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个女生就在隔壁病房，你要去看看吗？”

    面对沈未姝的问题，顾叶霆犹豫片刻，他原本的怒火已经在回忆和讲述中消失殆尽了，现在想问的也不过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纪泽兰依旧昏迷着，让人怀疑是不是心虚了才不敢面对现实。

    一旁的任云深注意到江阴似乎有些困倦，他及时开口打圆场：“那就等她醒了再说吧，现在时间也晚了。”

    顾叶霆还没反应过来，看到沈未姝的眼神后恍然，他仔细看了看江阴的脸色，抱歉道：“是啊，江阴你先休息吧，这件事我们能解决。”

    他说得话比以往善解人意了许多，很难说没有受到女主的影响。

    江阴无奈笑笑：“好了好了，你们反倒操心起我来了。那你们也早点休息。”

    顾叶霆和沈未姝两人道别后小声讨论着什么，旁若无人地出去了，从某种方面看两个人还颇为相合。而最先关注到江阴的任云深站在床边没有离开，欲言又止。

    江阴歪头看他，带着些许困意的目光朦胧得好似一弯谭中月影，让人难以捉摸。

    她不会问自己为什么没有去找她，或许她曾对自己抱有期待，但当期待落空后也绝不会再提起。

    任云深下意识逃避思考，一如此时他辩解和安抚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江阴温乎笑着，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云深内心的复杂。

    “……没事。”

    任云深最终还是放弃了，他不敢与江阴对视，几乎是落荒而逃。他再一次认识到自己深藏心底的怯弱，这也是他一直掩盖的本性。

    他没有看到身后的江阴缓缓收敛的笑意，眸光沉沉。

    隔壁病房内，终于等到房间里医生护士都出去了，纪泽兰这才敢睁开眼。

    只是她的目光定格在空气中的一点，表情时而愤怒时而忧愁，好像在和某个不存在的生物说话。

    【……鉴于宿主当前质疑值已达95%，经系统测算已无翻盘可能，建议宿主早日放弃任务脱离世界。】纪泽兰的系统说话一板一眼，给出了它认为的最优解。

    虽然系统已经详细说明了质疑值飙升的原因，但纪泽兰还是不愿接受。放弃任务脱离世界并不是简单说说，她在回到快穿局之前必须先接受“小黑屋”的惩罚。

    “小黑屋”是任务者们给反省室取得一个绰号，正如名字所表现的那样，那些任务失败的、主动脱离世界的任务者都必须在反省室内呆一定的快穿局时间。

    而反省室最可怕的地方，是它能剥夺任务者的所有感官。

    任务者在进入“小黑屋”后，身体将逐渐从意识中消失，最后只剩下思维漂浮在黑暗中。只有绑定的系统还能时不时回应任务者的对话。

    因此那些经历过“小黑屋”的任务者常常会和系统联系得更加紧密，也更依赖于系统。

    纪泽兰显然是已经经历过任务失败的惩罚了，她虽然百般不情愿，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听从系统的建议：[申请脱离世界。]

    【正在提交申请，请稍后。】

    与此同时，病房的门被打开。

    纪泽兰下意识抬头看去，出现在门口的女生穿着同样的病号服，脸色苍白。进门后像是在找些什么，先是环视了一圈，最后才将目光放在纪泽兰身上。

    “江阴……”纪泽兰莫名感到一丝心慌，她低低喊出女生的名字。

    “会长，你是特意来看我的吗？”纪泽兰勉强扯出一抹笑，她看看窗外一片漆黑，知道自己这话问得奇怪。哪有人大半夜来看望病人的！

    江阴目光却没有丝毫偏移，确切来说，她看的是纪泽兰的头顶。在那里，一颗淡蓝色光球正悬浮于空中，像有呼吸般明明暗暗。

    江阴不说话让纪泽兰内心的慌乱更甚，她催促着系统尽快让自己脱离：[总感觉哪里不对劲……系统快安排我脱离吧！]

    【正在为您脱离世界……】系统的声音也微不可察地加快了些。

    “你们要走了吗？”

    从进来后默不作声地盯着自己看，再到现在问的问题那么恰好，纪泽兰被江阴这个问题惊得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她没发现就连系统的播报也有些许卡顿。

    “会、会长，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纪泽兰干巴巴道。

    现在就是要拖延时间，纪泽兰僵着脸，思绪急转。她已经能感受到略微失重感，只是和以往相比，这次的脱离慢了很多。

    江阴像是发现了什么，嘴角含笑快步向前，在她的头顶轻轻挥过。

    纪泽兰只觉得一阵微风从她头上刮过，下一秒便听到脑中系统尖锐的警报声：【警告！警告！系统脱离世界异常！正在上报异常情况……上报失败！】

    她被警报声震得头昏脑胀，看着江阴手中攥着的淡蓝色光团也半天没反应过来。

    但很快，纪泽兰好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在脑海中小心地呼叫：[系统？系统？你还在吗系统？！]

