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契典礼

    曦光被浓雾遮挡,神识的感知也被这雾气蒙蔽,借着黯淡的光看到模糊的人形轮廓影影绰绰。

    剑镜位于剑盟的后山山谷里,也是曾经逢天门禁地剑冢所在。

    入口的禁制被撕开缺口,维持着一个人可以进入的大小,羽涅持着椭圆玉牌,弯腰从开口钻入禁制。

    玉牌上刻着剑形浮雕,有灵气流转,是出入剑镜的钥匙。

    禁制里面是通往剑镜的传送阵。一道道阵纹交错相呈彼此勾连,玄妙的阵法将这里的空间和剑镜相连。

    剑镜里剑气充斥横生,是独立于外界构筑的一个庞大空间,和秘境的构建原理相同。

    而这个掩藏在重重禁制之下的传送阵就是剑镜的唯一出入口,只有持有特定的钥匙的才能进入。

    持有完整的玉牌才可以待在剑镜中,掰碎它则可以把羽涅传送出剑镜。

    羽涅把玉牌摁在阵法锁窍的位置上。

    阵法上一圈圈纹路亮起转动,白色的光逐渐明亮,透过厚重的雾气照射在空间。

    直至盛极,明亮的光充斥整个视野。

    眼前白光淡去,羽涅面前的景象陡然变化,她感到无数不同的剑气从身边掠过。

    哪怕并不带攻击性,那种自然散发的压迫就已经让她的呼吸不由急促起来。

    若长河击落日泼洒万般余晖,若皎月透海冰抚慰沉寂生灵,若雷雨裂穹顶撕碎不明晦暗,若寒酥覆遍野冷彻万物生机……

    剑镜里面一片荒芜,却又有千百凛冽而鲜明的剑意混杂。

    无数把残剑插在棕褐的山石之间,斯人已逝剑已残,可它们蕴含的剑意却至今不衰,这便是道则。

    在羽涅之前,剑镜历史上从来没有谁灵力的修为还没到元婴就敢进来的。

    羽涅手中握着穆择临别前送她的一个手工做的猫猫布偶。

    比较粗糙,有一些毛戳歪了,形状也不是很全乎,但银灰色的毛发和绿色宝石的眼睛能让人看出这是照着谁做的。

    羽涅捏了捏布偶,想起穆择一脸沮丧的把布偶递给她,那种在他长大后就难得一见的因为不擅长某件事而生的低落。长睫垂落盖住翠色的眼眸,掩没在眉骨和鼻梁投下的阴影中,显得委屈又柔弱。

    和穆择保证过自己在修炼之余会想念他,不会把他忘记的。

    羽涅觉得愉悦又有些无奈,再怎么也该是担心她出来的时候穆择有了别的朋友把她给忘了吧。

    羽涅伸手摸了摸这个乍一看丑兮兮,但越看越可爱的布偶,找了块位置坐下。

    这里对她来说还是有些难度的,她就近找了个比较稳定且温和的剑气。

    虽然修为不够,但她已经能凝炼出有攻击力的剑气,对剑道的领悟也足以让她进入剑镜。

    清风抚花叶捎沁心气韵,这道剑气融于自然,如摘花飞叶于寻常之中取敌首却不改变环境分毫,好似此方天地的参观者而不是夺命见血的剑气。

    这道剑气的年代已经有些久远,随和地游弋在剑镜一方空间里。

    稀薄的劲道,让它显得有些虚幻,正是适合作为最先尝试接触领悟的剑气之一。

    羽涅对着空气中的剑气开始感悟。

    施展出来剑气已经初具几分霸道的雏形,也不知道最后成型的剑气会是什么风格的。

    同时羽涅也没忘了运转金丹吸收灵气,毕竟她想要出去要达到的师尊定下的标准是另一个。

    ——

    天朗气清,风轻云淡,穆择翻过手中的那一页书,全神贯注地思考着丹方的内容。魔蜥血5滴,锦文马蹄大黄3g,三叉灵鹿角1g,杵莲草6g,木辛漆9g,马牙硝6g……

    只是偶尔,他的思绪会不由地移开,飘到关于羽涅的事情上。

    三十几年过去,她对剑道的领悟应该差不多了,毕竟她在剑道的天赋那么高,修为也该快到元婴了……

    穆择的思绪绕了几圈。

    这几十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羽涅,只是区别于一开始的日思夜想,后来更多只在忙碌的修炼间隙想起。

