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那个疑似秋虹剑君的女修。估计是恢复了些气力后用了清洁术，她这会儿看起来干净多了。但与此同时，脸上纵横深刻的利刃疤痕也更明显。
比起清冷美艳的合欢宗掌门，宁昭更愿意相信她未来会是个纵横修真界的散修。
女修立在她面前的位置停下来，没有温度的目光越过她，似乎是在看不远处的海面。
她身后还跟着一道身影。是那个看守她的佛修。两人在此驻足许久，一言不发。
那明明就在眼前对方却压根看不到你的别扭感又出来了，宁昭抬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叹了口气，把金刚符收起来。
这可能就是背景板独有的体验。有你和没你仿佛一个样。
宁昭转头看向自己的师姐。
明采杀疯了。
她手里的浮生剑都变了色，乍一看妖里妖气的。通俗点说，看着就不像是个好东西。
好好一把灵剑，搞得像是反派。
但是杀这么多显然也没什么用，因为那些佛修会自己和空气斗智斗勇，然后负伤离开。
佛修们是有极限的，但看明采杀这么爽就知道，仙魔之战里打头阵血祭铺路的低智商魔物是没有极限的。
它们源源不断地越海而来，数量多到连不渡海都变了色。
而且它们的低智商还会让它们不甘心，后面过来的显然比前面的狂躁不少，鳞片遍布的身体扭动间拍打着地面，发出“啪”“啪”的响声。
宁昭看了看四周魔物被斩断后仍有活力的尸身，呼唤明采：“师姐，别杀了，这么杀是杀不完的！”
她还很贴心：“要不，先休息休息？”
明采又斩下一剑，听到宁昭的声音后终于停了下来，回来擦拭浮生剑。
剑上的污血估计是吸不下了，后面的滴滴答答往地上落。一个清洁术下去全化成了轻烟。
她也注意到了附近那些还在挣扎的半截尸体，“已经一剑分成了两截，怎么还能动？”
“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没有脑袋。”宁昭顺口接上，“没有要害。”
长得又丑，又没有要害，源源不断，这玩意儿堪比四害。
她有点明白为什么佛修们对它们束手无策了。这换谁谁能顶得住，精神和身体双重攻击。眼睛受着污染，身体还消耗着灵气，佛子释真最后能一力退敌，那简直是神一样的功绩。
就是修真界关于这事儿的消息好像少了些，不清楚是不是因为年代太久远。宁昭决定如果有幸还能出去，一定好好复习一下修真界历史，把这位佛子的生平从头到尾看一遍。就冲他消灭了魔物，她决定把他当做全新偶像，从此成为佛子释真单推人。
明采不知道宁昭居然已经想到那么远，她只是在边上又来了一剑，劈在了魔物原本就已不完整的的尸身上。
刚被清洁术弄干净的浮生剑再次喜提一身血。
那魔物两段变四段，居然还在扭来扭去，身上的鳞片蹭着地上的沙土，四散着那令人不适的青黑色烟雾，和活着没什么两样。
于是明采又来了一剑，这下四段变八段了。这八段尸体一时间没有动弹。
只是没维持多久，宁昭一个低头，发现那玩意儿居然缓缓长出了触角，然后从最边上那段开始，触角拉长变粗，出现鳞片的雏形，隐隐有秽土转生一条变八条的趋势。
“……这就有点不礼貌了。”她有点震惊，“除非全力一击靠灵气碾压得挫骨扬灰，否则根本就杀不死，还会越杀越多。”
真就修真界小强？
这还只是最弱的魔物而已，眼下不渡海都还没有出现魔修。魔修又会是一群多逆天的东西？
德国小蠊和美洲大蠊？不会吧？
明采短暂调息了一下，重新把浮生剑弄干净收起来。她道：“起码不是一无所获。我如今有些明白为何不渡海边守着的只能是佛修了。”
佛修们的攻击手段远不如剑修甚至术修直接，但是有佛光加持，这些魔物没有办法垂死挣扎，更不会出现一只变八只的情况。地上的尸身，全都是浮生剑斩落的。
宁昭沉默片刻，表示：“师姐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我们明白的似乎有些晚了。”
——师姐杀疯了，这些东西也复活疯了。这会儿满地的魔物马上复活，这佛修们能挡得住吗？
明采也有些歉疚：“确实是我冲动了。早知如此，该先杀一只试试，不必如此心急。”
一个心急，咔咔杀了几百只。
关键现在再给它们几剑也不是很管用，八成还会越来越多。
