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许长赢一直心不在焉。对自己爱吃的菜，也没有多伸筷子，好像只是机械地进食。

    饭后闻景和提议一起去公园走走，她表现得有些迟疑。

    闻景和很想知道她心事重重的原因，可是她从来都没有跟他分享过自己心里的想法。

    他不想勉强许长赢，“我看你今天好像有些累，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跟小卓去公园玩。”闻景卓很想问问许长赢到底怎么了，可是他压抑住了那股冲动。他们只是像情侣一样谈着恋爱罢了，却并不是真正的情侣。

    如果那天没有去赴唐承烨的约，会不会有机会像真正互相喜欢的人那样交往呢？闻景和曾经无数次思考过这个问题，可是从来都得不出答案。做个清醒而痛苦的人好，还是当个被人骗幸福的傻瓜好？

    “那我就先回去了。”许长赢没有拒绝这个提议，正好她心乱如麻需要梳理一下现在的情况。

    “啊——”闻景卓很是失望地嚎了一声。

    “小卓！你已经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了。”闻景和温柔把到许长赢身边撒娇耍赖的闻景卓拉回来。

    闻景卓不满地哼了一声，转过身背对着他，“可是八九岁，也是小孩子啊！”

    闹归闹，闻景卓倒也不是那种非要勉强别人的孩子。小脾气冲着哥哥发，跟许长赢告别的时候还是十分乖巧的。

    他们在饭店前分道扬镳，许长赢往住的地方走，中途忽然变了主意，决定斥巨资去打个电话联系唐承烨。跟闻景和“在一起”没多久之后，她就从招待所搬了出来，在附近租了一家人的一个小房间住。

    事实证明，许长赢当初的决定是无比正确的，天天住招待所还有日常的花销累计起来不算小数目。这两个多月以来，钱包只出不进，她手上的钱只剩五十三块四毛六分了。

    打电话前，许长赢默默祈祷唐承烨在警察局上班，但此时没在办公室里。这样她打电话过去，那边知道了就会给她回拨，她只需要在这里等着就好。

    接电话的费用可比打电话便宜多了。没错，在这个电话金贵的年代，接电话也要钱。毕竟，你也算使用了电话，多少得交点费用。

    告诉接线员转接的线路之后，许长赢屏息凝神紧张地等待，今晚喝粥还是喝西北风就看运气了。

    “我是唐承烨，有事请讲。”

    听筒里传来有些失真但熟悉的低沉声音，许长赢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钱啊，就像捧在手里的水，都不用张开手指就哗哗溜走了。

    “我想回乡下的供销社上班，但今天我对象的妈妈说，她觉得这个班还是等我跟对象结完婚才能上。你觉得这样好吗？”

    许长赢像倒豆子一样，语速飞快噼里啪啦地将事情简略地总结给唐承烨听。旁边那些打没打完电话的人，全都悄悄竖着耳朵在听。

    她说话那么快大家也不奇怪，毕竟谁打电话都这样，电话费那么贵。

    这个年代出门打电话可没有一点隐私可言，打电话的地方总是不缺人的。但凡是打电话，你说家里的鸡生了几颗蛋，都有人愿意听。打完电话之后，也少不了有人跟你讨论你家鸡生蛋的问题，生得多他们向你请教养鸡方法，生的少了也有人热心跟你分享鸡吃什么料下蛋快又多。

    电话那边的回复，不止许长赢在等，周围的吃瓜群众也在期待。

    作为合格的吃瓜群众，不仅要在心里猜测电话对面的人的身份，还要努力推理打电话的人是用什么样的情绪说出这些话的，更要分析打电话的人想从对面的人那里听到什么样的回复。

    唐承烨燃烧着许长赢的钱沉默了三秒，“你应该结这个婚。”

    吃瓜群众看到打电话的人，眉头皱了起来，猜测对面说了不中听的话。

    到底是父母反对这门亲事？还是现在的对象不是她真正爱的人，对面没有回心转意的才是？

    他们迫不及待想知道许长赢接下来说的话，这样就能掌握更多证据，对情况进行分析了。

    “婚是能随便结的吗？你难道就不能想想办法，我只想上班赚钱没想着嫁人。”

    哦豁——听到这番只想赚钱不想结婚的发言，吃瓜群众心里都咯噔了一下。年级长的，都忍不住嘀嘀咕咕批评这个年轻不懂事的姑娘。

    好人家的姑娘哪有脑子里只想着钱不嫁人的？女人呐，这辈子总得要嫁人，要给自己找个依靠，不然老了可就只剩下遭罪了。

    有好心大姐想劝劝许长赢，谁知道她打完电话交完钱，就走得飞快看起来就像吵架赌气了。无奈，大姐只能作罢，跟其他人谈谈自己对这样想法的感受。

    等到走远了许长赢才慢下脚步，周围人暗中偷听她可是心知肚明。一留意到还有人想跟自己搭话，她当然是先溜为敬。

    她把话说得像感情纠纷，是为了掩盖背后的真相，并不像真的被人当做狗血故事来八卦。

    许长赢回到住所，就想着董洁仪说的婚该怎么个结法。

    刚才在电话里，听到唐承烨说要她答应董洁仪这个条件的时候，真是恨得不得钻到电话对面给他几巴掌让他清醒一下脑子。

    有这么给警察当卧底，把自己当成反派头头继儿媳妇的吗？

    在这个年代谈个恋爱然后分手都能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好久，要是结婚又离，那这辈子注定都要活在周围人茶余便饭的谈话里了。她接受过二十一世纪思想洗礼还能说不在乎，闻景和怎么办难道就让他一辈子活在别人的闲话里吗？

