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静止了。
太阳穴传来血流汩汩的声音。
剧烈而杂乱的心跳，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她的。
在被要求闭眼低头的那一刻，他仿佛就知道了会发生什么。
但是当嘴唇真的被贴住时，林杨还是不可置信。
迫不及待地睁开眼。
女孩正缩回踮起的脚尖，双手还环在林杨的腰，看到对方露出惊讶的眼神，把自己心里所有的情感，通过眼睛传达出去。
因为短路而暂时停止工作的大脑，经过漫长的重启之后，林杨终于说出第一句话。
“你这是，这是......”
“让你梦想成真哦。”
梦想成真？
林杨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是对自己的追问给出的回答。
——你是我梦想中的一部分。
——那么我让你的梦想成真。
蜻蜓点水般的吻。
唇瓣之间的轻轻碰触，如水面泛起的小小涟漪。
却在林杨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满怀柔情的眼神，如雪花初融的温暖。
却在林杨的心里燃起燎原之火。
所以当女孩松开环在自己腰上的手，嘴里说着“别想多，我只是在报复你一年级的时候亲过我”，一边假装若无其事转过身时，林杨伸出双手，放在女孩的肩膀上，把她扳了回来。
“我不管，我当真了。”林杨俯下身。
余周周肩膀被握得生疼，当她看到林杨那仿佛要吃人一般的眼神，便知道自己终究是玩过了火。
她还想着找些什么解释让男生冷静冷静，却忘了林杨本来就是会为了一条她织的歪歪扭扭的围巾而兴奋地夺走她初吻的家伙。
林杨的脸越来越近，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了。索性就疯狂一次吧，余周周闭上眼睛等待。
“唉哟。”一阵急促的铃声突如其来，惊醒沉浸中的两个人，一不小心额头相撞，原有的氛围被打破，只剩下揉着额头吃痛的两个人。
该死。林杨有些烦躁地发现罪魁祸首是自己的手机，看也不看打算挂断，却被余周周示意先接了电话再说。
十二分不情愿的林杨拿出手机，怒气冲冲准备对另一头兴师问罪，却发现屏幕上赫然写着的是妈妈的名字。
火气瞬间降了一半，依旧有些不爽。
“喂，妈？你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我没有跟你急，我态度很好的。我的意思是你不应该是在开会吗？”
“已经到机场了？这么快？”
“我可没干坏事。我刚和同学去医院开完药，准备回家呢。”
“没啥大问题，我还能走呢，实在不行打个的回家就行。”
“你要先回单位一趟？”
“晚饭我自己解决，放心了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说了啊，先挂了啊。拜拜。”
林杨迫不及待地拜拜完，热烈的眼神再一次投向了余周周。
余周周仍在揉着自己的额头，装作一副很痛的模样，躲开林杨的视线。
然后林杨的手伸了过来，轻轻地替她揉。
“很痛吗？”
“还好。”
“对不起，我，我，我是第一次，没有什么经验。”
“没，没关系。”
“我，我.......”想说什么，却不知怎么开口。
“刚刚是你妈妈打电话过来？”
“嗯，她说刚下飞机，还在等行李，等会还要回单位一趟。估计到家得十点多了吧，所以叫我自己解决晚饭。”
“哦哦，这样啊......”
“嗯嗯，是这样.......”
两个人不知道讲什么话才好，氛围一旦被打破，就显得有些尴尬不好意思。
“我......”林杨有些犹豫。
“你.......”
