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从群吵架开始。

    林林总总：「【重要通知】由于发电机损坏，从今年开始停止供电，在5栋活动室放置移动电源，有需要的邻居可前往免费充电。」

    1-803:「电源一直放在5栋，还是每一栋轮流？」

    林林总总：「没说轮流就是没有。」

    2-904:「我能接受不公平，但也不能一点公平都不讲吧！怎么什么好事都是5栋？」

    林林总总：「确实不公平。」

    林林总总：「抵制吧，都别用。」

    5-403:「要么像3栋一样反击像个爷们，要么闭嘴，整天唧唧歪歪谁理你啊！」

    2-904:「这逼怎么还在？」

    5-610:「不然呢？巡护所有空关他？」

    2-904:「这种垃圾留着不浪费粮食？为什么不驱逐？」

    林林总总：「你上吧！上嘴咬他。」

    今天的第一顿饭额外供应啤酒，但要用积分换。看得到吃不到，把大家馋得不行。

    “什么积分？”

    “社区服务咯，后勤呀、保安呀、保洁呀！”

    这是队长想出来的馊主意，动员小区住户一起搞卫生。小区死那么多人，又有别处飘来的浮尸，全靠保安得累瘫，而且又会把保安打入底层，留一个任劳任怨的形象。

    他真挺有想法，也会带团队。以前是屈才了，没得发挥。

    住户们不满，嚷嚷起来：“你们保安不用交粮食，啤酒饮料免费喝……”

    队长没让他说完，轻描淡写地打断道：“待遇很好是不是？你也可以来当保安。”

    林古嚣张地敲着饭碗喊安静：“有能力就出来做贡献，哪怕是去打扫一下楼梯间，这时候还躺在家里是最没用的东西。我们肯照顾你，都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是我们人性的光辉照耀着你。”

    陶花一整天都在研究荇菜，傍晚才休息一下，打开手机发现几十通未接语音电话，都是1-803打过来的。

    “怎么了？”陶花回拨。

    “你们缺幼儿老师吗？”对方怯生生地问。

    这是陶花第一次听到1-803的声音，很好听，娇娇嗲嗲但不觉得刻意。

    “我不清楚，你问大禹或者林古。”

    “我、我有一个不到两岁的宝宝，单身带孩子没办法参与别的劳动。”

    听她的声音很急，似乎带着哭腔。

    陶花温柔地问：“什么劳动？”

    对面着急地解释半天，好像天快塌下来。陶花大笑着安抚：“没事，不会把你赶出去。”

    “可我也想出份力。”

    对方表现得怯懦又坚强，让陶花想起自己小时候。

    陶花决定过去一趟看望803，在三楼平台摆弄着冲锋艇，判断独自「航行」的可行性。

    大禹听到报告匆匆赶来，倚着栏杆使坏地说：“去1栋啊？把你骗过去杀。”

    被陶花瞪一眼之后没收敛，更加卖力地吓唬道：“1102就是想这么对付我。”

    今天阳光不错，傍晚还有点儿余温，洒在水面波光粼粼。浮尸已经被清理，脏乱的漂浮物也被拖走，新秩序正在慢慢形成。

    陶花拿船桨撑一下，慢慢划开。大禹不急不慢地看着她，伸手一指：“你最多走到那。”

    陶花不信邪，努力避开那个区域，然后事与愿违，最终还是被卷到指定地点。

    “下面有漩涡吗？怎么出去？”

    “下面有爱的吸引力。”

    陶花生气地拿船桨丢他，当然丢不到三楼平台，结果就是船桨顺水流走。

    “丢一个少一个。”大禹无奈道，“脾气真大，一点都不像孤儿。”

    陶花没计较，拿着另一个船桨拨拉水面：“水质越来越好，过段时间就能养鱼养虾吧！”

    保安把另一艘冲锋艇扛出来，大禹认命地划船过去英雄救美。

    大禹带一根船桨跨步到陶花船上，留下一群保安和一根船桨自生自灭。

    “老大！”保安委屈。

    “没手啊！”大禹说。

    一群保安无奈地趴下用手拨弄，动作慢速度慢，夕阳下像一群天真的孩子。

    大禹速度也不快，悠闲地问陶花：“去1栋做什么？”

    “走亲戚。”陶花回答。

    “挺幼稚啊！”大禹失笑。

    他说她是孤儿，她就说走亲戚。

    803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上门，站在门口手足无措。她不但声音好听，样貌也同样娇美，如今慌里慌张的样子更加我见犹怜。

    “吓着小美女了！”陶花不满道。

    “没、没，你漂亮。”803紧张得语无伦次。

    陶花确实漂亮，但她态度大方、冷漠，带点儿疏离感，相比之下803更显得亲切。

    “别紧张，我是大禹。”

    “你紧张，夹子音都出来了。”

