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全你的自由

    褚西沉就站在阿巳面前,听着她要扳倒祁后的计划,这计划对于褚西沉要做的事,是个阻碍。

    站在褚西沉的立场上,南元日渐式微,才是喜闻乐见的,但是此时,他并未觉得自己的利益被侵犯了。

    他面前的阿巳,从何时起开始变得陌生有熟悉,不再是昔日那个杏眸迷蒙,带着脆弱和求助的眼神望着他,求得他的收留和庇护。

    或许他直到现在,才对真实的阿巳有瞬息般浅薄的了解,就像不小心从石洞中窥见霞光穿来,不知全貌,但是就是知道那全貌盛景,早已美不胜收。

    真实的阿巳,来自临渊阁,她强大而不需要攀附于任何人,不会成为任何人附加之物,她眸光熠熠,眼中是他以往不曾见过的天外银河。

    可以轻易的预见,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臂,却已经被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他眼下能透过这道墙看她,但很快,她就要挥手作别,转身离去。

    褚西沉深邃的眸中掠过一丝难得的温柔,将视线聚拢在她的眸底,良久,他神一口气,似妥协地叹息道。

    “正如你对我的祝愿,阿巳,还是成为自由人吧,在朝堂的波橘云诡中,即便站得再高,于你而言,终究还是牢笼,若你还是那个柔弱的阿巳,我会带你回北秦,让你在我的羽翼下安度一生,不过如今……我将成全你的自由。”

    这句话啊……就像褚西沉对着无际的长空,射向未来的一支箭,当下听着让人心情平静,可日后每每回想,心还是会被一次次击中。

    阿巳侧头,听到屋外的搜查声,有不少人一边喊着冤枉一边被带走审问,祁后应当震怒了,听动静应当是出动了大量的禁军,当着各国使节的面被打了脸,非将她活剐了不可。

    *

    封禅大典并未因为佛陀的半途消失而被终止,而是祁后谎称已经找到了佛陀,找了一个僧人假扮佛陀,在祭坛顶上打坐,一切照旧。

    见过真正佛陀的人并不多,再加上那人坐得极高,很难看清面容。

    佛陀的精神价值高于实际价值,只要能完成典礼,是不是真正的佛陀又如何呢?

    大典的仪式格外繁琐,众人跪在祭坛下从正午跪到太阳落山。

    礼成,散场之时,阿巳瞧见陆知瑶站在靖王的身边。

    阿巳抛下身边的褚西沉,径直飞奔过去。

    “王妃,请留步。”

    陆知瑶闻言,停下了脚步,身旁的景藤也跟着回头,清俊的脸上露出疑惑。

    “请王妃借一步说话。”

    阿巳恭敬地说到,景藤面无表情,一脸戒备地看着她。

    陆知瑶见状,连忙熟络地上前,轻轻握了一下阿巳的手,跟景藤温声解释道。

    “这是我的朋友,我跟她去聊两句,然后我来跟你一起用膳。”

    景藤看了一眼面前的陌生之人,似乎在确认她是否会对陆知瑶有威胁,最后才极不情愿地走开。

    陆知瑶见阿巳主动找她,难以掩饰心中的激动,热络地将阿巳带到了一处环境清幽的僻静之地。

    “阿巳,我没想到你居然会主动找我,原想等大典结束就是中秋,到时候可以约你来府中一同饮酒赏月。”

    陆知瑶的性格在阿巳眼中确实与众不同,她一言一行从未遵循过南元女子家中那一套,真正的自由还是心里的自由,只不过很多人连身体的自由都无法达到,更别提心里的自由了。

    “你上次说……你有一本所谓的《未来之书》?”阿巳想了一下,迟疑地问道。

    陆知瑶嘴角含笑,点了点头。

    “那里面记载了国家的命运和个人的命运?”阿巳接着问道。

    陆知瑶似乎觉得这个说法似乎不够严谨,沉吟一阵,正色道:“不如说是国家的命运,以及重大事件所涉及之人的命运,类似史书。”

    解释到这里,阿巳便立刻明白了,但是她还是不明白,她上一世的人生不过短短二十年,若是有一日真的出现在史书里,恐怕也将她当成一个刺杀储君的大奸大恶之人吧。

    “那不如……你尝试说说我的命运?”

    阿巳了解了自己上一世的命运,所以她想知道陆知瑶是否能真的说中。

    但是陆知瑶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看着她的眼睛,严肃地提醒道:“《未来之书》只是我自己取的名字,便于吸引你的注意,它是我的时空里的史书,你明白吗?”

    阿巳似懂非懂,想了想还是说,“不明白。”

    “我并不属于这个时代,我生活在遥远的将来,在我的世界里,君主制早已是百年前的东西,我们有着简化的语言,当然也有法律,但是没有了皇帝。”

    阿巳听到这里,心里已经开始对陆知瑶说话的内容产生了怀疑,但是未知全貌不予置评,毕竟她自己能重生,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好,你继续说。”阿巳听得很认真。

    “所以《未来之书》对于你来说记载了未来,对于我来说,记载了已知的过去,它真正的名字叫《上秦史》。”陆知瑶郑重道。

    阿巳很快反应过来,确认了一遍:“所以从我们的时间节点以前的历史无法改变,但是我们现在的一言一行都会无意间在改变未来。”

