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早春的傍晚依旧带着寒凉，红彤彤的暮色中，起风了，树的枝与叶在梢头哗啦啦地晃动。

    被奈奈子突然的话语怔愣了神思的支遗完全忘记了生气，它有点不确定这个人类的话是什么意思，是它想的那个意思吗？

    看见呆愣的小妖怪，奈奈子感觉自己这个逼装得很到位，就是天有点冷了，紧了紧巫女服宽大的袖袍，奈奈子觉得她还是先回家吧，明天的困难，那就留给明天吧。

    醒过来的浮其看了看踩着木屐走开的奈奈子，再看看还留在原地的支遗，踟蹰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守在原地。

    天色见晚，祭典似乎也开始了，有喧嚣声从旁边的主会场飘过来，长街的灯笼亮起，于暮色中渲染出了十二分的绮丽。

    从图书馆出来的少年与白衣绯绔的少女不期而遇，前者对于奈奈子的出现略感意外，后者，嗯，回归了咸鱼本质，看到太耀眼的人总感觉有点太过晃眼，脚下下意识地拐了个弯。

    然后就看到了少年手里拿着的书本封面一角写着：异常磁场对摄录影响探究，即将拐弯的脚步，略有些僵硬地停顿了一下。

    摄录什么的，真的很难让人不联想到监控摄像呀。

    往后倒退回两步的距离，晃到少年面前的奈奈子假装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指了指迹部手里的书，问道：“迹部学长对于摄录也感兴趣吗？”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书，回顾了下刚才女生的动作，少年眼下的泪痣在暮色垂落的光影近乎幽魅，语气低缓道：“啊，昨天晚上碰到了些奇怪的事情。”

    作为校园边缘人的奈奈子跟这位迹部学长的交集，在昨天之前基本是零交集，但这并不妨碍奈奈子对于他的耳闻，自入学开始就丝毫不掩饰本人张扬高调的作风，没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所有的想要都会成为当下的立即，成为网球部的部长是这样，对校园的改造也是这样，这位学长的人生锋利得像是一把出鞘的刀。

    奈奈子以为，这样的一位学长，大概是很不喜欢跟她绕这种无谓的圈子的。但是……

    从昨天开始，这位学长就一直在刷新着奈奈子对他的固有印象，看出了她对于长太郎的保留，却没有直接揭穿，而是迂回地隔离了她跟长太郎之间更多的接触；莫名其妙地昏迷后醒来，也没有强硬地要她给一个解释，甚至都没有跟她要解释；到了现在，明明知道自己话里有话，依旧顺着自己的话坦白地告知他昨天确实看了监控，也看到了奇怪的事情。

    打量着眼前渐渐被夜色包围的少年，奈奈子突然有点好奇，如果是这个人的话，碰到这些奇怪的事情会怎么做呢？

    大概，会比现在的自己更坚定些吧。

    摩挲着刚刚从支遗那里抄录得来的关于曾经消失的事物的记载，奈奈子发现，自己其实远没有自己表象出来的那样镇定。

    即便是对于现在的世界来说，夜晚的夜色，依旧有点太黑了，灯光和霓虹的光芒被衬托得缥缈而虚玄。

    重新迈开脚步，奈奈子看着远处的夜色，最终还是把坦白的话，换成了玩笑话一般的：“天黑了，学长要是不想再碰到奇怪的事情的话，还是早点回家比较好。”

    说完也不再管对方有什么反应，径自朝着那棵御神木的方向走了，虽然说魂堕可消解，但是在这之前，那棵御神木还需要再沉睡一段时间。

    少女绯色的衣绔在夜色中摇曳湮没直至彻底消失，被留在原地的迹部看着奈奈子走远的方向凝神皱眉，虽然有预感，但是，真的确认了那些奇怪事物的存在，对于迹部来说，也并不是一件可以轻易接受的事情。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刚从图书馆借出来的书，迹部低眸沉思，许久，在原地留下了一句：“真是不华丽。”

    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夜色蔓延着将最后一丝日光吞没，正在打瞌睡的浮其突然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往旁边看了一下，刚才还在发呆的支遗比浮其的感觉要更敏锐一些，两个小妖双双看向夜色中的远处，震惊地彼此对视了一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那个人类说的，好像是真的，它们开始感觉到了，妖的气息。

