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戏

    这无赖样!

    无忧抬步就要出门,可身后有人提醒:“你可是答应过我的,我帮你救齐瑶,你留下。”她一脚已然踏出房门,可还是不情愿地收回来。

    无忧可不指望他正人君子一回,往床榻上取了被子,寻了块地方铺开,打算打个地铺将就。谢泠看着她动作,苦心提醒她:“深秋了,地上凉。”可无忧没理,熄了周围亮着的几盏灯烛,窝到被子里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便安心闭眼入睡。

    今儿有些乏,她一沾枕头便入了梦乡。谢泠也宽了衣,走近窗前,将最后一盏灯熄了。

    月沉如水,一夜好梦。

    第二日,天蒙蒙亮,无忧就醒来了。

    她还未睁眼,只伸手出去,可这触感分明不是冰凉的地面,又摸了摸,丝缎质地。一睁眼,她发现自己在床榻上。从地上到床上,只会有一个可能。

    无忧迅速穿好衣服,洗漱后闻月来唤她,无忧跟着他去了谢泠的书房。

    路上,无忧问他:“谢泠又有什么事?”

    闻月极有耐心地答:“姑娘还是自己问主子。”

    书房离住处不算很远,走几步就到了,弗一进门,打一眼就看到了谢泠与裴远,还有嘉州守将徐潜。无忧浅浅行过礼,便寻了位子坐下。只是,无忧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似乎并不喜欢自己的到来。她略一抬眼,就赫然与那道目光对上,可她并不惧他,便与他平视。

    这时,谢泠的目光朝她们打量过来,那道目光一收,又如平常。

    谢泠看向她道:“叫你过来想着你一定对此事有兴趣。”

    无忧道:“不妨讲的清楚些。”

    谢泠看着她继续道:“我们的人已经发现了玄辰的踪迹,经线人相告,得知玄辰找过陆云衍。”

    无忧心上一重,急问:“可是真的?”

    谢泠认真看她:“我几时骗过你。”

    无忧这一回想也没想,痛快答应:“我同你去。”

    徐潜坐在一旁,低头喝茶,可谢泠二人的言行均落在他眼底,眉心却是一凝,看来裴远先前所说并非夸张之言。

    他们此行本背着朝廷,朝廷这边自有徐潜打点,他便先去了。余下的人由谢泠带着,乘上小舟,往芦苇荡去了。

    此间时节已入深秋,湖心两岸大片芦苇迎风飘荡,时有散落绒絮似蒲公英随风落定,漫天飞扬,江天一色,浓浓秋景。

    无忧眼见一片飞絮朝自己而来,方眼疾手快捻住一片,那绒绒飞絮在自己指间飘摇不定,想来她的半生也是如此。生来便无父无母,好不容易有了收容之所,又入了另一处牢笼,刀剑饮血,从来由不得自己。她爱极了自由,却从来没有自由。

    她苦笑看着指间,忽地手一松,那飞絮便迎风而去,再也不知归处,总归是自由身。

    站了许久,回头时发现谢泠站在自己身后,他抬手取下了什么,无忧一看是一团雪白飞絮。他替她紧了紧身上披风,无忧心有触动,问他:“为何待我这样好?”

    天光下,谢泠的眸光忽地亮了一瞬,他看向江面,上面闪着粼粼波光,阳光斜射下来,光茫七彩,一团团覆到人眼前来,一阵恍惚。从前她也这样问过自己,他是怎样答的,笑了笑只说:“想对一个人好,记下了便很难忘记了。”

    如今同是这样一句话,可心境却大不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记着一切,她却忘了。想来长公主也是恨毒了他,生就此法来折磨他,叫他领会相思相望不可近之苦。

    他看着她,忽然道:“长公主可真是好筹算,竟派了你来对付我。”

    无忧兀自将额边吹乱的发丝理了理,才接了话,“只是,如今不同了。”

    谢泠笑着未答,他立在风中,很久很久。衣袂翻飞,墨发纷扬,遥遥一望,倒似踏江而去的谪仙人物。

    无忧盯着那背影,很久很久。

    这一刻的谢泠,是落寞的。

    ...