“我，我想再试一次。周周，再来一次，好吗？”
尽管满脸通红，林杨还是用最坚定的语气说了出来。
“好......”余周周的声音羞涩到几不可闻。
重振旗鼓的两个人再一次面对面，林杨俯下身，余周周踮起脚，成功近在咫尺。
然后在呼吸相闻的时候，一个独特的声音又响了。
这一次是余周周。肚子发出可爱的响声，提醒沉醉不知归路的两个人，她饿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脸已经凑近到可以数清对方眼睫毛的程度了，却前功尽弃。
“噗嗤。”林杨最终还是没有憋住笑，他扭过头无视余周周尴尬着急想要咬人的表情，哈哈大笑。
然后被羞愤的余周周抓住腰部的软肉狠狠地一扭，林杨慢慢地笑里带着哀嚎。
“别笑了！再笑我就要咬你了。”
“好好好，不笑了不笑了，女侠饶命女侠饶命。”话虽如此，林杨依旧难以收敛脸上的笑意，“饿了吧，走吧，我们去吃饭吧。”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被余周周逼着背古文的林杨从没有像今天对这句话有着这样深刻的理解。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氛围，再一次被打破。林杨实在是没有更厚的脸皮说再来一次了。
余周周似乎还在生闷气，不知道是生自己的气还是他的。不过，尽管没能成功，林杨倒是确定余周周对自己的感情，胆子也开始慢慢放大。要知道，在今天之外，确定男女朋友关系的两个人，平常做过最为亲密的事，大概就是林杨揉余周周的脑袋，余周周有时候给林杨整整衣领，甚至连手都没牵过几次。（哦纯情的少男少女哦）
这两天两个人的关系属实是突飞猛进——搂肩，壁咚，拥抱，亲吻......相比之下，牵手已经算是小case了，虽然最后的亲吻还有待落实，但目前来看，形式大好，至少余周周没有拒绝。不知为何，林杨又想起了那个真实无比的梦，梦里的他还在为搞不清楚余周周对自己的态度而烦恼，为余周周甩开他的手而难过。
还是现实好啊，林杨心里感叹。他慢慢朝余周周凑了过去，伸出双手，从背后像树袋熊一样搂住余周周。还在生闷气的余周周明显吓了一跳，想要转过身，却被男生压在背上的压力沉得没有办法。“腿痛走不动了，女侠，快把我扛回家。”无赖把脑袋也压了下来，用脸颊轻轻地蹭她鬓角的头发。
“这丢死人了，给人看到了怎么办。”
“没关系，看到就看到了，让别人羡慕去吧。”
“林杨！”
“周周，反正也没有什么人，我们就这么走到前面红绿灯好不好，到那停下。”
“不要。”“别嘛......”“搂这么紧好热。”“没关系，反正已经出汗了。”“......”
无法拒绝无赖要求的余周周，只好依着他的意，扛着个超大树袋熊一步步向前走，不时扭头看看四周有没有行人。
终于走到十字路口，行人慢慢多了起来，百货商店的招牌映入眼帘。林杨终于放开了余周周，从书包里掏出一条汗巾给她擦汗。
“你还真贴心啊，林杨。”嘴上感谢，表情却有些愤愤不平。
“那是。”林杨得意的笑，遭到了余周周一个白眼。“我们先在这吃还是先打车回去？”
“先打车吧，万一等会太晚了打不到车怎么办。”
“你肚子撑得住吗？它已经抗议了哦。”
余周周给了他一个杀人灭口的眼神。
“诶车来了，车来了。”在余周周还没行动前，林杨赶紧转移话题。
“你是不是被风吹傻了，笑得跟个面瘫一样。”坐在面馆，等待上菜的余周周对着满脸傻笑的林杨吐槽。
“我高兴啊，你不高兴吗？”
“高兴也不至于笑成这样吧？”
从上车到现在，林杨都是这么一副笑得傻哈哈的景象。原本在车上打算商量吃什么，结果林杨一直在笑，不管她说吃什么都说好，最后还是选择了这家离两个人家都不远的面馆里。在这期间，余周周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齐叔叔不用准备自己的饭了。
“吃完早点回来。”齐叔叔最后说道。
面馆人不多，到了饭点的时间里，除了他们之外也就三四桌客人，还有个初中模样的女孩在空桌上写作业。正因为人不多，所以面馆里除了后厨煮面的大叔只有一个服务员。
“两位想要吃点什么？”服务员站在他们身边。点餐时，余周周看了看他，发现他和他们两个差不多大，留着个刺猬头，身高和林杨差不多，裤子貌似是哪个学校的校裤，而且似乎在哪里见过。
点完餐后，余周周看到那个男生往后厨和阿叔说了一声，然后走到忙着写作业的女孩身边。女孩抬起头，余周周听到她问男生，“姐姐还没有来吗？”“还没有，你先做作业吧，姐姐会来的。”
“怎么了？”
“我觉得那个男生的裤子有点眼熟，不知道是哪个学校的，有些好奇。”
“好像是有点眼熟。”“是吧？”“要不问问？”“我哪有那么八卦。”
隔了一会儿，刺猬头男生把两个人点的面端了上来。
“米乔说的那个，你真打算去参加吗？”余周周捞起面条，隔着热气问。
“去玩玩嘛。我这看来一时半会儿也打不了球了。”
“我是说，你不要去竞赛了吗，时间够用吗？”
“这次竞赛只是试试水，我其实没有太多期望，毕竟想拿一等奖可没那么简单。”
“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知道自己不是天才，要是高一就能拿一等奖的话，后面两年的课都可以不用上，直接去清北报道了。”
我知道自己不是天才。
余周周愣了一下，从林杨嘴里说出来，多少让人感到意外。
“干嘛拿着那种眼神看我？我虽然不是天才，但也很厉害好吧。”
“只是觉得有些意外。”
“这叫有自我认知能力，尽力就好，没有必要苛求完美。”
“学琴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成为莫扎特了。”
“那为什么还要学？”
“你为什么要学大提琴呢？”
为什么要学呢？余周周陷入回忆，似乎自己学琴的缘由很简单——一年级故事大赛获奖后，谷老师来到学校找到自己，问她想不想学乐器。她想起陈桉背着小提琴的模样，想起她和他们之间隔绝的那一层壁垒，同时也看到多才多艺的小燕子在班级里受同学追捧受老师欢迎的样子......
