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雅在禁足仪式结束前告诉了雷菲一个秘密，她不是王后的孩子。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意思是，你会不会弄错了。”雷菲半带怀疑，半带安慰地说。

    玉雅：“我确定那是真的。雷菲……我见过她，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雷菲松了口气。“那一定是骗你的！她想和公主攀上关系，欺负你还小。”

    玉雅：“不！我确定，她是我的母亲。如果你见到她，也会认同我，因为我们实在太像了。不仅是像，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那是和王后殿下完全不同的感觉！不过你没有机会见到她，因为他们不会给机会让她露面。”

    玉雅言之凿凿，雷菲却仍然不相信。她没有体会过母爱，不知道玉雅说的那种“亲切感”是如何让她认定自己的母亲。

    去见见玉雅的“生母”，成了雷菲解禁后想做的第一件事。

    “你的秘密呢？我说了一个秘密，你难道不要说一个吗？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秘密。”

    雷菲仔细想了想，说道，“我到王宫里是为了找一个人，他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人，但是死在了这里”。

    玉雅吓一大跳，连忙问，“是国王处死了吗”？！

    雷菲想接着话说下去，但是脑海中突然一颤，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回答玉雅道：“不是，他们说他是意外去世的，但我认为是有小人在害他！”

    玉雅松了口气：“是谁呢？也许我可以帮得上忙？”

    雷菲：“我想自己找到真相，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自己的亲人。”

    玉雅见她话中有所保留，便不再多问。两人互相承诺对保守今天说出来的秘密，乳母带来的不快终于在晚上的时候消散。

    禁期的最后一个月，两人都格外珍惜时间。但是快乐的时间总是匆匆流逝，玉雅少女时代的半年禁期宣告结束，在一通洁净仪式后，她穿着华丽的礼服从寝殿中走出来，正式恢复禁足前的日常生活。

    王后在王宫中安排了一场庆祝活动，邀请王室女眷参加，庆祝玉雅顺利地度过艰苦的半年禁期，雷菲作为陪伴她度过“困难时期”的伙伴，也被邀请参加宴会。

    解除禁足后，公主殿的其他侍女和雷菲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因为离开公主的寝殿时，玉雅牵着雷菲的手一起走出来。尽管那是因为她们要一同接受洁净的礼仪，但公主脸上的笑容足以证明她们在半年的时间里建立的友谊一般的感情。这是侍女们绝不敢想象的。

    雷菲穿上王后赏赐的华服来到后花园的宴会中，玉雅公主已经是众人的中心。尽管她也是受邀的客人，但显然没有人把她当做客人，他们只是不使唤她干活，把她晾在一旁。

    王后的目光很快落在了她的身上，她对玉雅耳语几句，玉雅踮起脚尖也看见了雷菲。她从簇拥中来到雷菲身边，拉着她的手在众目睽睽中向王后的座下走去。这是王室女眷们第一次见到雷菲，一个看起来没有见过世面、没有受过礼仪熏陶的乡下孩子。

    玉雅将她带到王后跟前，说道，“王后殿下，这次多亏了雷菲的陪伴，我才能顺利地度过难关”。

    王后显然早已和公主沟通过情况，她顺着公主的说辞，给了雷菲许多赏赐。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王后的最后一句话。

    “我的身边正缺少一颗朝气蓬勃的小花苗，就让你到我的身边来吧。这样，公主也会愿意多到这边来，我就能借机多见到她。”

    玉雅和雷菲都惊讶了，王后身边的侍女虽然不都是年长的，但无一不是成熟老练的，像这样刚刚进入王宫不到一年就成为王后侍女的，雷菲是头一例。

    宴会上的侍女们面面相觑，倒是王室女眷们不以为然，这对她们来说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就这样，雷菲从公主殿里搬了出来，搬进了属于王后的宫殿里。在这里她有了一间专属的小房子，由于王后的格外关注，雷菲在王后殿的侍女这里没有遭遇明显的排挤。经过大半年的王宫生活，在玉雅叙述的王宫规矩里，雷菲找到了新的方向。她决定先在这里扎稳脚跟，然后再仔仔细细地调查爷爷遽然离世的真相。

    雷菲在王后殿里的生活平静而顺利，她能感受到王后对她格外的关照。尽管她对所有侍女都使用王后的身份，但对她使用时就有不一样的感觉。王后看着她，总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欣然；即使对她说着最严厉的话，也不像一个主人在斥责仆人；只有她们单独相处的时候，王后整个人的神态举止都会十分放松，语气也会变得十分温和。想到玉雅说过的话，雷菲的脑海里有时候会突然冒出“母亲”这个词。

    在她十三岁秋天里发生的一件事，让雷菲对这个词有了更深刻的感触。

    玉雅的禁期结束一年多后，雷菲的禁期来了。那是她进入王宫的第三个秋天，有一天早晨醒来后发现了被风俗视为不祥的褐色。王宫里的侍女一般都是过了禁期才进来的，只有少数是还没经历过禁期就进宫服务的。王宫里的小女孩们一旦在宫里进入禁期，等待她们的将是孤独凄惨的半年生活。

    她们会被脚不沾地地抬到一间弃用的小屋子里，虽然同样有专人负责饮食和生活用度，但那十分粗糙，粗糙到被禁足的女孩也许两天才能吃上一顿饭，衣服裤子大半个月才能换洗一次。孤独、饥饿和各种臭味会伴随着长达半年的时间。半年后重获自由的女孩们几乎全都瘦得皮包骨，有的甚至再也走不出来。

