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立刻端了一个汤煲过来，“咚”一声放在叶拒霜面前，浑圆的白瓷锅，盖着密封盖子，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嫂嫂，打开试试，这可是我专门请人为你做的，要是喜欢以后我天天给你送。”卫明玉一脸的不怀好意说道。
周秀婉也开口劝道：“阿霜，你先试试看。”
叶拒霜这才深吸一口气打开盖子。
“呕……呕……”
果然，卫明玉绝对不会做什么好事，一股扑面而来的腥味争先恐后的钻进叶拒霜的鼻子里，她忍不住干呕起来。
仔细一看，锅里是一只毛脱得干干净净的母鸡。
“吃啊，还等什么？”卫明玉没好气的说道。
周秀婉用帕子捂了一下鼻子，也随声附和道：“既然是明玉的一片心意，你就吃了吧。”
叶拒霜拿筷子拨动了一下锅里的鸡。
“啊！”站在她身后的小穗惊叫起来。
“大呼小叫做什么？”周秀婉呵斥一声，如此不懂规矩的丫鬟。
小穗连忙跪下：“夫人恕罪，实在是锅里……”
“锅里怎么了？”周秀婉历来有对下人体恤的好名声，此时也不免生气。
“锅里的鸡，头爪都没去，奴婢一时间忘了规矩，还请夫人责罚。”小穗脸上满是悔恨，似乎对自己惊叫极为后悔。
什么？周秀婉看了一眼事不关己的卫明玉，立即心里有数了，叫她起来并未责罚。
不去头爪的鸡只有那些个舍不得肉的穷苦庶民才会吃，周秀婉知道卫明玉因着那事，一向对叶拒霜有微词，平日里也有心纵容让她出气，好在也没闹出过什么岔子，哪里会想到她今日会当着丫鬟的面用鸡汤折辱人。
这也太不像话了。
“许是今日厨房偷懒，少……”
周秀婉还没说完，叶拒霜却不想让她将锅扣到厨房去，立刻打断了她。
“娘，你看看，这鸡汤哪里是没去头爪，连腹都没破，除了没毛，可是完完整整的一只鸡呢！”叶拒霜将锅推了过去。
周秀婉定睛一看，果然如她所说，些许差漏还能说是厨房的问题，眼下可摆明了就是卫明玉故意的。
她不着痕迹看了一眼屋内的丫鬟，虽然个个低着头，但是她哪里能猜不到她们在想什么，若是再包庇……
“明玉，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和阿霜开什么玩笑呢，这没处理的鸡叫她如何吃得？”周秀婉满脸怒容，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生气，连语气都比平时提高了不少。
叶拒霜心里嗤笑，真该让那些说什么爱媳如女的人过来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女儿，哪怕是对儿媳做了如此过分的事，也不过是当个玩笑。
她一眼不发等着看卫明玉如何为自己辩解。
本以为卫明玉会撒泼，却没想到她轻轻一笑，挽住了周秀婉的胳膊，撒娇道：“娘~”
周秀婉有些不自在，脸上的表情差点崩不住，磕绊着低声道：“好好说话。”
卫明玉坐直身子道：“娘，我可没开玩笑，这可是我辛辛苦苦为嫂子寻来的，你们不仅不感谢我，还如此误会我。你可知道这是什么鸡？”
她的话在场的人自然没一个信的，哪怕是她亲娘。
周秀婉没办法，哪怕是她不信，也得为女儿兜着：“这是什么鸡？”
她期望这鸡真的是个神仙鸡，这样就两全其美了，可是她的期望注定落空。
只听卫明玉“噗嗤”一声笑出来：“娘，这就是普通的老母鸡，哈哈。”
周秀婉脸上有些挂不住，恨不得在她脸上掐一把，就听到她看着叶拒霜继续往下说：“这鸡历来下蛋不勤快，我听后厨的婆子说，这不下蛋的母鸡可留不得。”
“若是留着了，其他母鸡见了也会跟着偷懒，到时候全鸡窝的母鸡都不下蛋了。”
话说到如此，众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卫明玉分明就是借母鸡下蛋来点叶拒霜呢！
丫鬟们都在猜测是夫人和二少夫人哪个会先发脾气。
“嫂嫂，你猜这鸡是怎么死的？”卫明玉语气里满满的不怀好意。
叶拒霜白着一张脸，小嘴紧闭不接话，卫明玉也不恼，直接替她回答了。
“这鸡是被活活掐死的。”
“而且是当着整个鸡群的面。”
“够了！”
她还想再说什么，周秀婉却是真的生气了。
“我还没说完呢，娘，你可知道，女人身体里也有卵子？”卫明玉一脸得意，“这不下蛋的鸡不仅能震慑到其他的母鸡，就连女人身体里的卵子也一样能吓到。”
“你是说？”周秀婉一愣，想到什么，语气一下就软了。
