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男人在我使用异能力的时候就从原地消失不见了，或许已经成了里面的某个角色，或许是被电影剧本踢出去了也不一定。
《罗生门》创造出来的黑白画面究竟是现实还是幻境？我的感官和直觉都解答不了。
我说不上来《罗生门》里面会要求我们做什么，只能粗略地猜测会是一种角色扮演的结果，但是做什么都无所谓了，要我向芥川君问出那么羞辱性的问题，我宁愿冒一下险。
但是分配角色的依据又会是什么呢？
时间？
性别？
样貌？
地点？
我毫无头绪，或许去衙门我们还能当上个捕吏吧，捕吏是不会死掉的，而且应该也不止一个，我和芥川君就这样等着剧情结束好了，我这么对自己说着，然而实际还是焦虑地揪着头发。
芥川龙之介拨开我的手，“你想变成秃子的话就继续。”
“唉。”我没办法，上下摸索着衣服和裤子，想着把手插在兜里或许会好一点，然而我的衣服没有兜，只好作罢。
“手没地方放的话可以把我的借给你。”
芥川君的衣服有口袋吗？我记不得了，但是转头一看就笑了出来，确实算是口袋吧，罗生门口袋。但是总有种喂罗生门的感觉。
一步接着一步，“羅生門”三个字分明就在眼前，然而我们两个人却从未经过它。
昏暗的天光下面，几个穿着破布麻衣的农民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我们左侧，表情并不呆滞，但是完全一致，他们说着同一句话——“……真是不明白。”
“……简直不懂。”一个老年男人坐在远处的门楼底下喃喃自语。
我也真是不明白。
就像是在仓鼠透明的跑轮里面。
黑白的世界里突然下起磅礴大雨，滴滴答答的打湿了我们两个。
灰黑的屹立在不远处。
虽然破旧，但是躲雨足够了。
“先躲雨吧。”我撑着手挡在眼皮前，雨大得让人睁不开眼睛，雨水混合着汗水流进来，这种感觉差到想闭着眼睛走路。也许就是要我们进入罗生门再开始走剧情。
噼里啪啦地雨打在地上，似乎让世界的视野都在颤抖。
暴雨没有停歇的迹象。
“不行，这栋门太奇怪了，其他的东西虽然没有消失，但是都在移动。”芥川龙之介盯着那座门楼，拉住继续走的我，我是一步也动不了了。
“只有它的位置没有改变，就好像是引诱我们进去一样。”
“那我们可以去哪里？”我茫然地站在一边，有气无力地扶着膝盖弯下腰。
“回头。”
我回过头，远处是一片灰白的竹林，也应该是小说《竹林中》的主要场景。
“你确定吗？说不定是我的异能力给的提示呢。”
“嗯。”芥川君点头，随即又勉强着笑了笑，“任何人的异能力都不是随心所欲的，不然我们也不会在这里。”
我无言以对，如果是幻境类的异能力只需要把那两个男人拉进去就可以了，事实是，我们两个现在也被困住了。有时候我会感觉，并不是我想用异能力的时候它们才会出现，而是这些异能力借着我的困境出来放风。
这些异能力实际上并不属于我，我不是他们的主人，只是一个普通的保管者，……也许有一天，它们的主人就会拿回去，这种感觉从未如此强烈。
“走吧。”
*
雨把我们都打湿了。
我在路上不停地揉眼睛，朦胧间，我似乎看见了远处有一个黑发的男人还有个骑着马的戴着面纱的女人经过。这影像转瞬即逝，但奇怪的是，那个女人明显是日式装扮，而黑发男人却像个现代人。
“怎么了？”见我停下来，他问道。
“不、没什么，可能是我看错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
“有时候相信你自己也没什么不好的。”
“明明前面芥川君你还否定了我的直觉。”
“是的，因为我相信自己的直觉，现在它告诉我，你看到的应该是真的。”芥川龙之介有条不紊地解释着。
“所以，芥川君最相信的还是自己啊。”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因为你不相信自己，才会老是问我的意见，如果当时我是你，就会直接拉着同行人去躲雨，而不是像绵羊一样跟着人走。”
看着他这样理直气壮，我也没什么脾气了，我确实不怎么相信自己，谨慎过分了，说到底现在谁对谁错还是没有个影子，但芥川龙之介就是能坚信自己的选择，一条道走到黑，所以这才是他芥川龙之介啊。
再过一百年，或者再倒退一百年，我也不会是这种人。但是这没什么不好的。
我们很快到了竹林边缘，就在芥川龙之介刚要踏入竹林范围的那一刻，竹林开始将我们包围了。
明亮的光点出现在上空，湿润的地表变成了干燥的土壤，甚至连我们身上的衣服都干燥了。
“啊。”我面露难色，“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很明显。”芥川君也迷茫地看向四周。
这里的变化太混乱了，完全没有逻辑可言。
我们两个漫无目的地在竹林里穿梭，竹林似乎无穷无尽，我们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竹林的出口。
*
当啷！
一柄沾着血迹的长刀砸在地面的石块上。
周围的一切又像古老的电影一样黑白。
竹林中。
