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送

    徐潜听完下属的汇报,忙完军务便赶回了府邸。

    进了厢房,便看见谢泠坐在案前看书,旁边燃着静神的沉香。

    徐潜朝他走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润喉咙,继而说道:“子焱,我可是听说明幽谷的事了,怎么你出手了?”

    谢泠静静听着,仿佛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淡淡道:“杀便杀了,你又不是不曾见过。”

    徐潜又何止见过,他二人的交情便是源于一场厮杀,那时他们并肩作战,各达目的。后来二人目标一致,便引为友人。谢泠的武功,他是最清楚的。

    谢泠合上书,在案上拿了一封书信递给徐潜,徐潜接过展开看,看后只说:“看来,你那个大师兄是一直惦记着你。”谢泠的事,徐潜比裴远知道的多,他也更了解他。

    “这件事,要不要帮忙?”

    谢泠淡淡道:“不必。”

    他如此说,徐潜自然放心,便换了话题,“那大燕国长公主那边?”

    谢泠道:“暂时不去管。”

    徐潜心知谢泠在那个叫无忧的女子身上总是多了太多例外,别看这人平日里清心寡欲,可一旦偏执起来,近乎疯魔,谁的话也不听。眼下虽还未到那种地步,但他绝不会看着谢泠错下去。

    …

    “你说什么?那个子虚公子是,是……”

    “小姐,奴婢亲眼所见。”丫鬟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徐柔陡然听到丫鬟禀报,称她日日思慕的英气男子原是个女儿身,子虚这个名字更是假意杜撰,只觉这连日里的情思都付诸东流。

    她身为将军之女,竟被人这样诓骗戏弄,实是嘲讽之至。若讨不回颜面来,她这口气万万出不了。

    当即便要讨要说法,可她父母不再此处,唯独只有一个表哥徐潜。

    在谢泠处的徐潜被丫鬟唤来,初闻有人戏弄欺侮他的表妹,也要做主一回,不过他还是存了几分理智,表妹素来娇惯,他得看看具体情形才是。

    徐柔早已打听清楚苏娮的住处,可徐潜随她来到地方,顿生几分不好的预感。

    这人不仅住在他府里,而且他还认识。

    徐潜如何能让她找苏娮麻烦,休说苏尚书,要是此事惊动了谢泠和周知斐,还指不定怎么收场。当即扮起了和事佬,连哄道:“柔柔,我们不去了好吗,便给表哥几分薄面,她到底是府中的客人。这样吧,表哥带你去街上挑东西,你看?”

    徐柔可不肯就这样算了,扭头看他,驳道:“表哥只怕不敢得罪苏尚书,或是谢大人,可我徐柔可不怕。”

    说罢,便率先推开了苏娮的房门。

    徐潜看着她们主仆进去找晦气,心知拦不住,他徐潜上阵杀敌使得,可唯独自家这小妮子约束不了。他也不敢就这么看戏,也不敢去找谢泠,便敲开了周知斐的房门。

    周知斐打开房门,瞧见他有些意外,他与徐潜并无太多交集。

    “徐将军可是有事?”

    徐潜知道他与苏娮有些交情,只道:“请周大人移步。”周知斐看得出来他有些焦急,便依言跟上,可出了房门便听到一阵吵闹。声音是苏娮那边传来的,不由步履加快。

    此时,苏娮面对这个大小姐,也渐渐失了耐心,只怪自己一开始没有解释清楚,令她生了误会。

    徐柔愤愤盯着她道:“苏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苏娮捏住袖间的拳头,估摸着自己若是忍不住脾气突然出手,这瘦瘦弱弱的大小姐经不经得住。方才,她站着没说话,任这大小姐出了些气,可在徐柔看来反而是她无视她,不由气极。

    徐柔生性张扬,不曾受过一丝一毫的委屈,她更在意别人对她的态度。不过苏娮一直沉默不语,看样子倒是分明与她对抗,不由激她:“怎么?苏小姐一开始还舌灿莲花,这会却成了哑巴了?”

    苏娮转了转手腕,慢悠悠道:“不是已经说过了?”她说话时音线极冷,带着几抹不耐与威胁。饶是徐柔都一时没了话语。

    苏娮耐心已然告罄,正欲推开人步出房门,这时一转身却看到进来的周知斐二人。

    周知斐见了她,只问:“苏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见了他,苏娮的心情好了几分,平静道:“只是个误会罢了。”说完,便径自出了房门。

    见二人未有过分争执,徐潜亦是松了口气。

    可谁知他这个不省心的表妹却不肯罢休,徐潜眼睁睁看着她追着苏娮跑出去,拦都拦不住。

    周知斐也看见了,他就站在苏娮旁边,眼看徐柔取开腰间的锦囊,从里面拿出一盒妆粉,他意识到什么,急忙抬起长袖护着苏娮。

    一整盒细粉朝着苏娮砸过来,那妆粉色白,粉质细腻,一经打开便散了出来,即便周知斐护着苏娮,她的头发脸上还是沾染了些,连周知斐的衣袍也无法幸免。

    徐潜匆忙赶出来,就已经看到这场景,当即让徐柔过来赔罪,可她不肯,只好责了几句遣了她回去,自己代劳。

    徐潜也为难,行礼道:“周大人,苏姑娘,吾妹顽劣,我今后一定严加管教,我替她向你们赔罪了。”