    等从剑镜出来,她的修为和实力一定会有很大的进步。

    穆择并不想落后太多,因此强迫自己再次把心思投入到修炼当中去。

    这些年的日子里,他一半的时间在尝试探索自己的妖族血脉,锻炼使用自己的血脉天赋,另一半时间则在研究丹道。

    这三十几年里他或改进或创造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丹药和药剂。

    刚刚他在思考的就是最近新研制出来的一个丹方,可以辅助淬体。

    和现在市面上现有的淬体类丹药比起来,这个丹方炼制出来的丹药使用方向有些不同,同时价格要低廉一些。

    但服用时的不适感有些强烈,所以他还在想办法调和。

    穆择想,等羽涅出来的时候他就有很多钱可以给她花了。

    剑盟的塔楼“灯识居”中,羽涅的魂灯持续地燃着,始终没有虚弱的时候,而是不断的稳步强盛。

    这证明她这段时间既没有受伤的时候,也没有放松过对神识的锻炼,反应着神魂识海强弱的魂灯才会变亮。

    那抹魂火有时候东歪西倒不断舞动,很活泼,表明着羽涅正激烈思考着什么;有时候又很安静,静悄悄地,代表着她很有可能正在冥想状态中。

    穆择每隔几天有空的时候就会去那,他看着那盏魂灯始终明亮,心中的忧虑便也散去,重归宁静。

    他伸手轻抚上那跳动的火苗,火苗绕着穆择白皙如玉般润泽的指尖跳动,舔舐着他细腻的肌肤。

    这样的亲密无间让他有一瞬的晃神。

    穆择缓缓压下悸动和浮现的妄念。

    魂灯的火是是神魂的映照出来的影象,通过阵咒的作用,而不是真实存在的。

    但穆择却从这样隐秘的触碰里得到了一点对分离的慰藉。

    他对于身上妖族的血脉又有了新的探索,灵气也堆聚到可以接触元婴屏障的时候了。

    曾经他可以借着妖族血脉的觉醒促使灵气修为的突破,现在灵气的积累同样也促进了他妖族血脉的觉醒。

    比起曾经只能进行短距瞬移和隐隐感触到另一个维度的空间,现在的穆择对那个空间有了更多的感触。

    他可以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发动瞬移,还能够在那个过程中在那个空间里做出攻击的前置动作,这让他的突袭会更加有效和防不胜防。

    穆择认为那个维度就应该是飞升后的空间,却也对探索它并不怎么迫切。

    他记得羽涅说过她对飞升没什么兴趣,那他也就并不奢望这个修真界人人追求的境界,只想着怎么才能更好地利用和那个空间的接触。

    想要到渡劫期,修为的提升不仅需要灵力的提升,还有的就是对道,即对法则的理解。

    很多修士难以迈出这一步,因此终身卡在化神而不得入渡劫的门槛,再惊才艳艳也止步于渡劫的门槛。

    既然自己的血脉天赋让他可以很早地接触到一种规则,那就应该好好利用体会。

    ——

    从一开始艰难地领会一种剑气的道,到现在面对几十道剑气的围攻而面不改色,羽涅不得不承认师尊的拔苗助长还是很有成效的。

    这些多是曾经的大能修炼出的剑气,羽涅觉得这五十几年下来自己对剑气的领悟已经熟能生巧了。

    硬而冷冽的剑气护住她周身,和其它的剑气交错。虽然粗糙简略,却也确实是独属于她的剑气了。

    师尊的剑气是万年不化可以冰封千里的寒冰。

    而羽涅在这里磨练了这些年,成形的剑气雏型则是带着一往无前,挡我者死的气息。

    品味了一番表面看似平平无奇,但实际上霸道,透露出锋锐给予死亡的剑气,羽涅在周围散开的剑气里收剑。她想,所以我的本性原来竟是这样的吗?