    随后她惊恐地看向江阴，目光死死地盯着江阴手中的光团。

    “你们走得太匆忙，怎么能把系统忘了呢？”江阴饶有兴趣地捏捏手中的光团，居然能感受到隐约的实体。

    从NPC口中听到“系统”两个字，对纪泽兰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

    完全没心思去吐槽明明是江阴“强行”抢走了系统，“纪泽兰”手足无措地从病床上跳下来，想从江阴手中夺回系统，却被她一个侧身轻松闪过。

    江阴只是捏着手中的光团，慢条斯理道：“你不要急，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把它还给你。”

    “纪泽兰”狐疑地看着她，虽然不信，却也从刚刚的动作估计到两方的实力差距，勉强点点头。

    “第一，你的组别、任务和系统编号分别是什么。”

    见江阴对任务者了解得如此细致，“纪泽兰”背脊生出一抹寒意：“我是攻略组的，任务是攻略顾叶霆，得到他的好感。系统编号……0322。”她还是耍了个心眼。

    “0322？”江阴语气怪异地重复道：“你知道我的，我是不是最讨厌那些欺骗我的笨蛋？”

    在原剧情中，江阴正是在男主男配的一次次欺瞒和伪装下逐渐黑化的。她这么问，也是为了试探，像纪泽兰这样的任务者，对她究竟了解多少。

    此时在江阴眼里，半透明的虚影叠在纪泽兰的身体上，虚影看不清真实面孔，即使做出再大再夸张的动作神态，也只能影响到纪泽兰身体的一点点。

    果然，“纪泽兰”脸色微变，半响，才不情不愿道：“系统编号0362。”

    江阴没点头也没摇头，意味深长地笑笑，继续问下一个问题：“你对快穿局了解多少？”她手指捏着光团，动作幅度比刚才小了许多。

    “纪泽兰”面无表情地把她所了解的快穿局的信息都说了出来，江阴只是记下了，并未全部相信。

    “最后一个问题，你和顾长宇、和‘牧羊人’的合作，是系统引导的吗？”

    “纪泽兰”只是困惑地看着她，似乎没明白江阴话里的意思。

    手中的光团已经几近于无，却还是在听到这个问题时奋力挣扎想要逃脱，当然无济于事。

    江阴脸色不变，只是暗自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对上纪泽兰逐渐迷茫的双眼，她的语气温和亲切：“你感觉怎么样？”

    纪泽兰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都陌生极了。她发愣地看了江阴一会，脸色慢慢变化。

    “会长……我是做了很多错事吗？”纪泽兰更像在自问自答：“我做错了很多。”

    “江大小姐。”她飞快做出了决定，连对江阴的称呼也有了改变。

    纪泽兰收敛表情，语气低沉，她的气质与之前截然不同了：“我愿为我做的错事付出代价，我知道我没有什么值得你利用的地方，但希望你能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别让纪家因我而灭门，可以吗？”

    虽然她说得谨慎，但言语间还是表现出几分灰色地带的匪气；无论如何，顾叶霆也不会做这种灭门犯法的大事。想到纪泽兰对自己做错事的后果的预估，江阴失笑。

    “你还记得和顾长宇合作的事吗？还有牧羊人，你应该知道这个人吧？”

    纪泽兰紧张地点头。

    江阴手中的光团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她拍拍纪泽兰的肩膀以示安慰，语气平和道：“你回答得好，我自然会帮你。”

    ……

    纪泽兰说了很多，绞尽脑汁把记忆里那些无论有用没用的细枝末节都说了出来。等走出病房，她还是忍不住追上来：“江大小姐，您会帮我的对吗？”

    江阴回头看她，微微一笑，点头道：“你的消息很有价值，快回去休息吧，明天还热闹着呢。”

    热闹？除了顾叶霆要来找自己算账，还有什么热闹？纪泽兰觉得江阴话里有话，却也不敢再问，老老实实回了房。

    此时寂静无声，唯有从远处翻涌而来的浪花一刻不停地拍打着海岸，所有人都陷入了各自的梦乡。

    陆诩站在窗前安静眺望远方，世界如沉寂深潭。

    脑海中隐约传来规律的类人的呼吸声，是0067。今天为了找江阴，它调用了很多能量，现在居然累得打呼噜了。

    陆诩睡不着的原因并非如此，而是他对今天与江阴分别时的一个小小的细节有些在意。

    因为太过匪夷所思，却恰好印证了他先前的想法，在意识到这一点时，陆诩下意识对系统隐瞒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江阴身上的种种奇怪之处都可以解释，对他来说更是一种奇妙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