“加文！”金发男人大惊失色，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手里会有一柄刀，而他的好友又是怎么被捅伤的，难道是会让人自相残杀的异能力者出现了吗。
针对异能力者的声波枪还在腰间，居然连拿出来都来不及就被那个人得手了。
他们遇害之前只接触过三个人，其中一个已经死了，难道是两个孩子中的一个？
早就应该把不懂人性的怪物都处死，他咬牙。
黑发男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血流满地，脸色苍白，脸颊上蓝色的血管都扁了下去，只剩下手指还在微微活动着。
“咳咳咳，这是怎么回事啊，爱罗伊。”加文抬起手来，不明白一个晃神，他怎么就这样快要死了。
“我会救你的，我会救你的。”金发男人，也就是爱罗伊跪在地上把加文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费劲地站起来，他腹部似乎也有伤口，但是不影响行动，“我带你离开这里。”
就在他们一起艰难地走在山路上的开始，离奇的空间似乎扭曲了一瞬。
加文感觉踩空了，天旋地转，然而他的脚又似乎是踩在实地上的。
“爱罗伊？”
他偏头试图向友人看去，却发现自己的视角完全改变了。
他只能看见爱罗伊奢侈手工皮鞋的脚面还有周围凌乱的草丛。
噗通一声，地面震动。
他感觉到朋友的脸在靠近，而对方的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加文！”
这是他最后感觉到的。
*
“竹林、是不是又变密了。”
在我们考虑着把视线范围内的竹林都砍掉能不能出去的时候，附近传来了窸窸窣窣拨开竹叶的声音。
沉重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蜘蛛之丝被我藏在身后。
芥川龙之介站在我身后，没什么好害怕的。
一个熟悉的男人出现在前面。
他浑身是血，两手有伤，然而左手一把枪，右手又是一把枪。
“快解除你们的异能力！不然我就开枪了，这是欧洲新研制的异能力武器，不管是多强大的异能力者都无法在这种声波下存活三十秒钟。”
他几乎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要是我们做的话，就没有必要还待在这里了吧，把你们留下，我们离开不好吗？”看见金发男人掏出来的武器，我的心脏漏跳了几拍，我和芥川君可都没有猎犬的身体素质，万一那个人真的下手就糟糕了。
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是我的异能力。
罗生门迅猛地划过空气，侧边的一根竹子断裂，直直凋零在那人眼前。
“把蜘蛛之丝给他看。”芥川君提醒我。
我把藏在背后的银丝露出来。
“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毕竟我们都被困住了，多知道点情报也好。”
金发男人还是拿着手/枪，不过神色比先前好多了。他把自己和友人遭遇到的事情告诉了我们。
“加文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绝对要带他离开这里。”
“你说，你的朋友是还活着，但是一瞬间之后，突然就仰面倒在地上了。”
“没错。”
“我知道了，这恐怕是一个剧本吧。”我装作醍醐灌顶的样子敲着手心，实际上只是为了掩饰自己手心的湿黏，上面全是冷汗。
“什么？”他还茫然不解。
此时他已经把手/枪放下来了。
我犹豫着要不要这样做，然而芥川龙之介用罗生门戳着我的脊背。
他究竟要提醒我什么我并不清楚，然而他本人的存在提醒了我，这个人在不久之前还试图用那句话来挑战芥川龙之介生命的意义，他带着死亡阴影的手还停留过我的脖颈。
啊，没办法了，就算是你以后要变成冤魂来找我也没有办法了。
总之我想和芥川君活着走出去。
“就像侦探剧一样，你的朋友就是剧本里的受害者，所以即使他明明还活着，但是在异能力剧本的影响下，也只能作为一具尸体存在。”
“我在来到这里之前，似乎就看到过一个黑发男人的身影，那应该是你的朋友。”
“刚才你也说了，你发现的时候手里拿着刀，那么你就是嫌疑人，按照一般的推理小说，嫌犯被抓住了，剧本就会结束，我们，应该也包括你的朋友，就能出去了。”
“你是要我去自首？”男人的手微微颤抖着，声音也控制不住地发尖，眼白里充满了细密的红血丝。
他已经疯了，为自己莫名其妙死掉的好友。
我心头升起一点羞愧，他去自首，官府面对杀人犯自然会处死他，而我并不知道在《罗生门》中死去的人在现实里能不能活下来。
也许他和他的朋友都会死掉。
但是我在利用他现在的不清醒，教唆他去试验。
“这是个可能，也许就能结束这一切了。”
我低下头去看自己脚下的土壤，在心里打着腹稿，这个男人什么时候准备问去哪里自首，我就告诉他那里叫纠察使署，如果问我为什么知道，就告诉他学过日本史的都知道这个名字。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