“是啊，只要吃了这只鸡，女人身体里的卵子一被吓到，哪里还敢生不出孩子呢？”
这话实在扯淡，可是听起来又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一时间周秀婉也有些犹豫了，叶拒霜的肚子她操心了三年，万一是真的呢？
鸡汤的腥味早已飘散到整个屋子，隐隐有向外延伸的意思。
周秀婉把心一横，看着叶拒霜柔声道：“阿霜，你也不必全须全尾的吃，喝个汤也行。”
叶拒霜看着在她面前的鸡汤，因一直没盖盖子，表面已经浮现了一层厚厚的油脂，哪怕只是看一眼都让人倒尽胃口。
“娘，这鸡汤难得。明玉嫁入高府也快两年了，不如让她一起喝吧？”
哼，我没生，你女儿不也没生，要我喝那她也别想闲着。卫明玉啊卫明玉，你有没有想过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明玉还小，不……”
“嫂嫂，我可用不着喝了。”卫明玉摸了摸肚子，羞涩的看了她一眼。
叶拒霜看着她的动作，心砰砰直跳。
“明玉啊，你是说？”周秀婉一下懵了。
“娘，你要做外婆了。”卫明玉咬着嘴唇靠在她身上，还不忘眼带挑衅的看了叶拒霜一眼。
叶拒霜就这么冷冷的看着她们两人母慈女孝，其乐融融。
看着她那爱媳如女的婆婆乐得和孩子一样，恨不能将卫明玉含在嘴里，而她眼前的汤还依旧锲而不舍的散发着腥味，似乎在提醒她什么。
而卫明玉还能抽空搭理她：“嫂嫂，怎么还不喝，汤都要凉了。”
她那好婆婆也没了之前对她的那一点点的纠结，看都没看她一眼，径自和丫鬟说着怀孕的注意事项。
“嫂嫂，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卫明玉还在挑衅。
满屋子的人只有小穗在为她提着心，吊着胆，生怕她真的喝。
她真的是恨死卫文栋了，他自己做的孽凭什么要让她来承受？
叶拒霜拿起汤勺，撇开油层，没想到看着冷透的鸡汤底下还有一层热气，就像她此时平静的脸，内心却翻滚着，不停叫嚣着把汤泼卫明玉脸上去。
她平静的舀的一碗汤出来，哪怕是再尽力过滤，汤也是浑浊的泛着油花。
“夫人？”小穗偷偷上前，低声唤她，希望她打消这个念头。
叶拒霜没理会小穗，捧着汤碗静静的坐着。
“嫂嫂这是怎么了，怎么还不喝？”卫明玉可不会放过叶拒霜。
周秀婉也终于从女儿有孕的喜悦里，挤出一点点的精力来管一管这事。其实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她早已发现这事不妥。
整鸡没处理人又如何能喝得？要是叶拒霜喝了这鸡汤生病了，可不是小事，先不说卫文栋会如何恼怒，京城里的夫人也必定会暗地里议论纷纷，毕竟她们自诩京城贵妇，如何会做这样虐待人的事。
之前她被助孕的事冲昏了头脑，但是话又说出去了，其实她如今也是骑虎难下。
最大的问题还是卫明玉怀孕一事，早孕初期要注意的太多了，不生气也是重中之重，若是她反口让叶拒霜倒了鸡汤，保不齐卫明玉会大发脾气。
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叫她如何取舍啊！
这下她心里竟然生出几分责怪的意味，若是叶拒霜不需她说，一开始就干干脆脆的喝了汤，哪怕只是一口，那哪里会有如今这局面。
到时候明玉出了气高兴了，叶拒霜也不必多受罪，她呢，也还是好婆婆。
周秀婉心里清楚，今天这事走到最后，不管结局如何，在场的下人哪一个都会在心里嘀咕。
“阿霜啊，娘也心疼你，这汤看着是不好，左右不过是明玉的一番心意，你要是实在吃不下就倒了吧，咱们府里也不缺这点，要喝汤重新让厨房做就是。”
周秀婉语重心长的继续说道：“这孩子的事，都是命，也不是说喝了这汤就会有，要是喝了没用，岂不是白白受了罪？”
“想当年我嫁给你爹的时候，也是一直怀不上，当时我急死了，不管哪里来的偏方，那有的没的，吃的用的半点不拘，折腾了个够呛。”
“后来许是我心诚，终于得了菩萨怜惜，不忍见我吃太多苦，才恩赐我一儿一女。”
周秀婉说着说着不禁眼角泛起泪花，将卫明玉也哄了个眼红。
更别提那些未出嫁的丫鬟，这事她们虽没经历过，但是听过的不少，那些个为求子的夫人，哪个不是如此？
一下子，大家竟然都觉得不过是喝个鸡汤的事，怎么二少夫人就如此精贵，不能喝了呢？
那些穷苦人家，想喝一碗鸡汤还喝不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