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齐书怡从云间来出来的时候,身边簇拥着一群小倌,就连齐书煜都被挤到了人群外。

    “女郎,下次再来玩呀。”一名穿着绿色长衫的小倌说道。

    “对呀,女郎我还会其他的手法,下次一一带你尝试。”一袭白衣的小倌表情暧昧的说道。

    齐书怡听得面色红润,脚步虚浮,对着依依不舍的小倌们笑着说道,“好好好,改日再来。”

    齐书怡倏然感觉到背后发凉,仿佛被什么人紧紧地盯着。她慢吞吞转动着身子,就看到站在石板路中间的赵怀意。

    阳光洒落在他身上,为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金光,单看样貌就宛如神祇,可他周身的气息又如地狱罗刹。

    赵怀意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她,竹六跟在他身后,默默拾捡四周女子扔来的帕子。

    竹六昨日守夜,直至早晨竹久才跟他换值。回屋的时候齐书煜还未醒,他便轻手轻脚地绕过屏风躺到自己的床榻。

    半梦半醒间听见齐书煜语焉不详地说要带齐书怡去个好地方,心下疑惑又好奇,便起身跟了上来,哪知他竟是带着齐书怡来了花楼!

    他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对感情一窍不通的竹六了,自是知晓此事非同小可,连忙返回客栈,拦住了正要出门的赵怀意,添油加醋地解说一番,便有了此刻的场景。

    齐书怡踌躇在原地,双手捏紧了袖口,不敢看赵怀意,也不敢说话。

    但齐书怡身边的小倌都是人精,发现二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都默默退了几大步,似乎刚刚热情围在齐书怡身边的不是他们一样。

    齐书怡吞咽了一下口水,右手颤巍巍地向后伸去,小声喊道,“阿,阿兄……”

    齐书煜此时也有些发怵,轻易便被齐书怡抓住了胳膊,两个人一字未说,但都默契地搀扶着对方,在赵怀意的目光下,缓慢地移动着。

    经过赵怀意的时候,他突然握住了齐书怡的手腕,晦暗不明的目光紧紧落在她身上。

    齐书怡身形一顿,另一只手紧紧圈着齐书煜的胳膊,不让他离开,脸颊肌肉僵硬,几乎是从牙尖挤出两个字:“阿兄!”

    齐书煜无视齐书怡求救的目光,用力抽回自己的胳膊,嘴角僵硬地上扬,对着二人挥了挥手,“慢走,慢走。”

    齐书怡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就连被赵怀意握住的手臂都在颤抖。

    赵怀意看着她的神态,抿了抿唇,突然转过头对齐书煜说道,“你若没事可做,可以去刺史家坐坐。”

    虽然他的声音不高,但吐字清晰,一字一词之间都透露着威胁之意。

    齐书煜还未完全松懈的那口气又被提了上来,但他自知此事是自己理亏,不敢再像之前那样挤兑赵怀意。

    看着赵怀意的背影满腔怒火无处释放,瞥见一旁站着的竹六,便狠狠瞪了两眼。

    齐书怡低头看着紧握在她手腕上的手。

    赵怀意的手指修长而有力,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源源不断的热意,从手腕处一寸一寸攀延,像是一股暖流,逐渐流淌到她的四肢百骸。

    齐书怡回忆了下,这大概是他们第二次牵手,如果抓在手腕也算的话。

    上一次还是在襄州遇见皇宫暗卫的时候。

    赵怀意在齐书怡面前似乎一直是克制内敛的,他很少直白地表露情绪,也很少对她做出逾矩的举动。

    即便被她刻意撩拨试探,也只在眼神中发生细微的情绪波动。

    像这样直白明了的情绪,和不问她意愿的触碰是少之又少。

    而此时此刻,便是他那少之又少的几次之一。

    齐书怡的视线渐渐上移,落在赵怀意的脸上,他此刻下颌紧绷,唇线抿直,周身的气息更是阴沉无比。

    齐书怡心下疑惑,他这算是生气吗?

    因为她跟其他男子在一起,所以生气吗?

    赵怀意握着齐书怡的手腕,直至回到了房间都不曾松开。

    他拽着齐书怡的手腕,往自己身边扯,力度不算大,但足以让齐书怡走到他面前。

    赵怀意垂眸看着她,眸色深沉近墨,清冽的嗓音中压制着不可明说的情绪,“他们很好看吗?”