    大禹被揶揄得有点儿脸红，微微后退一步。

    803的孩子也长得好看，乌溜溜的眼睛，肥嘟嘟的嘴唇。孩子比妈妈勇敢，看到陌生人快乐地跑过来凑热闹。小孩子走路不稳，大禹伸手扶一把，他就顺势抱住大禹。

    保安说：“会挑，找到后爸了！”

    陶花假装没听到，带头往屋内走去。她确定不喜欢大禹，但想着以后他会有自己的爱人，仍然忍不住心里一阵酸涩。

    可能是占有欲作祟吧，她会努力克服。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棠棠，海棠的棠。”

    “不是你亲戚吗？”

    “对啊，我找的嫂子，怎么样？”

    大禹说不过她，抱着孩子转身去客厅摆弄玩具。

    陶花淡淡一笑，心中了然，大禹不是没想法。虽然相识不久，但还算有点儿了解，他要是没想法就会当场骂回来。

    棠棠家里已经没多少存粮，奶粉辅食都快告罄。她自己一个人不敢出门，一直都是拜托一对小夫妻帮忙带饭。

    人家帮忙带她就吃点儿，人家忘记她就饿一顿。

    陶花环顾一周做出决定：“搬家吧，趁现在5栋还有空房子。”

    棠棠愣愣地问：“为什么搬家？”

    “你不是要办托儿班吗？5栋是宇宙中心。”陶花笑道。

    保安们很有眼力劲儿，三两下帮忙打包行李，主要是把玩具拿走，别的东西5栋都不缺。

    棠棠直到上船还是懵的，陶花则是看着夕阳发笑，觉得自己像强抢民女的恶霸。

    然而事实证明这么做值得，大禹有了棠棠之后做事更稳重，更加温良恭俭让，会考虑老幼妇孺。最重要的是，不再把注意力放在陶花身上。

    灾后一个多月，死伤过半，如今终于迎来新秩序。大家慢慢适应水上生活，开始努力经营，有人尝试种菜，有人学着修电机电器。都是文明人，又年轻有活力，学什么都快。

    棠棠傻傻得什么都不懂，觉得是自己勾引大禹。她被愧疚压得快抑郁，终于忍不住找陶花道歉：“对不起，我太想找个靠山。其实大禹不喜欢我，他可能就是觉得找个结过婚有小孩的女人没压力吧，以后分手方便。你要是，你要是……”

    陶花深深望着她，轻叹：“原来被伤害过的女人会这么绝望啊！”

    不怪她妈会砍她爸。

    棠棠红着眼眶，不知道是为哪一段感情哭。

    陶花调皮地说：“大禹骂我孤儿，现在我骂回来，扯平了。”

    “你、你们……你不喜欢大禹吗？他很好。”

    “是好人啊！你好好陪他，我没空。”陶花笑道。

    棠棠哭起来鼻头眉间都是红通通的，好像皮肤细腻脆弱承载不了太多情绪起伏。

    陶花好笑地亲亲她，说：“真可爱。”

    棠棠吓得后仰，陶花顽皮地点头：“没错，我喜欢女孩子，香香软软的女孩子，最喜欢你这一款。本来想着把你接到5栋近水楼台先得月，结果被大禹横刀夺爱。”

    现在不是用餐时间，但活动室每时每刻人满为患，大家在这里一起聊天上网看新闻。

    大屏幕上正在播放难民营新闻，大家看得义愤填膺。

    靠近陆地的几座城市的灾民使用各种危险的工具想法设法去往陆地，然而没有热烈的欢迎，更没有妥善的安置，而是将他们隔离在难民营。

    灾民对着镜头控诉：“我们自己订了酒店，但拉着隔离网不让我们过去！”

    所有人都看不懂这是什么操作，林古提出一个猜测：“可能是拍给我们看，让我们别回去。”

    每天一个移动电源，要做饭，要上网，还要供应淋浴。大家越来越懂得节约，个人电子设备轻易不用，所有人共看一个设备，投影到大屏幕上。

    有上课的氛围了，也像电影院。

    “你想办婚礼吗？”陶花异想天开地说，“这样就不会轻易分手，要么也是离婚。”

    “哈？”棠棠茫然地左顾右盼。

    “开玩笑呢！”陶花及时踩刹车。

    她是有点儿病态，想听大禹拒绝，想看他恼羞成怒。

    “过好每一天吧，不知道将来的路在哪里呢！”陶花落寞笑道。

    棠棠内向不擅长应酬，努力找点儿话题夸奖陶花：“好在我们社区现在不缺吃的，外头人还会拿着粮食来换药。我们好像是灾区最文明和平的组织。”

    “是吗？谁评的？”

    “网友。”

    其实如今外面已经不再打斗，都是天涯沦落人，抢来抢去不如合作搞生产，在各自领域继续发光。自来水管断过一次，竟还能找到人维修，虽然林古说水管就是那些人故意搞坏。大禹没计较，爽快地出粮食，就当是保护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