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其人先闻其声,魔尊忘生还没露面,仇恨值就已经拉满了。
宁昭和明采对视一眼,几人都闻声从大殿内出来时,下面的佛修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正浑身紧绷地抬头看着天空。
紧跟着,似乎有修真界大能也踏空而来。
之所以说“似乎”,是因为……
一道黑影闪过,身量还在少年模样、浑身魔气的魔尊正在天上对着空气扬眉大喊:“白胡子老头!你嘀嘀咕咕念什么呢!”
白胡子老头?哪里有白胡子老头?
宁昭揉了揉眼睛,还是只看到了他和空气嘴炮对拼:“不是,这位年轻的魔尊,眼神是不是有点问题啊?”
明采就比较委婉:“莫非……魔尊也修习占卜之术?”
修习占卜之术一个不小心就会影响视力,这事从他们朝云仙阁的大师姐闻音和星宿阁素心长老身上就能找到依据。
魔尊忘生却还在那儿自顾自狂笑:“哈哈哈哈,天机老人?什么狗屁天机老人!好歹是个修士,头发都修白了!”
他作死得好认真,就好像对面真的有人。宁昭默了默:“……如果这位没病,那一定是我们的眼睛出问题了。”
“天机老人,应该是如今星宿阁那位避世大能,修为已近飞升。”楚清然沉思片刻,“千年前的仙魔之战和不渡海的守御,据说星宿阁也一直有在参与……”
她小师弟伏淮一脸茫然:“可是师姐,我们不是只看到了佛修吗?”
宁昭居然还真跟着想了想,然后卡住了。
……好像没说错,不渡海附近不是一直只有佛修在守吗?
“千年前的仙魔之战里,天音寺似乎和其他宗门有过约定,只有在真正的魔修现身之时,才能适当给予援助。而且星宿阁和天音寺一直有些不同寻常的联系,听说连寻找继任佛子时都会用到星宿阁的占卜之术,天机老人会来不足为奇。”楚清然一脸莫名,“这不是寻常修士都知晓的么?”
宁昭修真界历史学得实在不怎么样,于是看向明采,结果明采也不知,又看向慕云。
最后慕云一脸无辜:“两位师妹看我作甚?我们不是向来只练剑?”
大师兄褚尧是个练剑狂魔,师尊还刚好是个鸽子精,整个师门上下都是从入门就开始跟着大师兄挥剑。挥剑挥累了就去比剑,比剑比累了就去擦剑。若是擦剑都没力气,还能去明冶峰旁观锻剑。
大师兄的名言便是:“只有日日剑在手,方能修至人剑合一。”
宁昭刚入门那四年,挥剑挥麻了才发现自己压根不是修剑的苗子,大师兄当时的反应是:“师妹不必灰心,再有十年二十年,兴许还会有转机。”
十年二十年“兴许”有转机,大师兄是会安慰人的,当时就给宁昭打击得转行了。
但是这事没外人知道,宁昭也能一脸正气地对不明真相的群众表示:“是啊,只怪我们天天只练剑,对这些事的确知之甚少。”
慕云挑眉看着她,露出一抹看破不说破的微笑。
宁昭回以一个真诚的眼神。
不知内情的楚清然却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还以为只有小师弟平日修习懈怠才会如此,原来即便是青华剑仙,也会有不擅长之事。”
一口大锅,就这么直直扣在了一只几乎不露面的鸽子精身上。
宁昭惦记着万象镜,不敢随便点头惹祸上身,只含糊道:“嗯嗯。我们回去就去藏书阁补补。”
天上的魔尊拯救了这突如其来的尴尬。
不知不觉,忘生已经把修真界几位前来支援的大能嘲讽了个遍,直接开打了。
只是因为对面的对手从视觉效果上看等于不存在,所以看在他们这些旁观者眼中,大概就是:忘生挥了挥手,忘生召唤来了更多的的魔修,忘生和魔修冲了过去,忘生和魔修在被空气打。
年轻的魔尊被不知谁的法器刮伤了脸蛋,嗷嗷大叫:“竖子尔敢!”
宁昭立刻把刚才的尴尬抛到一边,惊叹:“他真的好有文化!”
忘生随意地抹了把脸上的血,留下一抹殷红的指痕,又和空气对打起来。
……等等,他血什么颜色?!
是红色?!
宁昭揉了揉眼睛,重新看过去,却发现那道血痕还是红色,只不过颜色略暗了些。
她不会是最近看魔气的颜色看太多,把自己整色盲了吧?
宁昭还在思索自己的信息是不是仍有所缺漏,却听身边一直无比安静的无尘抬手抚了下佛珠。
佛珠碰撞出“啪”一声脆响,紧跟着,是有些虚浮的脚步声。
脸色愈发苍白的释真终于出现了。
这位背负着天大责任的佛子缓步走到寺院中央,抬头看着天空中的景象,面含悲悯之色。
他道:“阿弥陀佛。生死亦有缘法。”
空气霎时安静了下来。
半空的魔尊忘生原本还稍占上风,但在这一声后一下被打落在寺院之内,长发寸断。
释真向空中颔首行礼,随即盘腿坐在寺院正中,缓缓阖上双目。
忘生趴伏在地,也不知是被谁所伤,亦或是被几位修真界大能全力一击,扯起唇角,刚露出讽刺的表情,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在几息之后忽然低头呕出一口血。
宁昭眼睛都没敢眨。这次没有看错,是红色的。
魔尊忘生,一身魔气,但他的血,却又神奇地好像和普通的人族修士没什么两样。
天空被阴沉的魔气覆盖,魔修们失去了领头的魔尊,不管不顾地仍欲追随离开此地的对手而去。
金色的纹路却从释真脚下开始一寸寸蔓延亮起,直入云霄,转瞬张开一张无形的巨网。
无数佛纹蔓延其上,佛修们全部盘腿坐下,开始诵清心经。
这些魔修一个都没能离开,全都被困在了佛纹束缚下的方寸之地。
但这似乎一早就布下的巨型阵法却不止对魔修有用,它正在疯狂抽取阵法中央释真的灵气和生机。而其他佛修们因为身上也多少沾染了魔气,脸上带着难言的痛苦之色。
大殿砖瓦倒飞,寺院中的梧桐树和愈伤灵草被魔气熏染得瞬间枯败。千年前的秋虹剑君顶着狂风闪身出现在释真身旁,那张满是疤痕的脸上有迟疑也有不解。她最终没有开口,只是微微垂眸看着他。
那间摆满魂牌的大殿倒了一片烛台,木质的魂牌被卷起到空中绞碎,大殿内镀金的佛像却岿然不动。
金灿灿的佛像慈悲的面孔上一瞬间闪过无数张脸。
年少,年老,全部痛苦狰狞。所有曾在秘境中出现过的佛修面孔都能在那尊佛像上找到痕迹。
就在众人都在为这庞大的阵法震撼得一时说不出话的时候,那间困住青云剑宗三人的大殿大门忽然被一剑削开,整间大殿连同四面墙壁一起轰然倒塌。
明采回过头去,微微眯起眼,随即迅速意识到了什么。
她当即拔剑,喝道:“师妹,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