    她的剑气还不完善,不过在剑镜里的锻炼最多也就做到这一步了。

    羽涅也并不着急,毕竟她现在的修为也才元婴都不到。同时也是因为还缺乏实战和历练,所以她才没能对自身剑气进行足够打磨。

    还是先度个元婴期的劫好了,羽涅想到。

    五十多年过去,最近几年她在剑道上已经很少有进展,反倒是灵气几次接近到突破的界限。

    等突破到元婴倒也是可以出去了,她心想,也不知道穆择怎么样了,还有师尊和师娘。

    体内的金丹在浓稠的近乎呈现液态的灵力中转动,不断伸缩变化,逐渐分化出四肢躯干,然后有了五官和各种细节。

    灵力涌入内府,神识内视中,半掌不到的元婴精雕玉琢,像是和羽涅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浓稠的液态灵力真正变成流动自如的半透明白色灵流,围绕着同样半透明的元婴小人不断旋转。

    元婴期的心魔劫考验的是对“财”的追求,也就是物质的方面。

    面前成堆的灵石,法宝,奇珍异材……羽涅挥了挥手,面前幻象眨眼破灭。

    这辈子还没有被针对心境的考验难到过,跨过元婴壁障的羽涅继续吸收灵力,冲击经脉和内府,为之后的修炼打好基础。

    小元婴双手结印,还有些呆板,灵流被其不断吸纳吐出,再汇入经脉或者收归内府。

    羽涅掰断玉牌,剑镜中的规则排斥,把她送到了外面山谷里。

    她身前浓厚的雾气遮挡了通往剑镜入口的道路。

    这些雾是阵法的一部分,道路上布置的迷幻阵,使正确的路线顷刻之间千变万化。

    身后则是正常的绿水青山,小溪潺潺地在山谷中流淌,羽涅召出剑,御剑往住所方向走。

    穆择抬头望向剑镜的方向,识海的牵连让他隐隐有羽涅出来了的感觉。

    他收回戳着魂火把玩的指尖,起身,理了下衣服,犹疑了一下,还是很快往主峰那边居所赶去。

    之前朦朦胧胧,因为另一个人处于不同空间好似失去依托的神魂重新有了羁绊,为这份联系欢欣鼓舞着。

    ——

    虽然之前在剑镜和穆择五十多年没见,让他们一开始相处有了些生疏,但短短半天他们就又融洽了起来。

    羽涅吃了顿丰盛的大餐,关注了下最近五十年发生的大事,炼器联盟新推出的玉简又多了什么功能,哪里又出现了个惊才艳艳的天才,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秘境……

    穆择长高了,整个人也张开了。

    如果说之前的容貌还有几分稚嫩,那么现在血脉再次觉醒的时候,他也真正步入他的青年。

    不过,师尊说他离妖族血脉真正稳定还有一段时间。

    至于具体是什么时候,羽涅追问了一下,得要等他能自如转换兽形的时候。

    本来按照羽涅的推测,就像她话本的结局一样,师尊和濯涟应该不会想搞什么结契大典的。

    因为濯涟怕麻烦,景煜则是不在乎甚至反感这些形式。

    结果,事到如今,她看着师尊认真的拟名单,安排场地,挑选珠宝……觉得原来自己也有太想当然推测错误的时候。

    他甚至花了几天来挑选焚天阁提供的请柬式样,最后定下要做一批有长剑莲花和游鱼幻象的请柬。

    被拉过来一块处理各种事务,忙得晕头转向的羽涅很想问一下师尊,难道之前和自己一起对这个东西表达嫌弃的不是他本人吗?

