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找到我的账房先生,只能败兴而归。

    晌午过后,一室之内,我未找到云怜的影子,于是唤旁人来问,见其支支吾吾不敢作答,我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云怜究竟去哪儿了?若再不答,予可要罚你了。”

    宫人吓得忙跪伏在地,“少君恕罪,方方才是……大君着人来传,听闻……面色不祥。”

    我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此刻又顾不得仪态了,姬珂常居的阔延宫距我的濯鸾宫虽说不远,却还是有些距离。我一路逢人还稍浅走走,人少之时便提裳而跑,身后跟着我的几个宫人更是亦步亦趋,唯恐我这般冒失殃及池鱼。

    待我走到阔延宫侧面、扶着墙喘气时,恰看见姬珂从屋内出来,目光向前,似乎微微有些出神。

    我扫了眼前方,这一看不得了——云怜趴在地上,一左一右有两个寺人握杖而立。

    背后泛起一阵恶寒,我有些头皮发麻,先前那个宫人我不认识便算了,可云怜是近侍,我与她相处最多,她怎么能……

    “拜见大君。”

    我走过去时还算冷静,不似方才那般冒失无礼。

    姬珂斜睨了我一眼,不曾正视,凉薄的唇微微张合,朝着下首命令道:“打。”

    “慢着!”我应激反应,脱口而出,正欲张口问他为什么,却直直迎上他那一双锐利的眼眸。

    这是第一次,我被他的国君之气压迫着。

    这一眼,我才真正从他的眼中看到了那个我亲手塑造的姬珂…姬兆离。他有着不容侵犯的威严与权力,他会让所有人都匍匐脚下,而他自己从不低头。可不论他有多么冷漠,落在我心上,也只有一个解读——他并没有那么爱我。

    我的心口有些堵,逼着自己屈膝跪下,“妾知错。”

    “哦?错在何处?”他的语气中没有调侃,倒像压抑着怒气。

    “妾不该以下犯上,冒犯大君。”

    “还有呢?”

    还有什么?我说不出来了。

    我不喜欢这样猜来猜去,有什么误会你直接说啊!

    奈何眼下人实在太多,虽说无人敢揣测我们的心思,但毕竟众目睽睽,我实是不能对他口无遮拦、肆无忌惮。否则他定会为了威严和自尊,不想罚我也不得不罚我。

    “寡人在问你。”

    我久未作答,他似乎有些不耐,伸手过来掐住了我的下颌,使我被迫抬起了头。

    他立着,我跪着。

    我承认,当我真正处于如此境地之时,我感到很屈辱。

    我想要做的是他心尖儿上的人,而非跪伏在地乞求他怜爱的人。

    “还望大君明示。”

    我的眼睛里虽然溢出了泪花,但眼神中散发的倔强并不足以令他软声,他顶着一口气,又吼了一声:“打!”

    “不要!”我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心绪颤抖几分,还是服软地朝他摇着头,“别打人……别做这样吓人的事。”

    我的掌心有些湿,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是因为紧张还是方才跑热了……眼眶里的泪意不自主地积聚得更多了些,而这两处的湿润,似乎终于浸软了他的心。

    “既然梓童有意求情,寡人便暂且不追究,退下吧。”他扶着我的手肘让我起身,声音冷鸷,却是饶恕。

    “谢大君宽恕。”我亦朝他福了福身子,但心中仍是有些堵,也不预备理他,想等云怜过来之后转身就走。

    然而还没等到云怜起身走过来,姬珂便一把拉过我的手臂将我拽进了阔延宫内,“砰”地一声将半扇门关了回去。

    我下意识回头望了望,只见其近侍很有眼力见儿地将另外半扇开着的门也关了回去。

    我被抵在内卧中的一根柱子上,他揽过我的腰身,又压过我的前身,使我进退两难。

    他的俊颜距我咫尺,但我依旧忍着不曾看他。

    “寡人吓着你了?”

    我依旧垂眸,不答反问:“大君因何发怒?”

