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向后看了一眼：“先生，华清江府北门能进吗？比南门近。”

    林明真立刻移开视线，看向窗外，眼睫忽闪忽闪眨动着。

    江朔言简意赅：“能进。”

    凝滞的空气流淌起来，不寻常的浓重气氛被稀释。

    后面的路程上，林明真没有敢再回头看他。

    六月的北城，天气易变。

    大概开到一半，飘起雨来。

    雨不大，但是雾气从四面八方浮起，渐渐笼罩整座城市。

    林明真感觉到脸上如丝如线的凉意，把半开的车窗升起。

    不知多久才回到华清江府，今夜的车好像开了很久，但过程她却有点儿想不起。

    是了，从今晚开始，她脑袋就懵懵的，大概是酒精作用，还有江朔的狗操作——让她脑袋现在还不大灵光。

    她懒得思考太多，进门之后换掉鞋子，也没看身后的男人一眼，就径直回房间去换衣服了。

    出来时，客厅静悄悄的，主卧传来隐约水声，他应该在洗澡。

    林明真也钻进浴室，温热流淌过全身，让这个雨夜的凉意少了大半。

    仰起头来，水流从头顶浇下，酣畅淋漓。

    除此之外，还有点让人呼吸不上来，熟悉的感觉……林明真闭着眼睛，眼前浮现江朔抵过来的手掌，和那双深渊一样的眼睛。

    他……当时在想什么呢？

    如果是喜欢她的话，应该，也在忍耐吧。

    但他又没有那样做，为什么呢。

    *

    简单洗完澡，林明真伸手去挂篮里拿浴巾，却捞了个空。

    她扭头看，愣住——挂篮里空空如也，她平时放在那里的浴巾此时不知去了哪里。

    啊，对，应该是昨晚洗过烘干之后，忘记拿出来了……

    林明真陷入纠结。

    浴室离她住的次卧只有一条走廊的距离，冲刺的话，三秒就够了，但风险太大——根据她平时的观察，江朔洗澡很快，此时没准已经在客厅了。

    要么就直接穿上睡衣，可是身体还湿着，直接穿一定很难受。

    再或者，就是呆呆地在这里等着自然风干……这未免太傻。

    正抱臂纠结着，外面传来走动的声音。

    林明真心思一动，试探着喊了一声：“江朔？”

    外面的脚步声停下，转向这边而来。

    他的声音就在门外：“怎么了？”

    “我……我忘记带浴巾进来了，你能不能帮我拿一下？”

    外面沉默了两秒，很快问道：“在哪？”

    “洗衣房应该有烘干好的。”

    脚步声远去。

    林明真有点忐忑，暗暗后悔今天脑袋不清醒，洗澡之前都没有检查一下。

    片刻之后，浴室外传来敲门声，江朔的声音：“开门拿一下。”

    她小心翼翼地将浴室门打开一道缝，心砰砰跳着，身体躲在门后。

    江朔把门又推开了些，手中拿着浴巾伸进来。

    林明真的手掌撑在门上，感受着门外的力度。

    江朔的手臂修长而有力量，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线条像是西方人体雕塑中的男人手臂，林明真紧张地看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把他手中的浴巾接过。

    门再次关上。

    空气中除了她刚刚用过的沐浴露，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古龙水气息，应该是他带来的。

    林明真背对着浴室门，心跳还有些快，拿浴巾缓缓擦干身体。

    男人手臂上的血管，向来是很戳她的点，小时候她喜欢一个男明星，就是因为他手臂上有着漂亮的淡青色血管，手指也修长好看。

    在她眼里，男人的这两个部位格外性感。

    就像刚刚，江朔的一样。

    她想起很久以前，刚搬来华清江府不久，有一次主卧水管坏了，他用了这个公共浴室，当时她不小心闯进来……然后看到了他赤.裸的胸膛……

    嗯，很有东西。

    林明真擦着身体，面红耳赤，有点燥热。

    江朔，他也长大了，是个年轻又精壮的男人了，和小时候瘦瘦的身板截然不同。

    他现在会帮她忙，学会洗手作羹汤，还会送她各种小礼物，虽然有时候嘴巴上还是得理不饶人，但在她面前，这种症状已经改善了，好像，性格也变了很多。

    他开始试图改变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譬如主动戳破窗户纸，譬如一次又一次试探她，譬如不再克制两人的肢体接触，偶尔拉她的手腕，或像今晚一样，离她很近很近，几乎要吻上她……

    林明真胡乱想着。

    生活里有个这样优秀的男人在为她长长久久地驻足，好像感觉挺好的，尤其是，这个人是江朔，小时候和她形影不离的江朔。

    他现在小心翼翼的对待，让她感觉像是被捧在柔软又安全的云朵里。

    这两天是她的排卵期，前天做梦，甚至都梦到了江朔。

    此时柔软的浴巾包裹住她的身体，令人愉悦的触感让她想要更愉悦一些。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是什么都没做过的纯情少女。

