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木板的屏风隔着冒着热气的后厨，空调的上下扫风偶尔吹过，微微掀起江亦吟的裙摆，她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不自觉往里缩了缩。双腿一并，膝盖撞上沈恪的大腿。

    两人都有一刹僵持，江亦吟干巴巴笑一声，往外挪了一寸。

    唐舟识相地往里坐，周既川只好坐到唐舟边上。

    “吟吟，既然是我做东，我来请吧。”周既川后脖有凉风吹过，瑟缩往后靠。

    “那个，要是拼桌，我们AA也是可以的。”唐舟打破局面。

    沈恪从头到尾都没和周既川正视，盲抓过江亦吟的杯子，倒热茶水给她仔细冲洗消毒，一边不客气地说：“既然要请客，怎么来餐馆？”

    馆子并不差，但沈恪是故意的，这话直指周既川。

    他轻咳一声，看向江亦吟，语气惠风和畅，“我和吟吟以前每次回津市都来这家餐馆，老板做了十余年，口味地道，虽然看着不够闲情雅致，但接地气。”

    “吟吟，你觉得呢？”

    江亦吟回神，“嗷”了声，“是，但我们也有好几年没来了。厨师早就换人了吧。”

    话落，沈恪已经无声把杯子推到江亦吟面前，她垂头看一眼，笑意流露，“我就算是天仙，总不能日日山珍海味吧？”

    “山珍海味？”沈恪眼尾微扬，看起来心情好了点，“天仙不都是喝露水的么？”

    就知道他这张嘴不好伺候，江亦吟顺话而上，“因为天仙没有人给她接露水啊，所以只好渴着咯。”

    “怎么？你想荣幸接下这个职责？”

    “我看有的是人想接，不需要我。”这话里有轻蔑之意。

    江亦吟抿唇，故作诚恳道：“你要是真这么心诚，排队的人就算是排到了巴黎，我也会给你开个提前通道的。”

    周既川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唐舟自来熟地凑过来，两人肩肘相贴。周既川吸了口气，把菜单推给唐舟，“吟吟，你们聊天真有意思。”

    继而看向沈恪，感受到沈恪身上淡淡的疏远，他温润笑道：“晚辈优先，你们两个小孩先点。”

    “哥，我成年了。”唐舟爽朗摆手，故意憋笑指了指沈恪，“这位才是未成年小孩。”

    沈恪默然，掀眼直裸盯着唐舟，他立马用手在嘴前拉了一条线，示意自己闭嘴。

    江亦吟倒没注意到两人的动静，接过唐舟递来的菜单，拿笔一边勾画一边问：“清煮落苏、红油玉柱、灵芝白苕……”

    点完看周既川，自然地问：“这些我们以前爱点的菜还在啊，还差什么？”

    周既川含笑看着她，应道：“你定就好。”

    江亦吟要了瓶陈酿和与之味道相差甚远的奶昔。

    唐舟还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姐姐，我还以为你喝白的呢，怎么点的奶昔？”

    “是啊，这不是考虑到我旁边有个小朋友吗？”江亦吟满意招手把菜单递给服务员。

    “啊哦，姐姐旁边的小朋友知道你自己平日里也喝酒吗？”唐舟听见小朋友的称呼就绷不住，憋得眼角都是褶子，捂住嘴问。

    江亦吟吃惊回望，“你喝酒啊？还是啤的？”

    说完视线不受控下移看向他得腹部，略有遗憾道：“年纪倒是不大，这肚子……”

    “哈哈哈！”唐舟拍手叫妙，“姐姐一针见血。”

    边上的人显然由平浅的呼吸转变为了深呼吸，阴森森的气氛恰好对上扫过来的空调风，江亦吟一哆嗦，打了个冷战。

    “还没看够？”沈恪感受到那好奇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肚子，作势抓着衣服下摆要掀，没情绪地问：“要我亲自掀开给你看看我有没有啤酒肚么？”

    唐舟连忙举手附和，甚至举起了手机，镜头翻转向沈恪，豪气道：“咱恪恪也是有八块腹肌的人，来，掀开给姐姐看！”

    “恪恪？”江亦吟也跟着唐舟的起哄一并乐了，“他这性格应该叫格格。”

    她把菜单和笔往沈恪那一搁置，“沈格格，请吧。”

    周既川不大能插进几人的话里，从小的教育让他从不会在聚会交谈中插科打诨，安安静静听着，“吟吟，他就是沈老的孙子？”

    “是啊。”

    周既川低声感叹，“个性和沈老全然是天差地别。”

    他拿出一张名片，推至沈恪面前，“当年沈老对我多有提点，我一直把他当成良师，既然有幸遇到了他的孙子，你还是吟吟要照顾的人，可以存下我的联系方式，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我义不容辞。”

    沈恪神情困倦，似是觉得他话里无聊，眼皮耷拉下来看了眼，桀骜的眉眼带了丝怠慢，“还人情债也要看准对象，你作为他的好学生，不知道我早就和他断绝关系了么？”

    好学生一词在他口中被拿捏的刺耳，周既川仍旧维持着君子风度，“既然如此，给出的功劳收不回来，算我和你投眼缘的一个承诺。”

