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宴会上的觥筹交错和衣香鬓影中，林明真在这个角落，竟觉得像是被闷在湿淋淋的蒸汽里，脸颊热热的。

    有人走过。

    林明真抬手接过他手中的甜品盘，垂着眼睫转身，很小声地说了一句什么。

    江朔愣了愣，直起身，单手撑着甜品台一角，含笑看向前面的背影。

    礼服裙把她的腰身勾勒得很漂亮，每一个线条的弧度都仿佛由最天才的画家精心设计过。

    周围的交谈声和宴会上的钢琴曲构成了略显嘈杂的白噪音，他却仿佛自动屏蔽了这一切。

    他只听到了她刚刚低声嘟囔的那句：

    “我正在给你机会呢。”

    正在吗？

    ……那就好。

    有人过来想要和他打招呼，江朔眼睛却一直落在前面的背影上，敷衍地冲前来应酬的人摆了摆手，施施然抬步跟上。

    *

    林明真离开之后没有走远，只是想找一个清净的地方吃东西。

    然而还没找到，反而被人拦住。

    眼前的男生虽然一身不菲的西服正装，但眉眼间满是青涩学生气，应该是刚入职场不久的毕业生，还有一种非常纯净的稚嫩。

    他很不好意思地询问林明真：“请问，能和你合一张影吗？我看了你很多场演出。”

    林明真惊讶地点了点头，因为下意识转换成了“大姐姐”角色，所以语气格外温柔：“好呀。”

    林明真出圈以后，偶尔会被认出来，要签名或者合影。因为她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明星，所以每次都非常真诚地一依百顺，只要不是过分要求，都从来不会拒绝。

    她把手中的甜品盘放到一旁的罗马柱上，笑意盈盈：“没事儿，是用你的手机拍吗？你来拍还是我来？”

    那男生似乎十分受宠若惊：“我来就好。”

    他拿出手机举起，林明真在他身边甜甜比了个耶，为了尽量不在画幅边上，还特意往中间靠了靠。

    江朔走近时，就正好看到这一幕。

    林明真的礼服裙是法式方领，露出了漂亮的锁骨和肩颈，绸缎布料柔软地包裹住胸前，领口处往上，微微起伏的雪白隐没在阴影里。

    因为男生个子高，举起的手机位置也高了些，屏幕上，林明真胸前被领口遮挡得更少，形成了一道浅浅的美丽阴影。

    江朔的脸色黑了黑。

    他很快走到她身边，绷着唇角，面色不大好看。

    那男生却并不认识他，狐疑了一下，很清澈且礼貌地问道：“先生，可以麻烦你给我们拍一张合照吗？”

    江朔面色更黑：“为什么？”

    “这位是我最喜欢的舞蹈演员……”

    他还没说完，江朔冷冷道：“那她还是我最喜欢的老婆呢。”

    林明真心惊肉跳，及时拉住了他的胳膊，却还是没能拦住他脱口而出的话。

    那男生不知所措地愣住，随后面上浮起尴尬，耳尖也很快变红：“您，您就是江芯科技的江总……抱歉。”

    江朔和林明真的事情在热搜上挂了那么久，几乎所有认识江朔或认识林明真的人，都知道了他们的已婚身份。

    江朔已经在职场摸爬滚打很多年，又习惯了高位者冷厉苛刻的样子，此时明显对那男生释放着不悦的信号：“回去告诉你爸，锻炼儿子这样可锻炼不出来，实在不行可以把儿子塞进江氏，我很乐意替他锻炼一下。”

    男生面色胀红，无辜又无措。

    林明真在一旁开导他：“你不用被他吓到，刚刚的照片你检查一下拍好了吗？如果想要他拍的话，我们也可以再来一张。”

    男生紧紧握着手机，点头：“拍好了！真的很感谢，我，非常喜欢你，期待你夏季专场的演出！”

    还不等林明真说什么，他很快告辞，像是在被什么洪水猛兽追着：“那我就先走了，感谢今天你愿意和我合影。”

    男生匆匆离去，把手机握得紧紧的，仿佛晚一秒就会被江朔夺过去把照片删掉。

    林明真转身，看着江朔还冷着的脸色，蹙眉无语道：“你搞什么，人家只是合张影，你说什么呢？”

    江朔垂眼看她：“我说什么了？我说得难道不对吗。”

    最喜欢的，老婆。

    这不是很对？

    林明真叹了口气，拿起一旁的甜品盘，打算去外面的露台。

    江朔一把将她手中的瓷盘接过，别扭道：“你去哪儿？”

    “干什么？”

    “我的女伴，不呆在我身边，乱跑什么？”

    林明真叹道：“我出去透口气。”

    江朔轻轻拉着她的手腕：“你是不是喜欢那种长得小的男生？会脸红的，容易害羞的，幼稚的。”

    语气里满是对“那种男生”的不满和不屑。

    林明真：“我听你说什么他爸爸，他爸爸你认识？”