于是她毫不犹豫的点了头，谷老师又找到了她的妈妈，两个人在周末的时候到了少年宫，决定要学什么乐器。
在看到大提琴的那一刻，余周周的眼睛就再也挪不开了。
她和大提琴的缘分，就是这么开始的。只不过，喜欢归喜欢，当每日重复枯燥无味的练习时，喜欢慢慢就变成了厌烦，练不好被骂更是日常。日复一日的消磨下，到最后余周周甚至想把它当成柴火劈掉。在完成最后一次考级后，大提琴就被放在家里的杂物室，和那些零零散散的杂货一起，被遗忘在过去的角落。
“我以为学琴之后，大家会夸我多才多艺，就像小燕子那样。”余周周笑了，她确实在一段时间内得到了，同学和老师的夸奖让她有些飘飘然，但梦总有苏醒的时候，当成绩成为了唯一衡量优秀的标准时，其他所有的一切都会显得微不足道。
“结果最后没有用。只有成绩才是硬道理。成绩好了，多才多艺是锦上添花，成绩不好，多才多艺是不务正业。”
“所以学大提琴，说到底是觉得对自己有用吧。就像以前的你讲过，都是资本。”
“那你还打算拉琴吗？”
“也许吧。好久都没有拉过了，能不能拉完一曲都是问题。”
“试试嘛。我最近也开始弹琴了，触碰琴键时，有股遇到老熟人的激动。”
“好。”
一碗面就快见底，林杨捧起碗，将汤一饮而尽。
“期待和你一起合奏。”
余周周收拾好准备出门，推门进来了一个熟人。
“姐姐！你终于来了！”写作业的女孩抬起头满是惊喜。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作业写得怎么样？”女生扶着被汗水粘连的发丝，没有注意到一旁的余周周。
是辛锐。
只不过这样的辛锐有些陌生。
“你来了，吃饭了没？”刺猬头男生朝着辛锐问。
“吃过了。”“妹妹等会要辛苦你了。”“没事。”
“傻了？”林杨戳戳余周周。
“遇到同班同学了。”
“姐姐，这里好像有你们学校的学生哦？”小女孩指着他俩。
辛锐闻声转过头，看到余周周后，满脸惊讶。
“辛锐。”“周周？”
还没等余周周提问，辛锐已经给出了解答，她指着刺猬头说：“这是我原来学校的同桌，我过来帮他们辅导辅导功课。”
“原来你们和辛锐是同班同学啊？早说嘛，这次单就给你们免掉了。”刺猬头向他们点头示意。
辛锐指着余周周，“这是我新班级的同学。”随后视线落在了余周周身旁的林杨身上，“这位是.......”
“我是余周周的男朋友，我叫林杨。”还没等辛锐说完，林杨已经迫不及待交代自己的身份了。
辛锐朝余周周投出八卦的笑容。
“原来重点中学的学生也会早恋啊。”刺猬头感叹，“你们不怕老师抓吗？”
“我们又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成绩好的话，老师也就懒得管了。”
“听到没？好好学习考高分数老李才不会成天找你麻烦。”辛锐对刺猬头说。
......
