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仔细分辨，那缓声念出的清心经声中，隐约还夹杂着一些痛苦难耐的闷哼。
宁昭：“……”
都怪从前年轻不懂事时看过的神奇文学作品太多，这一瞬间，她最近使用过度的小脑瓜居然不受控制地想到了好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什么《高岭之花佛子竟是黑心莲》、《那些年，我爱过的黑化病娇》，《我与高冷佛子的小黑屋奇妙历险》……
……刹住！
她勉强停下自己不合时宜的发散思维和有端联想，几步走到散发着冷清气息的香炉前。
香炉旁还摆着三柱香，其中一柱的顶端有些微微发黑，显然是燃烧过的痕迹。
宁昭用灵气触碰试探了下，没有察觉到异样的气息。她也不觉得佛修们会闲着没事做放几根迷香在偏殿。于是在短暂的思考后，宁昭捻起了那柱燃烧过的香，看向自己在边上看戏的二师兄。
“师兄，需要你发光发热的时候到了。”
慕云挑了挑眉：“哦？”
宁昭微微一笑：“就是字面意思。师兄，来把灵火。”
慕云自己是金灵根，不过天天在宗门外乱跑，封存的一次性灵火多少会带一点。但他没立刻去翻找灵火，而是问：“昭昭又有什么打算？”
“看看会不会发生神奇的事。”宁昭指了指佛龛，“师兄，你最好别告诉我，我们修真界有些天赋异禀的佛龛天生就会念经。”而且念的还不是一般的经，是佛子的原声大碟。
慕云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似乎还认真考虑了一下，最后从随身带着的储物法器中拿出一个密闭的罐子。打开之后，一团不算旺盛的灵火便摇摇晃晃地冒了出来。
宁昭接过灵火，一边很礼貌地表示“师兄破费了破费了”，一边很快把那根燃烧过的香点上，插进香炉里。
一、二、三……
她默数几声，看着从香炉上袅袅升起的朦胧烟雾扩散在空气中。
隔着还在不断散发出梧桐叶气味的烟雾，佛龛后的墙壁上缓缓映出一个类似传送阵但不完全一样的莹白图案，紧接着正面墙壁从边缘开始扭曲幻化，竟然映出了一片新的景象。
入目是漆黑的大殿，大殿侧面有很眼熟的隐隐绘有佛家禅意图案的墙壁。殿门紧闭，隐有金色光亮闪烁，佛子释真正端坐在殿门内侧，阖目缓声诵着清心经。
殿内空气有些憋闷，有乌黑色的半透明不明物体积压在大殿上方，下面是一道道佛纹金光构筑的囚笼。里面有不少和释真一样身穿天音寺僧服的佛修，有年纪稍长的，也有年纪轻些的，但无一例外全都被紧紧锁在囚笼之内无法挣脱。
有人眼睛几乎没了眼白，双目被黑雾完全遮蔽，在清心经的洗涤下不停地呜咽闷哼，试图去闯开囚笼的束缚，却又被那些流动的佛纹金光弹了回去，神情痛苦不甘地捂着头打滚。
还真是小黑屋，但是绝对不是那种病娇最爱的小黑屋，这看起来更像是蹲大牢。宁昭看向释真背后那扇紧闭的殿门，门上同样流动着金色的佛纹，她不大认识，但不难猜出八成是佛修们独有的禁制。
大殿内多了陌生的气息，释真念经的声音未停，眼睫却轻微颤了颤，搭在膝上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攥紧。
宁昭看向大殿对面那面墙。没有佛龛，右手边的佛像在中央注视着被困的佛修们，但紧贴着墙边的地上却又有一个香炉，一根快燃尽的香摆在地上，是熄灭状态。
刚才那把灵火还没灭，刚好还能点一根，宁昭拿着封存灵火的罐子走过去，把那根快见底的香插进香炉，看着又一面墙壁扭曲消失在面前。重新出现在视线中的，是另外一处黑漆漆的大殿。
三间大殿，眼前的就是最后一间了。
只是这间里面的景象又截然不同。无人看守，殿门下了佛纹禁制，“牢笼”却是由困阵叠加而成，里面一人分配了一处困阵，困阵中的大家排排坐，因为阵法范围狭小，姿势被迫像小学生一样端正。
而且他们大多都还有头发，显然不是佛修。听到脚步声甚至还有人迫不及待地喊了声：“放我们出去！快放我们出去！”
宁昭暂时没踏进去，默默回头看向慕云：“师兄，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她不会是幻听吧！这里怎么还能听到薛苒的声音？！
大小姐不是该在外面好好呆着看家吗？
慕云一脸自然：“青云剑宗小天才的声音，如何会不认得？”
片刻后，他还故作迟疑地发问：“……昭昭啊，你不是说，‘除了这位’，剩下的都该在‘这边’？可如今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宁昭也很想知道：“薛师姐自己说不要过来的，怎么反而被困在了这里？”
她终于走了进去，于是里面被困着的好多双眼睛齐齐看了过来。
薛苒简直不敢相信：“你怎么会在这里？！”