那些黑青色的气息始终萦绕在附近，佛修们一边以佛珠击打魔物的鳞片，一边以佛光护体。
宁昭很快有了新问题：“师姐，你现在有没有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劲？”
“……还想再来几剑。”明采面上带着还没完全消散的愉悦，“魔物杀起来，确实是比一般的妖邪爽快。”
她没说谎，毕竟手都按到腰间了，毫无疑问只要有机会，她立刻就会拔剑继续玩切切乐。
只是明采平时就有这种不太正常的小爱好，也不好判断有没有受这些看起来就带着危险的气息影响，宁昭想了想，还是道：“师姐，我们再看看什么情况，然后就回去吧。”
杀也杀过了，关于魔物的知识得到了史诗级补充。就是不小心留了隐患，眼下也没办法解决，不如先回去找个安静的地方整理一下思绪。
因为一次错误判断，不渡海边的魔物多了不少，但它们似乎被规定了结局，无法离开海岸附近，佛修们也感知不到它们的变化。两人在不远处观察了一会儿，宁昭又用周围的沙土勾勒了简易的困阵包了个圆，这才稍稍放心。
她们回寺院的时候，女修仍立在不渡海边，留下一道孤寂的背影。
宁昭和明采踏入寺院，没在原本的青石阶上看到慕云，抬头一看，这消失的二师兄正躺在梧桐树上摆着优雅的姿势睡大觉。
睡得还挺沉，宁昭把他手里的扇子都抽出去了，人还没反应。
明采直接拧着他耳朵把他拽了下来。
直接给她气笑了：“二师兄，我和师妹在外忙碌，你就在这里睡觉？”
慕云抬起手，这才发现自己扇子没了。宁昭在边上拿着他的扇子，“唰”一下打开，就看到上面写着的“玉树临风”四个大字，一脸无语。
他扬眉笑了笑：“正是因为二位师妹在外忙碌，我才有机会稍作休息。进秘境这么久都还没合过眼，实在疲倦，难免贪睡了些。”
“……是我的错，”宁昭很是后悔，“我错了，大错特错。早知不该指望二师兄的。”
这该死的扮猪吃虎，就单单看慕云的表现，这下谁还能分清是猪还是虎？
幸好，释真并未离开。他只是回到了大殿内，坐在众佛修之前阖目诵经。
佛修们的折损比预想中要更惨重。秘境内的魔物毕竟只是当年景象的重现，实际上的它们应该还要强得多。看有的佛修身上的僧服胸口处和衣摆处都多了一条条的碎布条，就知道它们的鳞片有多锋利。
要知道，大日金刚诀那可是能护体的，薛苒一剑下去连无尘那身劣质僧服上的一根线头都没砍断。
宁昭站在大殿内的佛像边，抬手数了数。
殿内起码少了五个人。就算一个轮一个顶上，数目也不该变，少掉的佛修的结局不难猜测。
她看向无尘，依然觉得他没佛珠这件事很可疑。因为她发现其他佛修真的一个不少全都带着佛珠。不渡海边对抗魔物的佛修全是用佛珠护体的，佛修的佛珠，不会是和剑修的剑一样人手一串的法器吧？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作为法器的佛珠，会在什么情况下消失？
无尘似乎对周围的视线毫无察觉。面不改色。
一边的明采却皱了皱眉，因为她发现：“这位果真是当年的佛子？佛子都不用去助阵吗？”
剑修们打群架，可都是需要修为或是剑气最佳的修士上去压阵的。她是真的很费解，这世界上还有人能拒绝打架？魔物压境，反正逃也逃不掉，为什么不干脆去打个爽？
宁昭还真被她给问住了，想了想没想到答案，但这并不影响她吹彩虹屁： “师姐，你发现了华点！你简直就是个天才！”
佛子释真从始至终都没有亲自去诛杀魔物，总不能是因为他有洁癖吧？他可是亲手接过释严那间脏兮兮满是污血的僧服的！
再加上释安被关起来之前念的那句如今听来愈发意味深长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释真师兄，为什么……”
宁昭简直醍醐灌顶，大彻大悟：“只有释真不必去不渡海亲自诛杀魔物，只有释真似乎不怕‘魔心’，最后也只有释真做到了所谓的‘以身饲魔，拯救苍生’。其他佛修不是不想，反而也很渴望，但是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导致只有他才可以！”
只是，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差异，是因为释真是佛子，还是因为释真是释真？