    在没有男朋友的时候，她可以很成熟地同自己相处。

    明天是周日，没什么事儿，或许今晚睡前，可以做些，让自己愉快的事情。

    她这样想着，慢慢把头发吹干，甚至心里隐隐有些期待。

    *

    林明真没想到一出浴室门就看到江朔。

    刚刚拿完浴巾，他不是走了吗？

    远处，来自客厅的落地灯昏黄温柔的灯光落在墙面上，浴室门口这边，昏昏暗暗。

    雨似乎大了些，隐约可以听到雨滴落在玻璃窗上的噼啪声，像一段没有尽头的白噪音。

    江朔倚靠在浴室门口对面的墙壁上，手抄在睡裤口袋里，微微垂着眼，听到她开门的声音，抬头看过来。

    因为刚刚洗完澡，他的黑色短发耷拉在眼前，没什么造型，但简单的顺毛让他显得温柔不少。

    碎发之下的眼睛，沉沉望向她，没有说话。

    林明真看到他的瞬间，心跳空了一拍，有些心虚，又有些……开心。

    她反手在背后慢慢关上浴室门，隔着一条走廊，一块大理石地砖的距离，面对面看着他。

    今天她的睡衣是淡蓝色的吊带丝绸睡裙，薄而轻面料包裹住骨肉云亭的身体，细细的肩带，裙摆长度刚到腿根。

    再往下，笔直白皙的长腿霸道地夺取人的注意力，江朔目光像是被烫到，有些狼狈地移开眼睛，重新落在她脸上。

    林明真在最开始的愣怔过后，很快放松下来。

    “你怎么在这儿？”

    她的声线绵软，像她整个人一样，饱含着刚刚沐浴完的湿润的水汽。

    江朔直起身，往她这边走了两步，恰好站到她面前，不近不远。

    他垂首看她，低声问道：“我想问问你，现在是怎么看待我的？”

    和她坦白心意，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的计划本来是慢慢来，但今晚忽然就很想问。

    他的呼吸沉稳，心里有点期待，又有点胆怯，把她落在胸前的一缕长发拨到耳后。

    “林明真，你现在怎么看我？讨厌我吗？还是……有一点点喜欢了？”

    他沉默的眼神里，蔓延着像窗外的雨夜一般的雾气，让林明真觉得，居然格外惹人沉醉。

    她仰头看着他，仔细地想了半分钟，实在想不到合适的话来向他说明。

    此刻她脑海里只有一句——如果心动是假的，那她就不会在刚刚，计划着以他为幻想对象，换得今晚一个香甜旖旎的梦了。

    林明真享受他的弥补、试探、表白、付出，也享受他因为她产生的患得患失、沮丧和嫉妒。

    但这对他并不公平。

    或许是被程若和谈盛那样明确又直白的爱意感染，林明真收起之前玩闹的孩子心气，轻轻对自己说，别再徘徊了，向前吧。

    她轻叹一口气，往前一步，身体轻轻贴上他的胸膛，双手穿过他的腰侧，环抱住他劲瘦有力的腰身。

    怀抱里的身体猛然一僵。

    林明真在夜色里翘了翘唇。

    她很早就知道了，这小子在感情的事情上，就是个嘴硬又笨拙的呆瓜。

    那就让她来做点儿什么，让他放弃那个无聊的、所谓的“慢慢来”计划吧。

    她的手臂收紧了一些，把他抱了个结实，两人之间因为睡衣的空荡宽松而存在的那点儿距离，彻底被挤压殆尽。

    手指在他背后勾住，安安静静搂好。

    江朔的心还陷在她的主动靠近而带来的巨大震颤中，他的心率像是个平稳许久又骤然升起的折线，迎来了那个最陡峭的转折点。

    雨滴噼啪的声音，全都像敲在了他心上，密密麻麻猝不及防的力量，让他整个人都陷在无法作出反应的呆滞中。

    只有心是鲜活的。

    为她而跳动。

    扑通、扑通……

    最先活过来的是嗅觉，他的鼻腔里钻进了她洗发水的茉莉淡香，清晰明确地告诉他，身体感受到的触感真的是她。

    江朔喉结滚动，胸腔深处涌出蓬勃的喜悦，顷刻间遍布每根神经，让他整个人都开始微微颤抖。

    他低头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把她回抱在胸前，力气很重，低头用脸颊轻蹭她发丝的力气，倒是很轻很柔。

    林明真被他勒得喘不上气，那点儿已经沉寂下去的酒精作用，又开始渐渐冒头，让她有点飘飘然。

    如此坚定的、明确的接触，会让忐忑的心、胡思乱想的思绪通通都被妥善安放，无论是他的，还是她的。

    林明真抬头，看着江朔有些红的眼睛，抿唇笑了一下，悄声问：“至于吗？”

    江朔又紧了紧怀抱，勒得她都有些痛。

    “至于。”

    声音嘶哑，眼尾也更红，赌气一般：“你又不是我，你别管我至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