    奈奈子回到那棵御神木树下的时候，班上的占卜屋已经人去屋空了，各种奇怪的传单、装饰条、甚至是遗落的团扇七零八落的散落在地上，像是盛筵之后的残响，依旧盛放樱花树在夜色和灯光的映衬下是与白天不同的另一番绚丽，夜幕深重而樱色璀璨，像是夜的力量借着樱花寄生盛开。

    奈奈子能感觉到，因为夜色的到来，这棵御神木魂堕的气息更明显了，连带着周围的环境也似乎受到了影响一样，有了种莫名的奇诡。

    戈薇之前说过，她自己也不是很懂自己的力量是从哪里来的，但是在那边，那里的人把她射出的箭叫做破魔之箭，在她第一次见到犬夜叉的时候，犬夜叉也是被箭矢封印在御神木上。

    她后来问过枫婆婆，枫婆婆说巫女的力量来源于巫女自身的灵魂，箭矢也好，言灵也好，甚至是符咒，都是灵力的载体，载体本身只能是辅助。

    和戈薇的说法存在一定差异，在支遗的记忆力，人类的灵者对于被枫婆婆认为是载体辅助的仪式及符咒之类的依赖性会更大一些。

    人们若是想要进行除魔和封印，需要提前做好各式阵法的准备，有时还需要寻求妖怪们的帮助。

    奈奈子并不觉得，戈薇和支遗他们之间说法的差异有着对与错的区别，更可能的情况是，力量这种东西的出现，必然伴随着权力的更迭，力量可能没有门槛，但是权力是有，也是必须有门槛的。

    支遗的记忆力那些繁琐必须的仪式本身，更像是门槛的一种。

    而在戈薇现在所处的那个时代，人类的灵者在群体生存的压力下，还没来得及衍生出权力的门槛。

    但无论是戈薇说的依靠自己本身的力量，还是支遗那种通过各种外在手段凝聚自己的力量，都有一个前提，对自己力量的信任和坚定。

    总感觉，嗯，莫名中二呀。

    已经脱离中二期许久的奈奈子苦恼地低头看了下自己的双手，还是不太能想象所谓自己的力量。

    没法捕捉戈薇说的那种自然而然的力量，奈奈子选择了支遗说的方式，捡了一根落在地上的枯枝作笔，绯色衣裙的少女以盛开的御神木为圆心开始往外刻画支遗记忆力封印符咒的样子。

    枯枝以符文点落大地时，奈奈子感觉自己身体里似乎有什么松动了一瞬，持续的时间太短，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的奈奈子看着手下渐渐成型的符文，虽然不大确定是否真的有用，但是，抱着做了总比没做好想法的奈奈子摒去脑海中复杂的念头，继续沉下心来刻阵。

    只偶尔停下来确认一下符阵完成度的奈奈子并没有发现，随着她笔下符阵的完善，中心盛开的樱花树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进入深眠，盛放中的樱花自外而内收缩，先是变成一个欲放的花蕾，再是待放的花苞，最后是一点小小的新芽......

    驳杂而混浊的力量被驱逐，以奈奈子刻下的法阵为圆心，这棵御神木身上的时间正在回溯。

    一切都在无声的发生着，力量自少女指尖流出，然后磅礴。

    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奈奈子落下最后一笔符文，法阵成型的瞬间，回溯的时间骤然凝固，圆心处的御神木回到了它初封印时的姿态。

    力量的余波荡起的微风拂过奈奈子的衣角和发梢，让她有那么一瞬的恍惚。

    看着已然失去奇怪的绽放姿态，安静地静立在夜色里的御神木，奈奈子低头看了下自己的双手，她，好像感觉到了，戈薇说的那种自然而然的力量。

    但是，总感觉还是很奇怪呀。

    凝望着虚空中的夜色叹了口气，奈奈子收拾了下自己已经破碎的不成样子的世界观，准备回头回去给科学它老人家上几柱香，好压一下科学大佬们已经要压不住的棺材板，顺带祈祷一下它们老人家能够早点奋起，让她往后的日子能够平静一些。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种不大秒的预感......

    果然，比起灵气复苏，末世来临什么的，她还是更喜欢美式的陨石大撞击，大家一起玩球，完全不需要有任何挣扎。

    省时省力更省心！堪称对i人最友好的死亡方式，并且没有之一。

    表情平静地比较着世界N种灭亡方法之优劣的奈奈子终究还是只能在脑海里头口嗨。

    她对于这个世界的爱可能不够多，但是，有些人，对于这个世界的爱却很多很多。多到几乎满溢出来，让她没法做个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