    沈恪饶有兴趣地拿起手中的卡，在指尖翻转两下，又学着周既川推回去，“像你们这样的人，都喜欢拿一个可有可无的帮助来增长自身气势和优越感么？”

    “不好意思啊，我不需要。”

    “沈恪！”江亦吟察觉氛围走势不对，拿走桌面那张推来推去的卡片，提醒道：“周既川，别发善心，这不关你的事。”

    周既川流露苦色，仅几秒又正襟危坐，“好，是我多事了，抱歉。”

    唐舟静默着看这有来有回的口舌战，不安地咽了咽口水，起身轮流给他们倒水，“来来来，大家聊天说累了吧，喝点水缓缓。”

    周既川借洗手之由偷偷付了钱，唐舟剩了顿饭钱，又暗戳戳叫嚣着要请他们吃烧烤，江亦吟婉拒自己在维持体型，沈恪依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冷淡模样。周既川似有要应答之意，但唐舟看出来他的好意，只好摆手说下一次，并和他加了个好友。

    出饭馆，夜幕深沉，路边只有零散几个行人走过。

    “吟吟，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们回去吧？”周既川看了眼手表，注意到江亦吟鼻尖被风吹得泛红。

    江亦吟收拢肩膀的披衫，吸了吸鼻子，“好，麻烦你了。”

    “跟我有什么麻烦的。”周既川抬手帮她抚开脸颊的发丝。

    “你看他和姐姐多般配啊，又温柔又耐心，”唐舟环着胸，看戏似的抻了抻沈恪，“你学着点，不然以后有你哭的份。”

    沈恪睨他一眼，“一口一个姐姐喊得这么熟练，姐姐给你要不要？”

    唐舟憨笑声，故意装娇俏挥手拒绝，“人家心有所属，我自然是不要的。”

    锐利的眉眼往他那瞥，沈恪哼了声，“没心有所属，你还真敢要？”

    沈恪掏出手机，“那个女孩子叫小黄人是吧？手机号我记得你给我发过，126……”

    “欸欸欸！”唐舟围着沈恪开始抢他手里的手机，“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别断了我的姻缘。”

    “有这时间开别人的玩笑，多问问她喜欢什么吧？”沈恪摁合手机屏幕，双手插兜里就背道而走。

    江亦吟后退一步，伸手干脆地撩开头发，眼眶也微微泛红，“我们走吧。”

    一转头，周既川就遥遥看着那道越走越远的影子，“他们……”

    他半开玩笑的语气被风裹挟的有些嘶哑，“他们似乎不太想坐我的顺风车。”

    “沈恪——”江亦吟才喊了一声，就见沈恪一边走，一边抬手高高和她挥了个再见的手势，欣长的身影在交错的城市街道穿行，越走越远，影子却越拉越长，身前的高楼把他映衬得落寞十分。

    车开至小区门口，江亦吟就喊停了周既川，“今天就不邀请你上门了，沈恪他年幼丧父丧母，和爷爷关系僵持。脾气是差点，人不坏，今天如果有冲撞到你的地方，我替他跟你说声抱歉。”

    “今晚是我唐突了人家，该我赔不是才对。”周既川神色严肃，蹙眉道：“虽然不确定他会不会伤害到你，但这个年纪的男生就像一个定时炸弹，放在家，总有安全隐患。如果你需要帮忙，务必第一时间找我。”

    “你把他想成什么了，你就是性格太好，所以才觉得每个孩子都和你一样没有棱角。沈恪他有刺，但不扎人，我当弟弟养着，感受感受当姐姐的滋味，其实还不错。”江亦吟笑着摇头，感叹。

    她收尾不再多聊，“好了，你开车回去路上小心，拜拜。”

    周既川看着她俏丽的身形一步步迈入蜿蜒的小道，路灯映出她的侧脸，身侧的手克制地握紧成拳，直至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才发觉无力地猛然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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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的月儿亮又圆，外婆来把饼碾，喂给饿得呱呱叫的聪明仔……”江亦吟晃着手中的包哼唱着家乡小调，音色清甜，却字字不在调上。

    感应灯随着她的步子一盏盏亮起来，她步子轻盈，身后蓦地传出一句带戏谑的质问声，“聪明仔都在这等了你十分钟了，你的车轮子还没人的腿快，饼什么时候能碾好？”

    在最后一盏感应灯亮起来那刹，江亦吟转身对上懒懒靠在墙面的沈恪，两双大长腿支撑着，双手兜在裤子口袋，上半身因垂头的动作而前倾。

    碎发朦胧遮了他的剑眉，优越的侧脸弧线却流利得过分。

    要不是这张脸压楼，江亦吟迟早会被他这个打招呼的方式吓死。

    “跑酷来的？飞这么快，没带钥匙？”

    沈恪站直，自觉跟到她身后，“带了。”

    “那你不开门？”江亦吟因灯亮，瞳孔缩放，又反应过来，堵他去路，“你不会是在等我吧？”

    沈恪脸色显而易见黑下去，侧身绕过她进门，“谁等你了，我就是想吓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