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穆霖慈还记得初升高查成绩的那天。

    不是因为兴奋,也不是因为快乐,而是因为慌乱。

    彼时的穆霖慈胆小如鼠,她甚至会为自己考了一个本就属于自己的高分而感到惊恐。

    她没想过自己会考上G市一中的,哪怕是在班主任的鼓励下。

    “就当是试试嘛,就算差几分没考上,也还是能回来读高中的嘛”。

    说这话时,班主任老神在在,镇高中的教育质量一向滞后,任何能跟市区沾上边的玩意都具有夸耀性。班级里成绩好的孩子都会被要求多参加一场市里的比赛。尽管考中者寥寥,但显然因为上场的不是自己的缘故,老师们仍旧对此方案十分兴奋。

    万一呢?

    对吧?

    霖慈没想过自己会是那个万一。

    尽管关系很好的语文老师在分数下来、一切板上钉钉后,对她说,霖慈你靠得不是万一。可霖慈还是没想过。

    周围的所有人都替她开心,学校里的经验分享办了一场又一场,穆燕更是夸张,直接在饭店门口支了个牌子宣告此等大喜事。就连平日里没影儿的周素芬都找上门来,凶巴巴地命令霖慈去给她同母异父的弟弟补课。

    除此之外,学校还专门派她跟着班主任坐车到了市一中门口。彼时太阳毒辣,一中门口的红榜都还没来得及摆出。霖慈就被拿着傻瓜相机的班主任安排在市一中的门口,局促贫瘠地站着,连拍好几张。

    “嘿嘿,傻瓜拍傻瓜。”

    路过一骑鬼火的毛头小子,天不怕地不怕指着她们笑。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考上了清华。”

    由之来找她时,霖慈终于愤愤说出心里真实想法。

    霖慈惧怕这种架势。她性格里杞人忧天的成分过重,对于一切降临到生命中的“礼物”都持怀疑态度。

    “诶呀,你这个人就是性格没劲儿。”由之和她并肩等进城的班车,“这本来就是你应得的。再说了,幸亏你考上了。不然到时候我倒是自己孤零零地去上学,我可受不了。”

    哦对,由之老爹大手一挥,四处撒钱之后终于把她以“一中分校”的身份得以到本部旁听。

    如此,两个小姑娘得以在市一中相聚。

    市一中的确是市一中。霖慈深觉其教育氛围和她初那三天两头打架的初中生涯简直是两个极端。

    一中的校长堪比深宫老嬷嬷,不然其指定的各项要求怎么严苛地简直要让人往变态里发育。市一中的教育原则用一句话概括,就是“一切以成绩说话。”任何与目标无关的事物,都没有意义,都不需要。

    就比如开学前的军训。

    连任何简单的破冰行动都没有,她们这一群小鸡仔就被赶到了操场开始操练。同学们叫苦不迭,反而因相同的话题快熟熟络起来。而霖慈反而因为习惯忍耐,显得有些慢热冷淡。

    彼时的穆霖慈连手机都没有,更不要谈什么防晒意识。

    班级里漂亮的女孩子们不少。似乎每个人的季节都不一样,有人的春天来得很早很漫长,在一票同龄人还傻乎乎地讨论今晚食堂有什么的时候,她们就已经先人一步地开始重视自己的第二性征。

    故而,教官刚刚说完解散,丹顶鹤般的女孩儿们便三五成群地飞到树荫下,细声抱怨起毒辣的太阳。

    霖慈根本没意识到这些,还在太阳底下傻站着休息。

    一个胖胖的女生走过来,以一种有些奇怪的姿势在她面前站定。那样子有点像害羞的熊二,还是很后来,霖慈才知道那姿势叫做“骨盆前倾”。

    “害羞的熊二”话挺密,“你在这干什么?”

    霖慈自然不会说她懒得走路,于是仰起头来,慢悠悠道,“我在冥想。”

    “那你会是晒黑的。”熊二好心道。

    “晒黑就晒黑呗。”霖慈不是很在意,但为了表示友善,“你要去接水吗?我们一起。”

    路上交谈,霖慈才知道她叫“周飞飞”。

    霖慈还挺喜欢这种“ABB”式的名字的,总觉得有种始终被家人当小孩的宠溺感。本着就近原则,霖慈决定好好跟她相处,有个人能相互沟通信息,这就差不多得了。霖慈的各项欲/望指标一向很低。

    美其名曰为了“帮助”大家尽快适应高中生活,哪怕是军训,晚上也是要上晚自习的。幸好一中还不至于太过残忍,军训的那几个晚上并没有什么学习任务。当然,霖慈经常在教室里看到有人伏在桌前看新发的教科书。