这里三个人，师姐显然比师兄靠谱，宁昭满怀期待地问：“师姐，天音寺的佛子，有没有什么相通的特别之处？”
明采迟疑片刻，本想说似乎都品性高洁温雅有礼，可她很快又想到了如今的秦长老，于是话就拐了弯：“特别……特别俊美？”
秦长老如今虽不修边幅了些，但长得还是挺好看的。
慕云没了扇子，原本在边上昏昏欲睡，闻言一下精神了，他问：“师妹是在说我？”
左看右看有些绝望的宁昭：“……”
毁灭吧，真的。
但她自己对天音寺也不甚了解，一时没什么头绪。
“看来，还是得找机会去问问现在那位佛子。”
……
这一夜兵荒马乱，魔物不断越过不渡海，佛修们抵御得很是艰难，甚至往宗门递了消息，希望能有更多同门前来援助。
宁昭推开之前那间偏殿的门，这次在佛龛前看到了一柱完整的梧桐香。
总有种冥冥中有人在指引着什么的感觉，但她没有证据。
这次就顺利很多了，操作也很熟练，连灵火都不必开罐使用，明采一抬手就把香点上了。
烟雾袅袅，墙壁上的阵法渐渐浮现在眼前。明采还是第一回见这个场面，她感到很新鲜：“原来阵法还能这样隐藏，之前竟然从未听闻过。”
“天音寺应该有研究阵法的佛修。”宁昭对此感到认可，“这个可比逍遥门如今改造的传送阵还要精妙。可见水平很不一般。”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简单地完成了阵法水平上的拉踩。外面的逍遥门长老天献子胡子下的白皙俊脸都憋红了：“无稽之谈！我们逍遥门的传送阵……”
嘿，好像还真没研究过什么隐藏起来的方法。
于是他怒而转移话题：“传送阵藏起来又有何用？简直多此一举！”
宁昭万象镜中的画面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不过总比没有好。原本长老们看着里面发生的事，也不敢去问秋虹剑君，心里都提着一口气，这下倒是打破了一丝平静。
只有素心，多年占卜，本来就有点近视，万象镜中的画面每次一到那两间被锁起来的大殿附近就开始糊，她眯着眼都看不清楚，这回连点香的过程都没看到，闻言还在问：“阵法？到底哪有阵法？”
映月谷的曲挽适时插入：“其实我们最近还炼制了增强五感的丹药，不过目前还在尝试效用。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灵讯告知我，我们会尽量加快尝试的速度，让诸位得以提升目力。”
“曲道友倒是心大，还有心思说这些。”玄音门子夕长老满脑子都是不知祸福的弟子们和对此毫无解释的秋虹剑君，她对曲挽的反应感到匪夷所思，“难道就不担心映月谷的弟子么？”
医修宗门的弟子就会个炼丹，毒丹护体的作用微乎其微，没人护着就是任人宰割。怎么曲挽瞧着跟没事人似的？
曲挽不经意地扫了眼端坐的秋虹剑君，很快又挂上微笑：“这要看他们的造化，担心也没用处。子夕啊，也放松些吧。”
这话也是楚清然正在说的。
“担心也没用，别摆脸色了。”她原本就想安静地摆烂，奈何被困在薛苒身后，简直要被前面时不时的动静给逼得爆发了，“你喊再大声也没人听得见的。”
薛苒不甘心就这么留在这里，她进了秘境后可还没大展身手呢，于是继续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楚清然：“你看，我就说没……”
墙壁上的阵法猛然亮起，感觉许久没见的宁昭探了进来，她顿时怔住了。
居然还真的给薛苒盼来了。
薛苒眼睛霎时间亮了，她决定短暂地原谅宁昭上次不救她的事：“快！快把我放出去！”
宁昭却直直奔向角落里的无尘身边，无尘正在阖目念经，一只手里是那串劣质佛珠，一只手里是木鱼。
对，就是这个感觉！忽略掉廉价的配置，简直和外面的释真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啊！
这回有一炷香的时间，明采和慕云在另一间大殿调查那些疯魔的佛修，宁昭抓紧时间，一边解无尘的困阵一边问他：“佛子，天音寺选择佛子有什么特殊之处吗？譬如什么真佛转世，再世灵童？或者有佛骨和慧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