    “不好看。”齐书怡立刻摇头回道,语气诚恳又坚定。

    “是吗?我看皎皎看得很开心呢。”赵怀意脊背稍弯,幽暗的双眸注视着齐书怡,“齐书煜胆子挺大啊,敢带你去那种地方。”

    齐书怡眼神闪躲地向后退了几步,倏忽想到什么,有了反驳的底气,“那种地方?那种地方是哪种地方?凭什么你去我就去不得?”

    齐书怡想到了闻莺坊,赵怀意自请南下那日,齐书煜说看见赵怀意去了闻莺坊。

    彼时齐书怡还不知晓闻莺坊是什么地方,只当是什么酒楼书斋,对齐书煜当时的意味深长不明所以,如今想来估计与云间来是一样的地方。

    就许他赵怀意去听曲赏舞被美人围绕,她齐书怡就不能听美男奏曲,被美男围绕着了?!

    赵怀意也想到了闻莺坊,他自幼被赵老太傅要求洁身自好,平日里见了女郎都客气疏离,那日还是他第一次踏足烟花柳巷。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赵怀意不想齐书怡误会他是个脏污贪色之人,可他不也愿意让齐书怡知道他杀了人。

    尽管他万般卑劣,也想在齐书怡心中留下一个清白的形象。

    赵怀意缓缓松开手,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没有资格诘问她的,雪山之上的月亮,本就是莹白自由的。

    他嘴唇翕张:“我是约了人去喝酒。”

    语气苍白又无力,就连他自己都很难信服。

    可偏偏齐书怡信了。

    齐书怡揉了揉被松开的手腕,不满地说道,“你都去喝酒了,我去听个曲怎么了。”

    赵怀意看着她手腕上的红痕皱紧眉头,心下回想自己刚刚是不是下手太重了,闻言下意识接道,“听曲子要什么手法?还让你一个个尝试?”

    赵怀意看着齐书怡怔愣的样子,知晓自己又忍不住询问她了,轻轻抿起唇,转过头去不看她,仿佛在逃避什么。

    齐书怡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啊,你说那个啊,他们给我捏肩捏腿啊。”

    “捏肩捏腿不要手法吗?”齐书怡凑到赵怀意面前,眨巴眨巴眼睛,“你的脸色怎么又变了?”

    赵怀意忽然觉得空气有些燥热,手足无措地说道,“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我先出去一趟。”

    齐书怡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微微歪头,“怎么跑了?不生气了吗?”

    赵怀意出了客栈走了许久心情才平复下来,他不自觉收拢五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齐书怡的气息。

    从荆州出发那日,他便察觉到了齐书怡对他有些不一样了,但是他不敢确定,更不敢奢求。

    他害怕齐书怡是一时兴起,或者干脆分不清对他的情愫是喜欢还是依赖。

    赵怀意收敛心神,走进一家钱庄,他伸手敲了敲柜台。

    “客官,有什么需要吗?”掌柜的放下手中的账本,轻声问道。

    “这有开元通宝吗?”赵怀意压低了声音问道。

    掌柜的掀了掀眼帘,平静地回道,“有,客官要多少?”

    赵怀意:“一百两。”

    掌柜的点了点头,正准备叫来伙计,赵怀意却又开口了,“算了,换成五铢钱吧。”

    掌柜的眼神一凛:“多少?”

    “不多,一贯两钱。”赵怀意淡然地回答。

    掌柜的突然笑了,他俯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恭敬,神态又不过分谄媚:“不知公子是哪位主事?今日前来可是有何吩咐?”

    赵怀意微微一笑,摇头道,“不算什么主事,只是个问话的。”

    赵怀意跟着掌柜的进入内院,问道,“赵府这几年可有人员变动,与哪些人有经济来往?”

    掌柜的从暗格中取出一本账簿,恭敬地摆在赵怀意面前,“这是这几年赵府与我们钱庄的经济来往,还有跟城中各大官吏富商的钱财交易,但城中也不止我们一家钱庄,所以记录得不甚详细。”

    “至于人员动静……”掌柜的拧眉思索片刻,“倒是没有太多。主家的两位尚在青年,没有婚嫁打算,余下的家奴大多形成了内部姻亲,近几年来,鲜少有外人能入府任职。”

    赵怀意点头,目光在账簿上游移,倏地眼神顿了顿,心中冷笑,果然是早已沆瀣一气。

    他将账簿还给掌柜的,随口问道,“城中可有哪家的修颜膏功效好?”

    “这……”掌柜的顿了顿,不明白赵怀意看着账簿怎么想到了修颜膏,而且这不是女子用的吗?