    哪来这么大的学习的瘾,霖慈腹诽。

    军训结束和晚自习之间的时间有限,大部分学生都窝在教室里休息。霖慈也不例外,她家在城西,离学校不算近。

    都是年轻孩子,经过一天的相处,很快就热络了起来。

    教室里吵闹得很,如今的座位都不定,霖慈决定选择最角落的位置补觉。原本跟她还算亲近的周飞飞却迟疑了许久,还是支支吾吾地说要不她还是坐到前面去吧。

    霖慈欣然同意,甚至觉得她完全没必要内疚成这样。

    更何况,耳边终于不用传来周飞飞那八万字不带重样的韩国男星彩虹屁,霖慈简直谢天谢地。她安心地趴在角落里沉沉睡去。

    没办法,她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心大。

    这一觉睡得那叫一个香甜,混沌中身边有椅子挪动的声音,霖慈置之不理。又过了一会,有掌声响起。霖慈眯着眼睛慢悠悠伏起身来,这才发现身边的位置有人坐了,高高大大的,正扭头跟旁边男生说话。

    拍手的就是接下来会带她们的班主任,姓侯。胖胖的,不算高,长相很正派,像敦煌壁画里怒目圆视的金刚。有种旁人少有的江湖气。尽管霖慈与他交流不多,但这个班主任却很对她的胃口。

    很后来的某天,霖慈忽然在朋友圈里看到他发布的水滴筹。点进去,儿子得了白血病。匿名捐了五百。

    命运真的挺奇妙的,对吧?奇妙得冷酷,严苛,毫无章法。但它好像闻所未闻,以一种不顾人类死活的态度,固执地奇妙下去。

    彼时的霖慈可不知道这些,她连“提前抢占座位”中的玄妙都不明白。

    老侯看起来教龄挺长的了,但没有老教师的那种严厉。

    霖慈见过由之的班主任,是个女教师,姓卢。看着端庄又谨慎,听说也会教她们外语。

    侯老师站在讲台上,看着花名册,问有没有人自告奋勇上前介绍。第一个晚上大家都还挺矜持,霖慈迷迷糊糊地窝在墙角,试图坐着睡。

    大家都在观望哪个。老侯似乎料到这些,伸手一指,“覃凤声呢?哪个是覃凤声?”

    霖慈发现,她身边的男生举了手。

    那男生注意到她的目光,也扭过头来瞅她。霖慈局促了,为了缓和尴尬,抑或是为了佯装镇定,她开口道,“就你小子叫覃凤声啊。”

    ......

    帅气起身的男生正往前走着,冷不丁地听到这句话,左脚绊右脚,一个踉跄差点跌倒。覃凤声克制地拒绝了走道边好心同学的搀扶。自顾自走上讲台。

    老侯看着他笑眯眯,开口就是,“就你小子叫覃凤声啊。”

    覃凤声剧烈地咳嗽起来,这都什么事!

    老侯又道,“跟你妈还挺像。”

    覃凤声自己拿起一根粉笔,本欲伸手的一瞬间忽然想到角落里那张没睡醒的脸,好胜心激起,转而用左手拿起来,在黑板上洋洋洒洒写下“覃凤声”三字,开始自我介绍。

    介绍时,余光里都是“没睡醒”,幸好,她听得还挺认真。

    算她识相。

    因是第一个,但多半也因为覃凤声那张俊俏清爽的脸蛋,等他下台时掌声雷动。霖慈自知失言,赶紧讨好道,“你写字真好看。”

    覃凤声问,“怎么好看?”

    霖慈没想到他会追问,本来就只是客套而已啊。憋了许久,终于艰难道,“好在......字很白。”

    覃凤声盯着她,忽然乐了,“你叫什么?”

    “干嘛,怕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也要打击报复啊。”霖慈很紧张。

    覃凤声更乐,“我又不是□□。”

    霖慈乖乖报上名来,覃凤声看着那三个写在演草纸上娟秀的三个字,乐上加乐。

    “穆霖慈。”他每低声念了一个字,霖慈的心就跟着漏一拍,“你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

    霖慈挑眉,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能跟“有意思”扯上关系,显然面前这小帅哥脑子不好,看人很不准。

    讲台上站着周飞飞,也算落落大方,红着脸悉数自己从小到大得到的各种奖项。其中很多竞赛的名字都是霖慈没有听说过的。同龄人中总有那么一些早熟的人,而周飞飞显然早熟在她对未来的规划和打算。

    霖慈在一旁瞋目结舌,目光里满是佩服。而一旁却忽然传来一声嗤笑。覃凤声单手托腮,望着讲台上太过认真以至于流汗的女生,目光里满是乏味无聊。

    他低声咕嘟了一句,霖慈没听清,偏头问他怎么了。

    这才发现男生竟然脸红了,他难得低声吞吞吐吐道,“这有什么?这些我也有,但我才不会说,忒没格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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