    “认识，我们合作公司的老板。”

    他说得不太情愿。

    林明真挑了挑眉：“那你跟人家呛什么？也不怕合作出问题。再说，他只是想要合影一下，又没说什么没干什么，你别表现得那么敏感，我不喜欢这种大男子主义的占有欲。”

    江朔想给自己辩解，但又辩无可辩。

    她不喜欢，那他改。

    于是他只回答了某一部分：“不怕合作出问题，合作出了问题，他家的公司先吃亏。”

    林明真斜着看他一眼，刚想要皱眉头，江朔忽然把手轻轻搭在她胳膊旁，碰了碰她，低声示意：“有个人可能得见见。”

    林明真下意识把手挽了上去，同时顺着他的眼神看向前面——一位非常儒雅的男士坐着轮椅，正笑看着这边，和江朔招了招手。

    林明真不认识他。

    江朔带着她往那边走，也不再继续刚刚的讨论了，而是适时地在她耳边不动声色道：“塔芭的老团长，因为伤病，很早就退下来了。塔塔芯语就是他最开始找到我们，早期工作也是他亲自筹备的。”

    林明真听完，瞬间肃然起敬，连神色都认真了许多。

    很快来到男士面前，他看着年纪不小，头发已经有了小半发灰，灰黑相间但梳得一丝不苟，面相很和善。

    江朔点头，朗声道：“赵晋团长。”

    他笑着摇了摇头：“早就退啦。”

    “江总，好久没见你了，这位是……？”

    林明真：“赵晋老师好，我是央芭的林明真，今年刚升首席。”

    赵晋笑意大了些：“我当然知道你，丫头，虽然我退下来了，但我还是一直在关注业内动向的——你前段时间那么风光无两，我能不知道？”

    赵晋是真前辈，实实在在的国内芭蕾舞界引路人。只是很久没有活跃在公众视野中了，林明真才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她赧然地笑了笑：“您过誉。”

    江朔拉住她的手：“这位也是我妻子。”

    赵晋点了点头，满意地笑了笑，声音温和：“还是你小子机灵，知道我想问什么……恭喜了，我就说，前几天似乎听说了这事儿。”

    江朔也笑了笑：“您今天有时间过来？”

    “塔塔芯语的总负责人今天不是要汇报最近的活动推进程度吗，还有上半年的总结，我来听听……”

    江朔：“您还亲自来，回头让他们把视频版发给您不久好了。”

    “哎呀，感觉不一样，我还是习惯听现场报告。不过江总，最近这个做得确实不错啊，我就知道交给你没问题。”

    他和江朔开始聊关于塔塔芯语的事情，林明真在一旁听着，也十分入迷。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芭蕾也是可以在田野里跳的，因为赵晋的童年是这样，现在塔塔芯语的孩子们也是这样。

    赵晋当年，从田间巷陌跳到校舞蹈队，又跳进市舞团、省舞团，一路去到越来越大的舞台。

    直到担任了塔芭总团长，在塔芭原本俄罗斯学派的坚实基础之上，不断学习、吸纳不同流派不同风格的特点，引进排演了许多世界经典名作，带领塔塔芭蕾舞团成为了国内某一段时间段芭蕾舞团的最高水平。

    赵晋为人儒雅随和，和他聊天如沐春风。

    林明真一直到对话结束，都还在细细回味。

    让她印象格外深刻的另一点是，她和江朔都没有在农村，甚至都没在县城待过，他们从小就住在珑兴庄园，无论是童年，还是长大后，都在衣食无忧的生活里，享受着最高规格的教育。

    但是刚刚，赵晋老师回忆起当年在青石板上练习芭蕾的岁月时，江朔居然能一来一往地和他聊起来，毫不违和，简直就像是他也亲自在那幅场景中生活过一样。

    林明真又开始怀疑江朔人生经历的真实性了。

    不过不得不说，他抓到了社会公益、企业公益的灵魂。

    几分钟的交流，聊得赵晋很是开怀，他吃掉了林明真带过来的甜品，笑着答应江朔下个月出镜录一个塔塔芯语的宣传视频。

    结束后，江朔低头问她：“是不是有点累？我带你出去休息。”

    林明真摇头：“怎么可能，是我很尊重的前辈，交流的机会来之不易。”

    江朔：“以后可以常带你去看望他。”

    林明真眼睛亮了亮：“可以么？”

    “可以。”江朔停了一秒，不紧不慢道，“但你要答应我，再遇见刚刚那个小男生，不许再理他，不许再和他聊天拍照。”

    林明真失笑：“你好幼稚。”

    江朔轻挑眉梢，倒也不生气，反而还有几分无赖：“我发现了，舍不下面子，是追不到老婆的。”

    他的声音低沉，语气意有所指。

    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两个字，林明真依然想端着甜品盘逃跑。

    但这次江朔扣着她的手腕，当真很磨人：

    “你答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