宁昭才真是想问：“您怎么会在这里？”
被困阵按死在薛苒正前方的楚清然捂着耳朵，有些不耐烦：“薛苒，你小声点！坐在你前面简直活受罪。”
薛苒没被楚清然的语气激怒，因为她此刻一门心思想着：“别管这些了，既然你没被困着，那快把我放出去！”
“放出去当然可以，但是弄清楚诸位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也很重要。”宁昭指了指来时那阵法的位置，“那间大殿里困着的，好像都是了不得的东西。”
已经很难把他们称之为“人”了。毫无理智，暴躁易怒，浑身透露着邪气。这些原本该光明磊落一身正气的佛修，此刻和他们千百年来留驻诛杀的魔物没什么两样。
宁昭暂时还没见过活的魔物，但有在书中见过类似的描述。
按照《异族志》中的描述，不渡海另一边的魔物性情诡谲，残忍嗜杀，具备极其简单的思考能力，只有极少数魔物能化作人的形态，掌控着他们与生俱来的、和灵气截然不同的“魔气”带来的力量，被称之为“魔修”。他们往往很难控制自己残暴和侵略的欲望，也憎恨不渡海这道束缚他们的屏障，不停地会有魔物不顾一切越过不渡海。
而魔修有了更多的思考能力，不会这样零散地贸然侵入，反而会自发聚集在一起，寻找合适的时机。千年前从不渡海开始蔓延的仙魔之战便是由此而起。
但对于宁昭的怀疑，薛苒给出的反应很茫然：“什么那间大殿，其他人在那边？”
最边上在困阵中安然打坐的明采侧目看过来，“我们一直在此处，对于外面的事都不曾知晓。师妹，你要说什么？”
“……说起来有些复杂。”这里只有后来一起触碰木牌的几位，符师兄秦师兄他们依旧没有消息，宁昭下意识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劲，“既然都不知道，那我就先帮诸位解了困阵。之后再慢慢想吧。”
慕云在不远处的墙边把玩着手中的折扇，还不忘出声提醒：“昭昭，可要记得香。”
从这里看不到那边的香炉，只能看到墙壁上亮起的阵法。宁昭忽然想起自己来的时候，那根香好像都快烧干净了。
于是宁昭迅速决定，先给师姐解困阵。
薛苒很急，“先给我解开！”
程英紧跟着道：“听到了没有，给我师妹先解！”
宁昭简直不能理解他们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她指了指自己：“我身上穿着的是什么？”
“……什么？”薛苒不解地重复。
“提醒：这是朝云仙阁的弟子服。提醒完毕。”宁昭收回手，头也没抬地继续研究地上的阵法，“佛像就在旁边坐着，我还不想去抢了大佛的位置。”
这在世佛祖人间圣母谁爱做谁做，舍己为人普度众生的活她不做。
看了看宁昭身上那身衣裳，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弟子服，薛苒一下泄了气。
把脱身的希望集中在敌宗天才身上，这简直是大小姐生平难得的憋屈。然而这样的憋屈，她从进了秘境就一直在受着。
她在青云剑宗被捧得高高在上，怎么出来之后这些人都不把她当回事？
薛苒咬牙闭了嘴，于是宁昭找出自己的符笔，勾勒起破阵的图案。
反观玄音门那两位的画风就很特别，小师弟伏淮正无助地抱紧自己瑟瑟发抖：“小、小师姐，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他看出宁昭这么选择，八成是有什么困难，没办法把他们全都带出去。
楚清然扫了一眼她小师弟的崭新光头，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玉箫，或许是出于对可怜师弟的关怀，她难得说出一句或许能算是安慰的话。
她说的是：“师弟不必如此心焦。我带了不少辟谷丹，等吃完了再说吧。”
正在努力解阵的宁昭默默感叹，对她简直刮目相看。
没想到玄音门小师姐居然还有摆烂的天分，这得过且过的良好心态，在如今人人皆卷的修真界真是遥遥领先。
困阵并不难解，只是需要靠经验找出布下困阵的人压阵眼的那一笔，宁昭很快就把束缚明采的困阵划上一笔，破除解阵。
但明采仍然皱起眉，她有些想不通：“我们都从一开始便被困在此处，之后来的薛苒也未能幸免。可师妹和二师兄如何会出现在外面？”
宁昭看了看一脸自然的二师兄，又低头看了看如今被迫忙忙碌碌的自己。
她很快就给这一切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大概是因为……我们是唯二两条咸鱼吧。”
……
不过，她似乎一直在扮猪吃虎的二师兄，难道演技已经好到连秘境也能一起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