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在别人眼里或许是血脉喷张、想入非非,但落在我眼里却是火冒三丈、怒气冲冲!

    然并不及我作何反应,姬珂已经大力地握住那条孱弱的手臂,一把将这手臂的主人从背后扯了下来,使其狼狈地跌在了地上。

    此时本该是大快人心的,可我突然反应过来,叔姜此时穿着我的衣服,以姬珂视角,分明只能看见袖子,他那般粗暴,其实心中面对的人是我?

    我忍住了跺脚而走的心情,心口一阵酸涩。

    “想来大君也并不若妾心中想的那般珍爱她,粗暴相待时,眼睛都不眨一下。”叔姜看起来还是个小丫头,像六分熟的煮鸡蛋一样稚嫩,而对于喜爱少女款的一类人来说,此时的姿态也足够摄人心魂了。

    但姬珂却镇静如常,甚至可以在脸上捕捉到一丝不悦,“你以为不见容貌寡人便认不出她?”他淡漠收回目光,甩了甩手,“身无波澜,还敢冒充她?”

    叔姜欲反驳却语塞,于是咬着唇瓣红了脸,揉着手腕,眼泪都要被逼出来。

    然此时,面赤的却不止她一个人,还有躲在柱子后面的我……

    我垂首自视,想起他每次拥抱我都要贴得紧紧的,我不禁难为情地遮了遮前身……尽管我并不是第一次听到如此评断,但却是第一次……从一个男人的嘴里听到如此评断。

    “可我是齐国的女公子,她是何人?大君刚定国土,就忘了是何人相助否?”

    姬珂闻言骤怒,拍案而起,“谁给你的胆子,敢来向寡人讨要?”他的脸蓦然凑过去,目光凌厉得像要吃人。

    叔姜虽怕,却到底有些底气,“大君可知妾为何来此?又是为何,姑母连查都不查就信了少君已失清白之事?大君国土初定,宫中本该刑罚有度,又是为何一张口便处死了一个宫人?”

    这句句所言,不论姬珂动不动容,却是直直戳中了我的心事。周身旋起一阵寒意,但我却不敢深想。

    “妾此行,原本是要来与大君成婚的!伯雪早在入晋国的路上就被带走了!她本该在路上再耽搁些时日,或是…以死殉节…”

    说着,她从怀里拿出一张缣帛递给了姬珂,“可她竟还是不知廉耻地来了,大君以为,太夫人会留着这样一个女人到几时?婚义七礼已传至天下,若此时在晋国王室内闹出不洁之事,沦为天下笑柄,大君何颜?晋国何颜?”

    姬珂捏着缣帛的手指蓦然攥紧,另一只手迅速捏住她的脖子将其提到桌案上,“你以为你是齐国的女公子寡人便不敢动你了?寡人自有一百种法子让你死得悄无声息。”他的眼睛里迸射着火星,后槽牙紧咬不松,

    “大君……不信?”她十指用力地抠着姬珂的手掌,但声音还是被挤压地断断续续,“大君……好好想想……她的左胸处……是否有这样的印记……便知…妾所言…非虚…”

    叔姜的脸憋得通红,姬珂终在最后时刻松了手,可牙关依旧没松。

    “这东西从何而来?”

    “宫、宫人给妾的。”

    他一个威胁的眼神递过去,叔姜便立刻跪倒在地,“妾、妾只是听凭父亲吩咐,至于姑母做了何事,妾一概不知,但姑母也是一心在为大君的君位考虑啊!”

    三言两语,便将加害雪芒的过错归到了齐姜头上。真不知是该说她聪明,还是说她……

    “将她的深衣脱下来!否则以欺君罪处。”话罢,姬珂将手中的缣帛抛进了香炉内,一阵浓郁的味道迅速占据了鼻腔。

    后来,姬珂命人连夜处决了素芳阁的所有宫人。寺人在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多了两个,一问才知是濯鸾宫的人,忙将人放了回去。

    我脑袋里昏昏沉沉的,从阔延宫回濯鸾宫的一路上眼泪就没停过。

    至此,我才知道自己为何会穿进来。

    这些人物没有按照我的笔锋走,而是裂变出了自己的思想,直接弄死了我的女主……以至于要拿我自己来填补缝隙。

    我书中的女主便如同我的分身,我爱她如同爱我自己。

    可是雪芒……我的雪芒,她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她是怎么死的?

    她丧失了清白吗?

    我简直不敢想,回忆起这种种来,我就抑制不住地颤抖。

    我自以为我手握剧本、操控一切,可身在局中时,我原来什么都做不了,我甚至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物都要渺小。

    她们在此世根深蒂固,深谙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运用着这个世界的一切资源。

    而我,还在现实与幻想之中争斗着,且我作为“上帝”空降于此,即便对这里再了如指掌,我的思想与这里终究还是割裂的。

    这篇故事里,我有预见性的一切都已经不再按照预期走。

    不该离开的人离开了,不该出现的人也出现了……

    我坐在床榻边,眼泪挂在下颌,冰冰凉凉地滴落在胸脯上。

    目光所及一抹玄色,我下意识抬了抬头,却没去看他的脸。此时殿中并无旁人,我也没有去向他行礼。

    “因何落泪?”