    自从濯涟松口同意结契后,景煜整个人都焕发着不一样的光彩。

    羽涅叹了口气,认命地跟在师尊身后布置规划着两个月后大典的事务。

    他把刚从剑镜里出来没几周的徒弟拉过来一块挑选布置。在很多情况下,羽涅的安排确实很得濯涟的心,比起他要好很多。

    穆择则跟着羽涅过来打下手。

    濯涟对于精美绚丽的结契礼服和繁盛庄重的大典没有抵抗力。

    虽然怕麻烦,但如果不用她动手准备详细的东西,只累上那么一天半天的,她也就无所谓去大办一场。

    她对景煜想要昭告天下的心思不怎么在意。

    开头濯涟也兴致勃勃地参与了进来,但在干了两天活后就遛了。

    濯涟觉得自己果真不是管事情做统筹的那块料。不是做不到,但太痛苦了。两百年前她想要皇位的念头果然是不对的。

    穆择跟在羽涅旁边,记下各个表单的改动,对所有的事务做最后一遍的确认。

    他确保所有的环节务必严丝合缝、不出差错,所有负责的人都能各司其职、各安其分。

    无论怎么样,在一番忙碌中,结契大典如期而至。

    景煜的结契大典可以说是修真界难得的盛事。其它的联盟宗门都无比的给面子,世家也派出身份足够的掌权者前来参加,妖族的五位妖王和魔族虽然没有来参加,却都送上了不轻的礼物。

    结契当天是个风和景明的好天气,云彩绚丽夺目,却没有什么人把目光投到天空去。

    由景煜和羽涅一起挑选,而濯涟定下的礼服是大红色的。服装式样参考古制又有一些别出心裁的改动,在庄严华贵中添三分风流,减一分古板。

    羽涅和鉴霸真人迎完前来参观的宾客。

    她溜到离祭坛有两三排距离,位于侧方的桌席上,即穆择早早为她备下的位置。

    在场的都是平时早已见惯了各种场面的人物,可新人出来的时候,场地却有了暂时的那么一瞬静谧。

    羽涅微凝眼眸,一派镇定自若地提壶倒了杯果酿。这也不怪他们,这次大典前她也没看过师尊穿这种大红。

    或者说,没想到能穿出这么惊艳的效果。

    景煜时常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把冰冷的剑。他样貌不错,却生得太过冷清;而濯涟的姿容则艳而不俗,仪容华贵。羽涅曾一度担心过大典上两人会不会因为不同的风格显得不够融洽。

    可如今,他一身红色长裳系着黑色绶带,眉间冷色添上欣悦,锋利的不可直视的姿容增上些许柔和。

    如同玄冬凛冽的刺骨寒风中,腊梅嶙峋的枝干,泼墨的艳艳红梅,团簇燃烧。

    好似苔原覆盖的漫野冰雪上,骄阳如火的苍穹,熏染的的半片云海,映照翻腾。

    两人登上祭台,向天道起誓。

    濯涟的神情淡雅,容色清丽,在大红的礼服衬托下秀雅绝俗,美撼凡尘。

    景煜的神情温和,容色清绝,红黑两色礼服使他显得粲然若神,皎皎如月。

    献礼过后祷告天地,换过信物后,双方正式定下道侣契约。

    他们交换的法器是一对,雕刻成卷丹百合的红玉玉佩,是高级的聚灵法器。

    景煜看着精血从指尖滴落在灵印上,白色的光芒带着润泽的血光亮起,在识海中的神魂里落下道侣契约的印记。

    他望向垂眸站立在一旁的道侣。

    濯涟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气度高雅,正微蹙眉摁住指尖的伤口。

    从此刻开始他们便是生死与共的道侣,他唇角勾起,眼眸稍弯,露出一个清浅的笑。

    可谓美人一笑倾城国,濯涟眉梢一挑,任由他伸手拉过她逼出精血的指尖,用灵力护得严严实实。

    而其它宾客则是都为这一笑感到几分悚然,骤然安静了片刻。

    万道霞光在方圆千里的天空漫开,天道对它所偏爱生灵落下祝福,天生异象而草木皆在这浓郁了一截的灵气中舒展生长。

    这是被天地认可祝福的结契。

    景煜牵着濯涟的手。

    手如柔荑而肤如凝脂,气定神闲且端庄雍容。

    精血落在灵印上,识海的一切都向彼此敞开,在不特意感知的情况下,结契带来的冲击也可以让双方识海思想产生片刻的交融。

    濯涟眸中划过一瞬惊讶。

    原来表面光风霁月的人也会有很多阴暗的心思,看上去始终淡然处之的人也会有爱而不得的怀疑,设想千百种解决的方法和后果。

    景煜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牢牢地握着掌中的手。

    在灵印落下,识海相接的那一刻,他看到濯涟思绪对曾经的爱与不爱的一抹惆怅,和一声感慨。

    景煜垂眸触碰了下手中道侣的葱葱玉指,淡淡的自责和悔恨伴随着庆幸和珍重溢满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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