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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营帐中,一身华白锦衣的盛茗旭正忙着和众将领聚首密谋。

    此战双方兵力悬殊,盛军三万,北军三十万,必须以一敌十方有胜算,故战略部署需反复推敲,精益求精,容不得半点差池。

    除却充分利用涌江周遭地形优势,战场平衡与情报优势同样至关重要。盛军兵力投送虽远不及北军,但若合理布局,打速决战也不是不可;出其不意突袭打击与掩护追击切断敌线,盛军素来颇有心得。

    他盛茗旭的将士,从来迎难而上,从来勇往直前,从来克敌制胜!

    外面忽有士兵匆匆来报。

    盛茗旭停下手中船模,抬颚,示意手下讲。

    “回禀将军,那小兄弟找到了!”士兵拱手,声音高亢却明显带颤。

    程勇一听,迫不及待凑到人跟前:“哪里找到的?!”

    盛茗旭不做声,副将是他嘴替。

    士兵如实汇报:“回将军,在二十里路外的一个废弃村子。”

    “什么?!”程勇大惊,脑子向来转得比别人快,“那岂不是离涌江很近?”

    “回程将军,是的,我们的人说是在涌江北岸的一个村子边找到的。”士兵拿捏不好用词分寸,索性一五一十照搬原话讲。

    盛茗旭重新拿起船模,眉眼间变得阴晴难测,程勇转身去瞧主子,发现他正垂头摆弄手中小木船,心里敏感一动:完了,将军怕听后大不悦啊!

    程勇腹中当下几个来回,重新转身朝那小兵,收着声音确认:“这厮去那做什么?你们找到他时附近可有见着北军的人?”

    嘴替就是懂提问。盛茗旭薄唇抿成一直线,靠两条腿跑那么远属实令他意外。

    士兵顿了顿,许是琢磨不透中将军话中含义,粗眉一皱,用力思索后,迟疑道:“我们的人找到那小兄弟时有问他,但人不肯说。北军的人,倒没瞧见一个!”

    程勇一听,当下沉默,习惯性抬手摸颚,暗自思忖几秒后,又问:“那人呢?带回来没?”

    士兵迅速点头:“回程将军,人就在外面,就是、就是、就是……”

    盛茗旭心中一愣,迅速抬头:“就是什么?”

    士兵面露难色,好在不是他干的事,所以直说应该怪不到他头上,毕竟那小兄弟可是将军的恩人:“启禀将军,那小兄弟看到我们的人拔腿就跑,好不容易抓到他又各种抵抗,还咬人,我们兄弟急了,就出手把他打晕了……”

    帐内气氛瞬间冻住。

    士兵本能一慌,心中大喊“完了”,哆嗦着赶紧补一句:“不过没死!有气!一路骑马赶着带回来气都没断过!”

    其实士兵也不清楚这倒霉的小兄弟气到底有没有断,毕竟也没亲手探过他鼻息,但有一点他能确认,这倒霉鬼整个人状态估计不怎么好,软趴趴的像是只剩半条命,嘴角都出血了……出手把他打晕的家伙,素来不太知轻重,平日在军中比武较量,若碰上他为对手,断根肋骨啥的都是再寻常不过的。

    听到关键两字,盛茗旭心中一舒,眉宇微展,下令:“把人带进来。”

    程勇听到这冰冷一声低吼,便知大事不妙!

    别看只简单五字,口吻却极其难定论。不知自家将军隐怒是因为想杀小兄弟,还是怪手下不该出手伤他恩人?

    士兵眼神有闪躲,似乎另有隐情,程勇瞧在眼底,也不好在这种时候乱补充,先让底下的人把小兄弟带进来看看。

    两壮兵,一左一右,甚是轻松,将衣衫褴褛陷昏迷状态的人稳稳架了进来。

    盛茗旭目光触及那抹单薄身影时,紧闭的薄唇下意识微启,有种不好的直觉。

    在场谁都没吭声,这种时候,程勇也不敢随便嘴替。身旁有股气场,极其不同寻常。他虽行事偶有鲁莽,但脑子是好的。不说傻话,不做傻事,是他一直奉为圭臬的人生八字。

    盛茗旭再次放掉船模,手掌一摆,两雄兵立马双双默契将“追”回来的人拎到了他跟前。

    外身甲胄已没,只剩内里单薄布衣,且破破烂烂,瞧得出有过反抗的痕迹,看来下面的人找到“他”时颇有一番苦苦挣扎。

    涌江北岸,北军,废弃村子,拔腿就跑,殊死抵抗,咬人求生……连起来,就是一件完整的叙事。盛茗旭不得不谨慎对待。

    三万将士的身家性命,一个来路不明捏蜜蜂蜇人的,比不了。

    默默架住人的两兵见现场谁都不说话,下意识扭头去瞧对方,面面相觑一番后,不约而同低下头去,还是乖乖静候自家将军发落。

    盛茗旭俯身,拿左手食指探昏迷之人鼻息:嗯。

    活着。

    于是下移,抵住“他”下颚,往上一拨,嘴角那抹殷红血痕令他猝不及防,当下眨眼,带起羽睫细颤,心中有股微妙无声氲开。

    收回左手的刹那,盛茗旭有了决断:“打他的人,先看起来,晚点再处置。”

    “是,将军!”