    小时候丧母，长大了被继母想方设法坑害，就可着闻景和这个老实人磋磨是吧！

    事实上，唐承烨并不是那种为达目的不管别人死活的人。案子要破，坏人要绳之于法，但这一切都不是建立在牺牲别人的基础上。

    自从唐承烨接手文物走私这个案子以来，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投了进去。在没有接触闻景和、许长赢、宋河之前，他跟专案组的同事已经大概摸清了董洁仪这个犯罪团伙的作案手法和脉络。只是迟迟都找不到突破口，他们不能贸然地让人接触组织中的核心人和环节，以免打草惊蛇。

    查到闻景和被绑架后，专案组的办案人员都觉得机会来了。只要闻景和还活着，他们也许就能通过他来接近董洁仪。所以，唐承烨才会费时费力地找到躲在长旺村养伤的闻景和。

    不过，后面由于种种考量，放弃了让闻景和参与这个案件的想法。

    唐承烨坐在办公室里，放下电话后却一点也看不进去桌上的文件。撒下去那么久的大网，到了该收的时候了。只是……

    许长赢和闻景和能把最大的那条鱼，不知不觉地引进网里吗？

    他刚才肯定地向许长赢保证，答应结婚只是引子，不会让她真的跟闻景和结婚。

    而这番承诺的效力到底多少，唐承烨其实很难评估。

    百分之一百会兑现，或者百分之零的机会能成真。这一切很大程度取决于许长赢自己，她到底能不能按照他所想所计划的那样，成功让董洁仪将一批目前数量最多、价值最大的文物借许长赢之手运输出去……

    全国各个地方的执法机关，已经精准打击、摧毁了来了不少董洁仪这个犯罪团伙的运输文物路线，成功抓不了不少涉案人员也追回了不少的文物。

    但是烂船还有三斤铁，没彻底把这个团伙的高层抓住之前，这艘船还不能彻底报废。

    董洁仪他们手上还握着一大批没有出货的文物，他们原本流通的运输线已经被截断得七零八碎了。想要顺利把东西运出海外，则需要打通一些关节点，银川——就是其中一个可选项。

    唐承烨在自己的笔记上重重地圈出“银川”，然后开始召集专案组的工作人员开会了。要增加银川这个地方的被选几率，要给许长赢找到合理的方式让董洁仪自然而然地想利用她达到目的。

    唐承烨带着专案组在银川县群策群力筹谋最稳妥的计划，而许长赢则在丰都市放下了顾虑安心地等待。

    经过这么久的合作沟通，许长赢对唐承烨这个人也算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他的办事能力跟他的臭脾气是成正比的，怪不得年轻有为。

    经过几天的争论和商讨，计划方案终于确定了下来。

    董洁仪以供销社为把柄拿捏许长赢，作为一直只做事利益得不到保障的棋子，许长赢在真正结婚前要回长旺村见到被封的供销社重新开张，再合理不过了。

    明面上的理由就是，许长赢与长旺村的大队长孙卫军家亲如亲人，结婚之前想先告诉他们一声。

    明面和暗地里的理由都非常合情合理，董洁仪要是想继续让许长赢帮她控制闻景和就不会拒绝。

    到时候如果运输文物的路线只有经过银川的风险才是最低，相必董洁仪自己就会从许长赢回长旺村这件事上找到可以大作文章的方法。

    不管是说要把聘礼顺道运过去，还是其他理由……

    既然计划已经敲定，只需要将它提前通知到丰都市那边了。不管是打电话、发电报还是写信，都有泄密的风险，需要一个人前去传消息才行。

    “传消息这件事，我来做在合适不过了。”一直安静听着别人讨论的宋河，边伸懒腰边站了起来。

    为这桩走私案贡献了大量有用情报的宋河，成功将自己洗白并且在专案组里有了一席之地。

    “你这提议不合理。”

    “就是，你和董洁仪可是亲姐弟，你想去丰都市该不会是给她传消息吧？”

    “就当你没有这想法，你的行踪被发现，她认出你了呢？”

    “你和许长赢有接触，岂不是引起她的怀疑？”

    组员们七嘴八舌地驳回宋河的话，但他无动于衷地站着丝毫没有退缩，会议室里吵闹得不行。

    唐承烨冷眼旁观这一切，看了胸有成竹的宋河一眼，用笔记本重重敲了几下桌子，整个空间顺势安静了。

    “你要用什么理由说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