    周知斐掸了几下衣袍,道:“我倒不妨事。”说罢他去看苏娮。

    徐潜也急忙去看苏娮的情况,可苏娮摆摆手,没有要计较的意思。

    周知斐看着她的脸,递过去干净的手帕,可苏娮迟迟未接。

    苏娮看着周知斐,眸中掬着一汪春水,隐隐起着细小波浪,脖颈略往前伸了伸,唇角带着笑道:“这里没有镜子,有劳大人了。”

    周知斐的唇角也掀起一抹温润,也未答话,只抬手替她擦去脸上的脂粉,动作轻柔而缓慢。

    苏娮看着他,周知斐认真盯着自己的手,听着苏娮突然冒出来的话语,“大人,你的手真好看。”周知斐也笑了,收回了手,他不看也知道,这一双手布满风霜茧痕,如何称得上好看二字。

    徐潜在一旁瞧着这二人,怎生他看着有些不对劲。

    他也没有听人私事的喜好,正打算走,可刚行了几步,就看见不远处的谢泠。

    见是他,谢泠的目光缓缓收回来,似凛霜冰寒,徐潜莫名犯怵,也不知他在此处待了多久。

    “究竟是什么事?”谢泠的声音很平淡,可他看得出来他并不高兴。

    徐潜只得原原本本解释了一回,可也未见谢泠有什么反应,就在他以为他只是随便问问,谢泠却突然道:“想不到她还挺招人喜欢。”

    徐潜听着这话怪怪的,可一时半会又看不出来谢泠的想法。

    又听谢泠道:“一会请她过来一趟。”

    徐潜正自疑惑,忽地角落窜出来一人,正是闻月,他俯首应命:“是,主子。”

    说完,谢泠便离开了。

    徐潜看谢泠走远了,才问闻月:“你不觉得你家主子有些不对劲?”

    闻月没好气地回:“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将军为何要问我,应该去问我家主子。”

    徐潜想了想裴远先前与他说过的事,又亲眼看见谢泠待苏娮的与众不同,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猜想:“难不成,她,她就是……”

    闻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以泄露这个答案,可聪明的徐潜立时笃定了八九分,难怪刚才谢泠心情不好。

    闻月一直等着苏娮,直到周知斐离去,他才上前,“苏姑娘,我家主子有请。”

    “什么事?”

    “不知道。”

    苏娮也懒得多问,只好随他去了谢泠的房间。

    这一回,她也不再装了,进了屋只问他:“有事?”

    谢泠也没计较她的失礼,仿佛她本该就是这个样子。

    他抬眸看她,声如平常,“过来,喝茶。”

    苏娮迟疑了几秒,她不信他叫她过来只是为喝茶,可又不能在他面前表现过于怯懦,便壮着胆子上前。

    谢泠已经为她斟好茶,放在一边,苏娮有些口渴便端起来饮了一口。在这之前,谢泠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直至她喝完一杯茶,谢泠才道:“你喜欢周知斐?”

    被他这样问出来,苏娮本想驳他一句多管闲事,可话到嘴边,却改了口,“先生看出来了,我也不必否认,我确实喜欢他。”

    这话语,倒是她能说出来的。

    谢泠未接话,神情有些凝滞,手中的茶倒出溢满了也无所觉,茶水顺着桌案流淌,聚成水滴,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地面,那钝重,惴惴不安沉在心底。

    失望么,可那人从未许诺过什么,留下的仅有默默思念。

    他倒是希望欺骗自己,可理智不容许他沉湎假象妄念,他头一回自私希望失忆的那个人是自己,好过他们的曾经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如今亲耳听到她喜欢另一个人时,他即便素性忍耐,可还是有几分不甘,“可是,他喜欢你吗?”

    苏娮回道:“这个不劳先生费心。”

    “若是无事,我就走了。”她和谢泠果是应了那句话,话不投机半句多。

    谢泠由着她走,可苏娮行了几步,头晕起来,脚步也虚浮无力,这感觉她可太熟悉了。

    “谢泠,你做了什么?”苏娮盯着那杯喝尽的茶,瞬间就明白了。

    谢泠起身扶了她一把,却被苏娮推开,她厌极了这种手段,前有顾宜生,如今又是他。

    谢泠看出她误会了,解释道:“你已在嘉州待了三日,总也收得住玩心,我这便让闻月送你回京城。”

    “谢泠,你凭什么这么做?”

    他的确没有理由这么做,以往或许可以拿先生压着她,可他如今已不再是她的先生了。

    “我只是为你好。”

    听着这个荒谬的理由,苏娮气得不轻,可这药让她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不甘地瞪他。

    谢泠也不怕她恼,只道:“你也不必惦记你那个心上人,我答应你,回京之日定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周知斐。”

    苏娮还想说什么,脑子里乱成一团,竟撑不过去沉沉睡去。谢泠将她抱起,放在软榻上。

    只有她睡着时才分外乖巧些,他盯看着她,一瞬,修长的指拂上她的眉眼,慢慢上移,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在他指下藏着一枚芝麻尖大小,清晰分明的黑痣。

    隔壁,徐潜贴着墙听了好一阵,忽地没了动静,不由奇怪。

    出去一看,竟正好看到谢泠将人抱出,上了一辆马车,还是闻月亲自驾车护送。

    谢泠送完了人,才原路返回。

    徐潜也没上前去问,心中那一分尚存的疑虑也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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