    不过主事的事不容他们置喙,他仔细想了想,“城东的福庆斋有一款不错。”

    赵怀意点了点头,轻声道谢。

    赵怀意再回到客栈的时候,碰到了刚回来的齐书煜。

    齐书煜脸色一僵,似乎是没想到现在这个时候还能碰见赵怀意,他在外晃荡许久,就是为了回客栈的时候避开赵怀意。

    可没想到,越想避开就越是避不开。

    齐书煜挠了挠腮,有些不自然地转身,企图离开赵怀意的视线。

    “我们谈谈吧。”赵怀意突然说道,他的声音带着深深的严肃。

    齐书煜脚步顿了顿。

    赵怀意道,“一刻钟后,我去你房间找你。”

    齐书煜转身,看着他毫不退缩的表情,脸色慢慢沉了下去,沉声道,“知晓了。”

    赵怀意微微颔首,走到齐书怡房间外,理了理衣袍,轻轻敲了两下。

    “来了。”齐书怡打开门,神情有一瞬间错愕,她没想到赵怀意今日会再来找她。

    赵怀意压了压眼尾,让表情看起来温和无辜,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刚刚去外面买了盒修颜膏,你擦在手腕上,伤痕会好得快一点儿。”

    他顿了顿,然后低下头,“抱歉,刚刚是我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齐书怡倏地将手腕举在他面前,“你是说这个吗?”

    赵怀意看着眼前那一节皓腕,白皙的皮肤上攀缠着凌乱的红痕,眼睫不禁轻颤,他轻轻嗯了一声。

    “这算伤痕?我在京城摘桃子被树枝划伤的口子都比这个大好不好?!”齐书怡收回了手,觉得赵怀意有些太小题大做了。

    她瞥了一眼赵怀意,瞳孔微转,又将手伸在了他面前,笑眯眯道,“那你替我涂吧。”

    齐书怡手托着腮,饶有兴趣地看着赵怀意。

    他一手放在她的手腕下,一手轻轻刮起修颜膏,用指腹一点一点将膏体在红痕处涂抹开,他的神情专注,动作克制,竟是半点白皙处的肌肤都没碰到。

    齐书怡扁了扁嘴,心道,真的是端方守礼呢。

    冰凉的膏体,温热的指腹,在她的肌肤上旋转了一圈又一圈,连带着齐书怡心底都起了痒意。

    她下意识动了动手腕,下一秒就被赵怀意的食指按住了掌心。

    “别动。”

    齐书怡抬眼,只见赵怀意依然低着头,鸦羽在他眼下落下一抹阴影,嘴唇微微抿起。

    她忍不住问道,“你还在生气吗?”

    赵怀意稍微顿了顿,“没有。”

    他没有生气,他是在吃味。

    吃味她对别的男子笑,吃味别的男子可以触碰她。

    吃味别的男子被允许接近她。

    齐书怡仰起头,“那你明日还来给我涂修颜膏吗?”

    “要一日两次,我晚上再来。”

    赵怀意回想着老板娘说“一日一次,两日便能好”,神色平静地说道。

    *

    齐书煜和赵怀意相对而坐,一人环手抱胸,面色凝重,一人双手放置膝间,表情淡定。

    两人无声地对峙着,空气似乎都变得焦灼。

    良久,赵怀意开口道,“你告诉皎皎我喜欢她了吗?”

    他用的问句,语气却很确定。

    齐书煜表情一僵,似乎是没想到赵怀意第一句会说这个,反应过来他叫了齐书怡什么,剑眉向上一挑,语气不悦地说道,“谁许你这么叫她了?”

    赵怀意垂下眼帘,确定道,“你告诉她了。”

    齐书煜扭过头,嗡声道,“只是旁侧敲击,皎皎那么单纯,难免会被一些人哄骗。”

    “齐书煜,我不会哄骗她的。”赵怀意声音很轻,但说出的每一个字似乎都有沉甸甸的重量,“你知晓我的……”

    齐书煜突然打断他,“我知晓什么?我只知晓你是前朝遗孤!你和我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

    赵怀意一字一顿地说:“没有仇恨。”

    “你说什么?”齐书煜皱紧眉头,惊讶地问道。

    “我说我和皎皎之间没有仇恨。”

    “陛下是功臣,是明君,我更没有想过复兴赵氏。”

    赵怀意眼睫轻颤,就算年少之时有过妄念,也只是想攀爬捷径,用卑劣的手段独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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