    程勇见自家将军终于发话,且指向明确,赶紧挪几步靠过来,揣着小心脏试探问:“将军,要找军医给这小兄弟瞧——”

    话还未来得及说全,盛茗旭直接一个“不用”堵住了他的多嘴。

    程勇大脑秒切一片空白:“……”

    盛茗旭瞥了呆滞爱将一眼,云淡风轻道:“他自己就是医生。”

    医者咋自医?难道他猜错了?程勇压了压喉,困惑透满整张脸:“那现在——怎么处置这小兄弟?”

    盛茗旭抬头,扫了一圈帐内众人:“去抬张床过来,把他放上去。”

    众人一听:“……”

    程勇脑子直接打结:“?”

    回神过来的士兵赶紧领命,恭敬复道:“是!将军!”

    五分钟后,该军帐内的场景就变得特戏剧性。

    偌大一个军事沙盘旁,围着众将士,继续未完的作战谋划。盛大将军威名在外,世人皆知他虽小小年纪,可素来深见远虑,足智多谋。当今天下,勇与谋这块,寻不出一个真正能与他抗衡之人。

    而距离一群赤胆忠心骁勇善战的盛军部将两米处,则放着一张抬进来搁置没多久的木床,床上呢,笔挺躺着一个怎么看怎么惨的陆芸,仍是双眼紧闭,未任何苏醒的迹象。

    盛茗旭一边部署各项,一边抬眼扫床上之人:“北军内部我们的棋子已安排妥当了吗?”

    左将军刘律接:“将军,已安排妥当。”

    盛茗旭脑中闪过那张五年不见的脸,彼此既是儿时玩伴也是互相最深信不疑之人,今晚一战,关键之事交由“棋子”去做,他完全信得过,但还是忍不住担心对方安危。

    程勇身为中将军,见自家将军忽陷沉思,忍不住问:“将军,您可是有什么忧虑?”

    盛茗旭低沉道:“这样,马上传令下去,让‘棋子’火速献计北军那丑八怪,告知他我军临时决定先他们一步主动出击,让那丑八怪将计就计,待我军渡河渡到一半时,让他们全军出击,这样就可一举歼灭我军主力!为了提升‘棋子’进献此计策的可行度,在我军渡河时,建议那丑八怪下令北军全部后退,留出一些空间容我军渡河,以此确保我军一定中计,进退两难,于涌江内被北军击至一溃千里。”

    右将军成明一听,前后一串联,心中忍不住暗暗叫绝,此计甚妙,就怕北军那丑八怪统帅不采纳为他们“量身定制”的“妙计”。

    程勇也在琢磨这一点:“将军,那万一北军那丑丑的统帅没采纳‘棋子’进献的良策?”

    五年前盛北两军初次交战,“棋子”率军,也将他带去了现场沉浸式学习,而北军统帅那不可一世自命不凡的模样,令盛茗旭至今印象深刻。

    想到那张奇丑无比却顾盼自雄目中无人的脸,盛茗旭不由地嘴角一勾,笃定道:“他会,不仅会采纳,还会为忠心耿耿效力于他整整五年的部下拍手称快,会打心底觉得这部下五年前被其虏至北国,非常之正确。”

    三位副将默契十足,不约而同道:“是!将军英明!我等誓死追随将军!”

    他要让北军三十万兵力,从优势转为劣势。盛茗旭想到这,缓了缓气息。

    或是三部将这声吼,床上的人又是微微一动,惹得他再度投眼望去。

    不断有人中气十足高喊“将军”,陆芸被一阵又一阵醒聩震聋声袭脑,意识从沉沉昏迷中抽离,慢慢拢聚脑袋。很快,全身酸疼变得清晰,睁眼的刹那,她下意识扭头朝有人说话的方向瞥!这一瞥,吓得她赶紧摆正脑袋,重新闭上双眼,继续装昏睡。

    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不懂知恩图报之徒派了个极其粗鲁的人去捉她,任凭她练过散打无奈绝对力量之下男女悬殊,情急之下赶紧故意装晕,想着能避开对方一顿拳打脚踢也是好的……可谁能料到,那不知轻重的玩意把她扔马背上带回,一路狂奔把她真给颠晕了过去!

    从前她晕船晕大巴,如今又多了一个弱点:晕马。

    这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一睁眼又瞧见那阎王!陆芸初初判断了下眼前形式,她并非躺在地上,应该是类似床板之类的东西,总之,离地面有点距离;可两米之外,明明有一群男的围在一军事沙盘边喋喋不休,这又是什么情况?

    这不是梦,她笃定。

    不知为何,这会又没了声,陆芸实在躺得腰酸背痛,一嘴咸腥味也令人极其不好受,想着偷偷开一只眼瞧瞧,先睁眼,若安全,她再悄悄扭头看!

    对,就这样干,保险!

    于是,陆芸揣着自己的小九九,再一次冒险睁眼,只睁一只右眼——

    光线瞬间争先恐后扑进这只孤独又铤而走险的眼,跟着一起闯进视野的,还有一个居高临下正对她的脑袋。

    是时候被他逮到了,盛茗旭一眼不眨,看着床上睡大半天的人终于鬼鬼祟祟睁眼,虽然只睁了一只眼,可足够了——足够证实他的猜测。

    陆芸尬得当即一股热血冲脑,可学霸永远反应在线,她立马心生一计,迅速睁开左眼,双眸尽填无辜茫然之色,声音也秒切得无比干净,听起来十足的涉世未深,一尘未染:“你好,你是……”

    装什么不是装!

    装晕不行,那就装失忆呗!

    不试试,咋知道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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