古话都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①,二位公子长途跋涉来此处,若无好酒相待,岂不辜负这良辰美景。”

    不知是不是这烈酒的缘故,二人只沾了一小口,闻庄主所言,纷纷红脸不语。

    庄主又命橱役备了几碟下酒菜过来,二人稍填了填肚子,又陪同他们在山庄各处闲逛,直至申正时,有小厮前来奉拜帖,庄主细细看过一番过后,随即恭身,客气道:“今儿人已齐,二位公子且随我来。”

    庄主又领着他们往后山去,春日停在天与山巅之间,照明了此处一方净土,文逸举目望去,见上山的一群人皆是不相识的京城百姓,神色无比轻快,庄主所言果真不假。

    众人见庄主到,纷纷挤在一处,空出了位置,庄主笑脸盈盈,声音无比高亢,“今日佳节,诸位上山踏春,是咱明月山庄的荣幸!故而山庄设宴欢庆,酒水畅饮!还请诸位朝身后看——山庄一年一次泼水迎客日就在此时,望诸位能纵情享乐!晚间还有篝火宴,吃全肉,今日,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众人齐声高呼,下一瞬,便迫不及待抄起木桶,木瓢还有木盆,装满了水,肆意泼洒。

    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过来跑过去,鱼沉踮着脚,寻寻觅觅间不见文逸身影,于是开始焦急地叫他的名字。

    “小鱼儿!看这儿!”

    鱼沉猛然回头,一桶凉滋滋的水顺势而下,他下意识耸起肩,再反应过来时,头发已是成湿状紧贴在脸上,耳边,还有颈间,抓心肝地痒,蜜黄色的日光打在文逸脸上,他放肆的笑容尤显贴合,又恐鱼沉生气,解释道:“你方才叫我名字,我听见了。”

    此话一出,鱼沉甚觉他是故意气他,又忽地神色一转,直呼他名字,语气不似方才,“江文逸!”

    文逸一时愣住,以为他真生了气,忙上前,哪儿知鱼沉脚步往后一撤,顺手抢过一旁人端着的木盆,一盆满满当当的水,如瀑一般,“唰唰”声泼洒在文逸身上,一身星蓝色的长衣,在此刻霎时变得黯淡下来,紧紧贴着他的肌肤,整个人顿然又纤瘦不少,鱼沉放声大笑,“敢偷袭我?感觉如何!哈哈哈……”

    才明白过来的文逸,无奈似地看向他,眼中却分明流淌着放纵之态,眉朝上一挑,“有本事追上我,我让你泼个够!”

    话音刚落,鱼沉顿时起了“杀”心,接了两瓢水后往文逸身边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莫反悔!”

    文逸听罢,猛地一个转身,而后弯腰伸出双手,示意他过来,下一瞬又跑得飞快,见他如此挑衅,鱼沉扔下两瓢水,换了木盆来装满水,他们在人群与日色中狂奔,在水中纵意享受清凉,少年们爽朗的笑声响彻了整个山谷。

    风“扑哧扑哧”打着旋儿在文逸耳边呼喊,他怕鱼沉跟丢,时不时扭头朝后望,面上挑衅的笑容仍未散,心怀无比自信,谁知自己一个踉跄,跑过的人抬起一双腿,他迎面撞上,整个人翻倒在地,“嘶——”

    鱼沉吓得丢了木盆跑过来,见他疼得龇牙咧嘴,又见其狼狈之态,不忍笑出声来,问他,“你没事吧?”

    见他笑得如此开心——他从未见过鱼沉现在的笑容,文逸甚觉心突然漏跳了半刻,一双眼睛似在盯着一头猎物,疯狂在鱼沉身上扫射,下一秒,喉结就像小雏鸟的身子软了一下,他忙移开目光,待语气缓和下来,“不疼,既君子一言,你抓到我了,你泼吧。”

    他好似认命了一般,闭上了眼睛,自顾躺回了地上,等了半晌没见动静,他睁开眼,发现鱼沉也躺在了一旁,他们距离如此之近,他只需要稍稍侧头,便能碰上鱼沉湿漉漉的耳垂,他转过头去,骤然间,耳根开始发烫起来。

    “嘿——”鱼沉这样唤他,“你老实和我讲。”

    文逸扭头,面朝天空,“什么?”

    “这地方你什么时候看上的?”

    文逸撇了撇嘴,叹了口气,“就知道瞒不过你,好吧,我老实说,是去年,去年仲夏。”

    鱼沉神色惊讶,“这么早?”

    文逸“嘿嘿”两声,眸光里透着骄傲和窃喜,“蓄谋已久。”

    鱼沉再未语——是的,他只需要听见文逸对他说上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哪怕一个字,便能让他得许久的安稳,他想起拜佛时的夙愿,愿世间能海纳百川,他忽地就反悔了,他不需要什么世间为自己做什么,因为身旁的文逸早已替佛完成了自己的此番夙愿。

    月明星稀下,他们坐在篝火旁,看人们手拉着手,一起欢歌跳舞,炽烈的火烘着他们的衣裳,他们的脸,文逸将烤好的猪蹄端过来,一口下去,唇齿留香,文逸问他,“喜欢这里吗?”

    鱼沉端着雪花酒,细细抿了一小口,却甚觉酒味甘甜,说不喜欢那是假的,他点点头,“喜欢,今儿是真高兴。”

    “你高兴那我也高兴。”文逸抬起头,同他欣赏着无穷天野弥出的明月星光,“你喜欢,下次过节,我再带你来。”

    鱼沉心下一沉,思量了片刻后,他攥紧了酒盏,又几番踌躇,最后缓缓道:“文逸,我希望你的家人比我更重要。”

    “……”文逸未语,沉默了良久,直至手里的猪蹄被啃地精光了,他才转过头,眼角有湿润之意,“小鱼儿,你放心,我曾向你许诺的所有,都会做到。”

    鱼沉眼中方才流露的忧伤一闪而过,手可摘星辰,他牵过文逸的手,可众星朗朗,不如孤月独明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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