    “可以这么说。”陆知瑶给了肯定的回答。

    其实阿巳在心里有了更深刻和直接的理解,《上秦史》记载的应该是她上一世的世界的故事,而这一世已经倒退回去再走一遍。

    这么说来……她更能验证陆知瑶说的真假了。

    “好,请说吧。”阿巳极力隐藏住热烈狂跳的心。

    陆知瑶脸上的笑容慢慢被一种强烈的遗憾取代,“阿巳,希望你听了别因此难过,因为从现在起,你还可以改变命运。”

    阿巳平静地点点头,但是心里却咯噔一下,因为她感觉《上秦史》也许说的会是真的。

    “你死于四年后的虐杀,因行刺储君未遂而入狱,饱受酷刑后,沦为南元人发泄国仇家恨的出口,最后死于……宋京附近的一个县城。”陆知瑶一边说,一边小心地观察着阿巳的神情。

    任何人听到这样的事都会一时难以接受,会发狂会愤怒会质疑。

    然而阿巳却是极为安静地低头一笑,笑容有些苦涩。

    阿巳不由得在心里补充道:她死的那个地方,叫云州县。

    陆知瑶既然知道她行刺的事情,那上面肯定也会记载她的真实身份,同样也会有褚西沉的信息,不过这只是她的推测而已。

    她为自己的人生轻叹了一口气,便立刻的问道:“那南元的命运呢?”

    “北秦有一个多年前被贬为庶民,并且流放边疆的九皇子,未来这九皇子将重返北秦,弑兄篡位,率军南下,将三百年固若金汤的宋京侵占……”

    陆知瑶说到后面也不避讳了,恍若一个真正的局外人。

    不知为何,阿巳听到这里心口竟然有点堵,但是还是忍不住追问道:“那这……北秦的新皇帝,后来呢?”

    她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之前那个奇异的梦,她在梦中莫名其妙站在宫墙下的廊道上,看到褚西沉未老先衰重病缠身。

    陆知瑶略微思考了一下,似乎在想应该要泄露多少信息比较合适,她叹了一声。

    “那新皇登基后改了国号,统一了文字和货币,两年后拿下了乌兰达汉国,允许中原与外族通婚,对于南元来说,他是残忍冷酷的入侵者,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伟大的开端。”

    陆知瑶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他将疆域开拓到遥远之地,虽后来还是历经无数次分分合合,但是这决定了我……还有我的同胞们,究竟在何处,说何种语言。”

    阿巳听到这个故事,竟有些佩服褚西沉了,他果然是一个变革者。

    不过,这次她很快就要置身事外了。

    阿巳收敛了脸上的笑,侧目道:“那你应该也知道我是谁了吧……”

    “是。”

    “你也同样知道九皇子身在何处吧?”她眼中的笑意消失殆尽。

    “我知道他在上位之前潜伏在南元,但是具体在何处我不知道,也不曾见过他的画像。”陆知瑶如实答道。

    “那你……知道我出于何种目的要暗杀褚西沉吗?”阿巳无论如何都会问出她当下最关心的事情。

    陆知瑶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不禁猜测道。

    “里面关于你的记载很少,只有你的死因,并无来历,但是我猜测,大概是因为……九皇子是入侵者,而你是南元人,战争面前,为家国而战,合情合理。”

    “那既然你认为我站在南元的立场,你站入侵者那边,那你我的立场便是对立的,你跟我说这些……不害怕吗?”

    阿巳正在把玩着腰间裙带上的绣花,淡然问道。

    “我认为……若是你知道了自己的结局,你将和我站在同一边,因为刺杀九皇子,对你而言没有半点好处。”

    陆知瑶自然是在做好权衡之后才会主动找上她的,不过从她的表述上来看,她虽然知道很多信息,但是大概是有限的。

    阿巳细细回味着陆知瑶的话,如果陆知瑶说的都是真的,那便意味着陆知瑶并不知道她刺杀褚西沉的动机,也不知道她与临渊阁的渊源。

    如果《上秦史》对于陆知瑶相当于史书,那她便是史书上其中一段短暂的记载,史书很大程度上会受限于时代,而她并非历史上的重要角色,所以只有寥寥数语。

    但是阿巳很快想到了陆知瑶和靖王的关系,问道:“如此一来……你与靖王岂不是也处于完全不同的立场,他势必会为南元而战的。”

    “靖王于我而言,是在我刚来到是这个世界之时的救命恩人,他真心待我,但是对我而言他也是历史长河中的一个人物,我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我终究会离开王府,回到我的世界这也是我至今没与他成亲的原因。”

    陆知瑶说得非常直截了当,对于阿巳来说,她不理解所谓的男女之情与生死相许,不过她曾见过步荷因为情郎冒着生命危险私奔,还见过无数人因爱而死,因爱而疯魔。

    于是阿巳说道:“你不怕有朝一日对靖王动了真情?从而改变立场?”

    “我的立场与我的家人朋友密切相关,我不能行差踏错,褚西沉必须登基,不然我的世界将不复存在。”

    陆知瑶目光坚定道。

    阿巳听到这里,眉头稍微舒展了几分,她虽然还未完全相信陆知瑶,但是至少目前听来似乎是没有什么明显的漏洞的。

    未来的人……阿巳暗自觉得这事件的离奇程度不亚于她重生。

    阿巳原以为自己要不要一生默默无闻,要不然遗臭万年,如今看来……

    刺杀储君后失败,惨死收尾……倒是不至于“遗臭”,如果她刺杀成功了,改变了历史,说不定南元人的后代还能将她当做巾帼英雄呢,毕竟历史由胜利者熟悉。

    不过话说回来,她在《上秦史》中听起来确实是个又坏又悲惨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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