    雷菲幸运地在禁期来临前进入了王后殿，王后绝不会让她唯一的侄女在圈禁的束缚中还要饱受其他痛苦的折磨。她不仅允许雷菲住在原来的屋子里，同时指定了自己的贴身侍女壶心负责禁期中的饮食生活。

    玉雅赶来想在她正式禁足前再看一眼，但是没有获得允许。雷菲住的小小院子被封锁起来，只有壶心能够按时出入。

    禁足在小小屋子里的雷菲体验了与公主完全不同的待遇。没有宽敞的卧室、可口的饭菜、陪伴的朋友……但就是这样，她也比崇文国绝大多数的女孩在禁期中的生活要好得多。

    时间变得无比漫长和无聊，门窗都被牢牢地锁上，只有壶心过来的时候会把窗户打开一道口。也只有这个时候，雷菲才能趁机看一眼窗外的世界。

    秋天渐深了，雷菲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躁，所有的情绪仿佛一下子集中冲出来，让她产生了逃离王宫的想法。

    不想继续在毫无头绪中寻找爷爷去世的真相。

    不想和高高在上的公主做朋友。

    不想像囚徒一样被囚禁在小小的房间里。

    ……

    她撬开了窗户，爬上了窗沿，并且跳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落了一层黄叶，秋风瑟瑟地吹着她单薄的衣裳，院门紧锁着。雷菲踩着落叶，来到院门处。

    想要离开王宫，首先要翻过这道门，然后穿过重重守卫的关卡，最后再从王宫大门的重兵下走出，这才能离开王宫。

    雷菲停住了脚步，她知道不可能实现。即使使用上巫术，她那微技的巫术在这座巫术防御超强的王宫里就像蚂蚁见大象，甚至连蚂蚁都算不上。

    翻出这道院门，只有死路一条。

    雷菲从窗户又爬回了房间。

    可以不和公主做朋友，但是爷爷的去世必须找到真相。

    她开始强烈地意识到，想要达到目标，只有通过巫术这一条道路。但是王宫里严禁侍从学习和使用巫术，一旦被发现，将会被按照“阴谋危害王室”的罪名处置。而且，最重要的是，没有老师可以教授巫术。

    爷爷虽然是大巫师，但从不教授自己如何使用巫术。他只是让自己背诵咒语，像在学堂里背诵课文那样，只是一个劲地背诵，对于疑问从不解释。

    除此之外就是学一种从未见过的文字，雷菲从未在学堂里见过这种字，也从未在任何其他地方见过这种文字，爷爷说那是一种古文字，学会了它们就像身上多长了许多手和许多嘴巴。

    她从六岁开始学习这种古文字，在正式开学的那天，爷爷让她起了誓，在她真正知道这些文字的意义前不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的存在。所以在玉雅面前写下那些字后就匆匆烧掉了。

    雷菲不知道，那些文字就是古巫族文字，巫师用来记录古老咒语的文字。

    玄月将自己所知道的两千多个巫族文字的形与音都教给雷菲，他严厉地要求雷菲必须准确地掌握字形和发音，几乎每一个字都经过了无数次的考查，以确保她是真正地掌握了。花了四五年的时间，经过反复学习和考验，玄月终于将自己所知道的巫族文字都教授给了雷菲。

    但玄月没有教给雷菲高深的巫术，对于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来说，知道这些非同凡响的巫术并不是一件好事。她几乎没有能力启用，但是却会因此招来杀身之祸。然而玄月没有等到合适的传授时机就在王宫中遽然离世，留下一个毫不知情的雷菲。

    雷菲只懂得使用一点儿小巫术，还是偷学玄月的，巫女没有教她，一切都按照玄月提前交代的进行。

    回到屋子里后，雷菲想到了爷爷。她找来一根棍子，在地上写着一个又一个古文字。文字的痕迹重叠在一起，密密麻麻的笔画叠成了一个神秘的图案。

    壶心来了，带来了吃的和用的。

    “晚一点给你带被子和衣服过来。”她说。

    到了晚上，风突然呼呼吹起来，窗户被大风打开，吹得摇摆作响。雷菲跑去关窗户，却发现窗下掉了两本书。她以为是壶心送过来的，关上窗户就拿到灯下来看。

    是两本故事书，无聊的雷菲连忙翻看起来。

    没过多久，壶心来了，带了两件厚衣服和一床厚被子。

    “刚才是你来的吗？”雷菲问。

    “没有啊？今天入寒，王后殿里太忙了，到现在才有空。快拿进去，要关窗户了！咦？窗户刚刚怎么是开的？！”

    雷菲：“风把它吹开了。”

    把东西送进去后，壶心将窗户牢牢关上，搬了一块石头从外面抵住，然后匆匆忙忙走了。

    既然不是壶心送的，那就肯定是玉雅，或者是玉雅派来的人。不管具体是谁，雷菲只要悄悄享用这种消遣就行了。

    此后每隔一段时间，窗下就会多出几本书，书籍的内容从一般的有趣故事到一些民间传说、巫境历史趣闻，等等，不一而足。雷菲有几次不眠不休地蹲守在窗下，为了看看到底是谁送来的图书，但是没有一次等到。送书的人就像一阵风，来得没有痕迹，去得也没有痕迹，唯一的办法只能等到禁期结束了去问问玉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