余周周拖着林杨出了面馆。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向全世界宣扬我们的关系啊？”
“那当然。怕什么，我们成绩好嘛。”
余周周无奈地看着林杨。
“他俩也是一对吧？”
“谁？”“就你同学和刺猬头。”
“你怎么看出来的？”
“一个女生喜不喜欢男生，看眼神就知道。”林杨得意的望着余周周，“就像你看向我的眼神一样。”
脸皮真厚。
“林大师，不愧是情圣哈。”“过奖了过奖了。”
“情圣，打算怎么回家啊？要不要我送你？”
“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
“就你这样，算了吧。”
“少瞧不起我了。”
“走吧，送你回家。你家还是原来那里吧？”
林杨却没动。
“怎么了？”
“一直忘记告诉你，我搬家了，不在原来那个地方。”
“啊？”余周周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学毕业后从欧洲回来没多久就搬了，搬到离师大附比较近的那个小区。离原来那里还有点远。你要送我回家的话，你确定还能找到回来的路吗？”
想起小学的时候和周周还有小燕子逃课去玩雪，结果回来时两个女生迷路了，只能靠他带路。
“这么久了，为什么你没有和我说过？”
“想着不是什么大事情，所以忘了告诉你了。”
“那平常放学的时候，你怎么还和我一起走？那不是很远吗？”
“和你一起走的那条路下去有个公交站，正好可以到我家附近。就是那条路晚上有点偏僻，中考那段时间晚上还有抢劫的，我不希望你冒着这样的风险，况且我也不是完全不能走。”
“那你一个人回家就不怕危险啊？这么走回到家都天黑了吧。”
“我一米八的壮汉，怕个啥？”林杨朝余周周秀了秀自己的肌肉，“所以和之前一样，我先送你回家，再坐车回去就行了。”
回去的路上，余周周变得很沉默，即使林杨挑起话题，耍宝整活，她也只是笑了笑。林杨注意到了，但无论怎么问，余周周也只是说没事。走到平常分别的路口，余周周挥挥手和林杨告别，准备离开。
“等等。”余周周回过头，然后被林杨轻轻抱住。“一声不吭就走了，算什么回事？”
“还应该干什么？”
林杨捧起她的脸，轻轻啄了一下。然后像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背过身准备开溜。
“林杨！”余周周喊住一瘸一拐的背影。
“怎么了？”
“没什么，到家了打个电话给我。”
“好。”男生站在路灯投下的阴影里，看不清楚表情。
余周周的鼻子有些酸，她感觉自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悲伤抓住了。
突如其来，是在林杨说出他搬家之后，悲伤席卷而来。
余周周知道它来自于哪里。
她想起凌翔茜和蒋川，还有单洁洁一脸难过的告诉她，林杨因为见义勇为，离开人世的那一刻，那股撕心裂肺的感觉。（详情请看《异变》）
她想起自己听了陈桉的建议，跑去自己熟悉的林杨家门前，找寻和林杨的记忆有关的东西却一无所获的无力与绝望。
在那一段时间里，她的脑子如同一团乱麻，无论她如何努力回想，有关林杨的回忆都是混沌杂乱的，她一直都不知道那个林杨为什么会出事，为什么会去见义勇为跟一个持刀抢劫犯搏斗，最后丢掉了自己的命。
直到刚刚，这里的林杨告诉她，他搬了家，附近治安不太好，甚至不愿意让她送他回家。平常的放学，林杨也要舍近求远，送到离她家很近的路口才放心离开。
想到这，余周周才发觉自己真傻，应该叫爸爸开车送林杨回去的。她很着急的打电话给林杨，期望他没有走太远。
“喂，周周，怎么了？我还没到家呢，这么着急查岗啊？”
“你到哪了，我叫爸爸开车送你回去吧？这么晚你一个人走多不安全。”
“哎呀没事，”林杨的声音倒是很轻松，“你说巧不巧，我刚走到公交站车就到了，我现在已经上车了，放心吧。我那么大个人了，还怕有人卖了我啊？”
“那你到家了一定要告诉我。”
“好好，一定及时向组织汇报。人有点多，先挂了啊，到了再跟你说。”
忙音从耳边传来。
余周周叹了口气，收起手机，掏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