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

    屋内纱质床帐虚虚地拢着,暖香从桌案上的香炉里一缕缕溢出。明明是寒冬,屋内的碳盆也没有点燃,帐子里的人却满头大汗。她紧皱着眉,嘴唇紧紧闭着,一看便知是梦魇了。窗外又起了寒风,她大喘着气,从梦中惊醒。

    这是年岁十五的邬柳。她愣了愣,看了几遍四周对她而言已十分久远的装潢——这是她管事时所居的卧房。

    可是她分明用了密术,此刻应该魂飞魄散了才是。

    难道她回到了过往?那如今是什么时候?

    邬柳被子一掀便下了床,点燃了烛火,在屋中翻着自己的物件。待她翻到自己所做的值班表时,才松了口气——五月后,嘉兰皇城万寿殿将举办宴会。届时,六王皆会赴宴。

    也就是这场宴会,秋水歌姬陷害时影世子,害得白嫣皇后将时影世子以假死的手段送走,自己毁容坏嗓,幽居在坤元宫中。

    这是前世她十五岁时发生的事,而如今,一切都还来得及——娘娘并没有被逼得困于冷宫生活凄苦,更没有像日后那般因时影世子身死而吐血重病。

    邬柳思及此,终于露出了醒来的第一个笑。

    她坐在桌案前细细思索,决心弄清自己为什么会回到过去,以及改变前世事情发展的轨迹。她皱着眉头,提笔在桌案上写着什么。

    第一紧迫的是五月后的宴会,她须得处处留心,不让秋水歌姬以及她身后的人鱼族得手。

    第二紧迫的是时影殿下几年后的身亡。据说是被命劫之女所杀?邬柳皱了皱眉,这命劫何时种下?又能破否?

    烛火燃了整夜,天明时才将将燃尽。

    次日,邬柳整理好着装后便如往日那般前往娘娘宫殿。站在殿外,她莫名紧张,似是近乡情怯。顿了一会,她提步跨过门槛,入了殿。

    如她记忆中那般,那端坐于梳妆台前的宫装女子回头,露出一如十二年前初见时的容颜来。她温婉地笑笑:“阿柳来了。”

    邬柳竟觉得自己眼睛一瞬间酸涩起来,她眨眨眼,道:“娘娘晨安。”

    白嫣皇后见她有些红了眼眶,有些奇怪地问道:“今日是怎么了?有人还敢欺负你不成?”

    邬柳笑笑,走向白嫣皇后的身边,道:“只是今晨见了娘娘这般神仙人物,实在是觉得是阿柳此生的幸运。”

    娘娘闻言莞尔,却偏偏指责她花言巧语:“你这嘴里说出来的好话,谁敢信。还是快来帮我看看今日簪哪些簪子吧。”

    等白嫣皇后装扮好了,外头的妃嫔也都到了——今日是十五,妃嫔们须得来皇后这请安。

    进了主殿,皇后娘娘就必须是那满面威容的白嫣皇后了。

    邬柳跟在娘娘身侧,敛着神色,耳畔是妃嫔们你来我往的交谈。她不动声色地望了眼最是显眼的秋水歌姬,如今她还尚未怀孕,但眉眼间的骄纵还是一如既往。

    白嫣皇后只坐在主位上,微微笑着,和蔼却让人难以亲近。

    还有青妃,邬柳借着余光看了眼那名貌美女子,心中想起上一世她暗中拉拢自己的举动,

    等众人你来我往够了,皇后娘娘才开了金口,说今日请安结束,各位请回。

    这秋水歌姬走得最快,偏偏走起来还摇曳生姿,让人看了只觉恨得牙痒痒。不少妃嫔望向皇后,想看皇后是什么反应。

    可她们终究是失望了,皇后娘娘还是微笑着,神色自若,似乎并不在意秋水歌姬的恃宠而骄。

    待人散去了,邬柳才随着白嫣皇后离席。

    按理来说,往日这个时候她已经退下去处理大大小小的事物了。只是今日,实在是有要事。

    皇后娘娘入了自己的寝室,立于一盆雍容华贵的牡丹前把玩着。

    邬柳在她身后道:“娘娘,阿柳有一事禀明。”

    待听到陛下昏庸竟污蔑自己孩子时,白嫣手中的那片牡丹花瓣被拽下来了。她想说荒谬,却也知道这确实是陛下会做出来的事。

    再后来邬柳讲到时影身死,她自己用了家传的秘术,却不想回到了现如今时,皇后娘娘早已泪流满面。她转过身来将邬柳拉住:“傻孩子,我怎会不知所谓秘术,皆有着代价。你如今却绝口不提自己承担了什么代价,多傻啊!”

    邬柳本想着向娘娘求着去藏书阁翻找便罢了,毕竟都已经过去,何必徒增烦恼。但如今,她也不得不说出那代价了。

    皇后娘娘听完,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是吐出三个字来:“傻孩子。”

    邬柳早擦了眼泪,此刻含笑着道:“如今事情一切还有转机。若事事如前世那般,两个月后,秋水歌姬应该要传出有孕的消息了。”

    白嫣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今日起白姑姑管理宫内大小事务,你只需安心地去藏书阁翻找古籍便是了。需要人手什么的,只要跟你白师傅说就是了。”

    邬柳微笑着,笑中带泪。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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