    江船便这么悠悠荡着,离岸已经很远了,不远处驶有几艘大船,遥遥可见船头站着几个穿红色官服的人影。

    船上一人静静站立,迎着江风,如松竹傲立。

    看着那人不知几刻,很久无忧才收回目光,回头弯了弯唇。周知斐也来了。

    谢泠一直关注着她,顺着她看的方向,不免想到周知斐,不由心中一阵酸楚。先前无忧便在窗口遥遥相望,一站就是两个时辰,气得他命人封了窗子。如今还是这情形,看来下一回得换客栈了。

    袖中的手,捏了很久才松开,这是他的又一次妥协。闻月几次提议除掉周知斐,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他深知,活人永远斗不过死人。

    行了半个时辰,谢泠命船停靠,船隐在芦苇丛里。才不过片刻,远处便起了兵戈,刀剑声与厮杀声混在一处,分外刺耳。只见百来人的商队突然与官府交上手,官府本也早有准备,几百人惩治这些贼人绰绰有余,可这些贼人均似刀尖舔血惯了,几经相斗还是杀出一条血路,留下几十死士断后,其余人护着主子离开了。

    不一会儿,一股子血腥味就遥遥飘散过来,江中心泛起一圈圈红色。

    谢泠眼见战况明朗,这时吩咐闻月前行,可无忧却作势要跃入水中,亏得谢泠拉了一把,“你要去哪里?”

    “你放开我!”谢泠如何会放,只怕她这一去就不会回来。明知她的意图,只压着脾气道:“你想去救周知斐?”

    他攥紧了她,生怕她离开了自己,他什么也可以不要,唯独她。因素知她脾性,只能一遍遍劝:“他随众官员同行,是不会有事的,何况我同徐潜打过招呼了。”

    听他这样说,无忧一颗心才坠了地,即便周知斐拒绝了她,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

    她看着谢泠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意识到他似乎很怕自己离开,攥得那样紧。她隐隐感受到一股子内力波动,那力道控制得极好,不轻不重,既怕她挣脱,又怕她受伤。

    她又抬头看他的眼,说道:“我不去了,你可以放开我了。”

    谢泠松开了手,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了几分,他看着她承诺道:“只要你不离开,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一个念头在无忧心里悄然化开,她突然抬头问:“谢泠,你喜欢我啊?”什么事都纵着她,唯独她离开这件事。

    江风袭来,连带着那股血腥气都被吹去,凉凉的风中,谢泠答道:“喜欢这个问题,如果你想,我愿用一生去回答。”

    话一问出来,无忧立时就后悔了,谢泠嘴角噙着抹不易察觉的笑,她越想越不对劲儿,倒像她画上那只狡猾的红毛狐狸。可话跟泼出去的水一样,再收回好像不大可能,保准谢泠那天厌恶她了,她拍拍屁股走人就是。这样一想,她倒没了负担,只转过身去:“你愿意答,我还不乐意听呢。”

    谢泠这时也不再言语,陪她在江上吹风。

    闻月在船侧撑船,不知怎么叹了口气,听竹问他:“你叹气做什么?”

    闻月嘲他:“听竹,照你这样儿,将来讨老婆可难喽。”

    老婆?这事儿他可真没想过,他自打跟着谢泠,除了报恩,日日想着醉心江湖,做一回游侠便是,哪管什么儿女情长。

    闻月见他浑不在意,只是面上笑笑,继续撑船,小舟很快漂过芦苇荡,朝原定的方向驶去。

    待船靠岸,谢泠跃下了船,可岸边泥泞,不大好着地,四五步的地方才是干地,他朝无忧伸出手去。

    这下意识的动作让无忧一愣,不过旋即她也伸出手,借了几分力,轻轻一跃便落了地,足下一丝尘泥也没有。触手一瞬,她恍惚几许,谢泠的手掌温润宽厚,心田平白生出几分久违的安心来。记忆中这感觉,还是来自于衍哥哥。

    之后闻月二人也跃下船,他们这样的高手自不必说。

    无忧心中有疑。难不成她当真认识谢泠,只是她忘了?可她想要从那感觉中寻出些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脑海中一点儿印象也无。疑惑间,谢泠忽地拉住她,她的身子迫得朝他而去,“走,我带你去杀人。”

    无忧并没有挣脱,她也想看看谢泠的另一副面孔。

    这边,谢泠带她来到一处地方,四周草木遍生,倒是个隐匿踪迹的好所在。谢泠继续往林子里面走,在高处停下脚步,似要静静一观。

    无忧也静等着,大约几刻,林中忽地一阵喧嚣,飞鸟四散而逃,其中一人上了中年,仍叫骂不住。无忧还听到了裴远的声音。

    “老匹夫,这会子还不束手就擒......”他似踢了那人一脚,那人反而骂的更甚,“是不是谢泠小儿叫你来的?”

    裴远气呼呼又踢了一脚,方才与这人交手,他也挂了不少彩。直骂道:“老秃贼,你放心,保准让你做个明白鬼。”

    很快,裴远压着人到了跟前,那中年老道一见了谢泠,竟当场面如土色,双膝一软伏在地上,鼻口微弱翕动,眼中没有半分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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