    我伸手拂了拂下颌的泪珠,木然道:“不得大君宠幸,黯然神伤罢了。”

    他发出了细微的冷笑声,“你这谎言,是连寡人都懒得骗了。”说着,他走上前来,笼罩住我身上所有的火光,伸出手来解我的衣服。

    我没管罗带,一把按住了心口的位置。

    衣物掀动着空气,弥漫过了丝丝缕缕的香气,姬珂手指一顿,掀眸望着我的眼睛,“在外面站了几时?”

    “真的有印记,不必看了。”我没有看他的眼睛,神色颓靡,答非所问。

    姬珂的手掌脱了力,转而双臂撑在床榻上圈住我,凑到我面前来逼我看他,“所以你一直不让寡人碰你,便是因此?”

    我抬眸看了看他,不知道要如何解释穿书这件事,便只能摇了摇头否认着。

    可他见我一言不发,却是以为我不敢对他说实话,于是用两只手用力地捏住我的两条手臂,声色愠怒,“雪从善!你若敢因此寻死,寡人便让整个雪氏、甚至申国,为你陪葬!”

    我知道他还是误会了,可在这种前提下,他没有考虑自己的威严和名誉,他只在乎我是不是还能好好活着。

    这便是我想要的爱,纯粹、又深邃的爱。

    我不想解释清楚,就想让他这样,哪怕糊里糊涂也依旧会爱我。我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我是我,他就会爱我。

    我不禁上前去拥抱他,但没有嚎啕,“我跟你一起去镐京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儿,我想和你在一起。”

    在这本书里,我唯独真心地爱两个人,一个是雪芒,一个便是他。

    而今入局,雪芒身陨,我借她还魂,我已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他。

    他在我耳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终于放下心来,“现在……终于愿意和寡人在一起了?”

    “姬兆离。”我瓮声喊他,“你好好抱抱我。”

    我在他怀里,看不到他听我这样唤他时脸上是怎样的表情。但他确实很顺从地坐在了我床榻的另一边,一手箍着我的腰身,一手抚摸我的背脊。

    良久,他忽然道:“寡人一直不解,你是如何知晓寡人的名讳?”

    “便是从前听说过太子珂,可寡人弱冠取字时已经漂泊在外,不曾被任何人唤过,寡人亦不认为你身边会有人敢直呼寡人的字。”

    “因为……是我给你取的。”

    我知道他一定听不懂,可我懒得圆谎。我知道终有一日我们需坦诚相见,不如在此时埋下暗线。他当我是梦话也好,玩笑也罢,总有一日,他会明白的。

    “嗯?你取的?”

    “是呀。”

    我抬头认真地望着他,“你的存在,就是为了让我爱你啊。”

    我是说真的,姬珂本就是我在虚构世界里造就的一个长在自己心坎上的爱人,雪芒……是替我在虚构世界里活着的人。他们因我的爱借文字而生,而我,爱我所爱。

    只不过此时,在他眼中我是雪芒;但在我眼中,我是我自己。

    虽然他心中爱的是那个虚假的我,可倚在他怀里时,我依旧深刻地感知到,我还是爱他。

    我有些累……也从没有如此依赖过一个人,从没有过如此安心的时刻,以至于想就这样安静地倚在他怀里睡着,哪怕永不醒来……

    最终,我真的趴在他怀里半梦半醒了,他似乎有拍着我的肩膀唤我的名字,但我还是没有醒来。

    他半拖半抱地将我的身体放在枕头上,又小心翼翼地替我脱去外裳,一层又一层,最终只留下贴身的禅衣,然后给我盖上被衾。还贴心地为我取下头顶戴的珠钗。

    经他的一番动作,我其实已经渐渐清醒了,但还是装睡没有睁开眼睛罢了。

    耳边传来衣料摩挲的声音,我以为他是在给自己脱衣服,但直到听见脚步声我才明白过来,他这是唤了值守的宫人来给他宽衣……

    他钻进来的时候,我几乎又已经要睡着了。他将自己的手臂从我颈后的缝隙穿过,揽着我的肩膀,身子逐渐与我靠近,吐纳尽在咫尺,皮肉的温热透着单薄的禅衣彼此交汇。

    他没有对我放肆,只是轻轻地抚摸、摩挲,几乎没有使任何力气。我不知道这是他抚慰我的方式,还是他在消解自己想与我亲近的念头。

    次日晨起,我醒得很早,他还没走,只是已经由面对我的姿势变成了背对我。

    我翻身过去,伸手搂住了他的腰,将额头抵在了他的脊柱上。

    他是第一个,与我同床共枕、同塌而眠的男子。

    他捏住了我伸过去的左手,向后退了退,身子离我更近了,他似乎也很享受这种依偎取暖的感觉。

    “醒了?”

    “嗯…”

    晨起的嗓音都有些沙哑,我清了清嗓才又对他道:“大君去镐京,预备何时启程?”

    他语气稍顿,回道:“三日后。”

    我忽然支起上身,将头压在他侧躺的脑袋上,心口贴着他的肩胛,“我也要去。”

    “你这是给寡人出难题啊。”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脸,并没有反抗我的动作,“自古就没有君妇离开公宫的,何况是离开晋国前往镐京?”

    我嘟了嘟嘴唇,瓮声反驳:“可若是她们趁你不在,弄死我怎么办?”

    “你说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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