    上次目睹那宫人因笞刑而死,我难免心有余悸。

    “不若梓童先说说,今日出宫见了何人?”

    我知君妇非故不得擅自离开公宫,不过他今日生气是因为……宿长林?吃醋了?

    可这一路而来,我想了很多,想到那个被杖毙的宫人,那时揭露、污我清白原是毫无道理的一件事啊!何况我还并非寻常人家的新妇,而是国君之君妇,是一国之内主。

    我前几日对此事也尚有疑云,但最终归结于我自己忘了处理落红之事而牵扯出来的连锁反应。

    但我方才见云怜将被施以笞刑时,有一瞬间以为是姬珂因为此前我受污蔑一事而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想替我清理身边的人,我也猜想是否云怜是什么线索……

    只不过我需要他的一句解释,且不论云怜是否真的对我不忠,我也都不想再让我身边的任何血肉之躯死去了。

    然而等来等去,也并没有等到我想要的答案。

    莫非……还是我想多了?

    “梓童,说话!”

    他又紧了紧手臂,我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撞了上去,过于明显的挤压感使我微微红了脸。

    “原本……妾是想去寻个账房先生的,大君的家产那样丰厚,妾可不想败光了。”我用手抵着他的胸膛,不敢抬头看他。

    “那……可找到否?”

    我摇了摇头,“妾不能私带外男入宫,而其中,又并未见到女子。”

    “哦,原来梓童是懂规矩的啊。”他捏了捏我的脸颊。

    讽刺,赤裸裸的讽刺!

    “但是……恐怕大君想令妾交代的,也并非此事吧。”此时就我和他两个人,我自然不怕惹怒他。

    “如此说,梓童其实是心知肚明了?”

    我浅浅点了下头,幽幽道:“妾今日出宫,遇见了一个人。名唤宿……”我拉着尾音,这才去看他的脸,其面色已十分凝重,就差在脑海中思索好要怎么教训我了。

    我借着念这个‘宿’字时嘟起的嘴巴,踮起脚去亲在了他唇瓣上。

    然后眯着眸子望着他,“妾是你的人啊,大君究竟在气甚么?”

    姬珂面呈霁容,却是有些不堪满足。

    他抬起手来拨了拨我的发丝,“寡人的人……却也还不完全是寡人的人。”

    我还没开始安慰他呢,他的吻便又落了下来,手也不安分,使我抑制不住地一阵急喘。若非他的手臂箍着我的腰,我此刻大抵已经瘫在地上了。

    几乎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才让自己的唇瓣脱离桎梏。

    我将头撇在一边,他便将吻落在我的侧颈、锁骨处,V字的领口早已被他拽得松懈,我早已顾不得被吃豆腐了,能保住裤子就不错了!

    然才想到这里,我腰间的罗带便蓦然砸到了脚,内裳松懈。

    我吓得惊呼一声躲进他怀里,一只手死死地拽住小腹的下裳,“大、大君,此时还青天白日的,不、不可……”

    这下裳可是长裙呐!要脱下可不要太容易!

    然他的目的似乎也只是为引我说出这句话,“那依梓童之意是……晚上?”

    我此时一点也不敢看他,深怕自己眸中的□□落在他眼底变成邀请的信号,那就完蛋了呀!

    “呃……妾…不、大君……”

    我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的心跳还在剧烈着,喘息还在急促着,且实在思索不出来如何拒绝算是合理。

    姬珂没有逼迫我,只是我耳边叹了口气,“寡人不日要前往镐京,倘若梓童不遂寡人的愿,那便是月余不能相见,也不得相合…”他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有意向我表露他的贪婪与欲望。

    确实,我让他干干净净地守了二十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刻。

    然而我此刻却无心再想这风花雪月,“大君为何要去镐京?”

    “缴纳岁贡。”

    “何必亲自前往?”

    姬珂抿唇不语,我心中忽然萌生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此前他被叔父篡位,逃到申国,后而颠沛四年,才在今年春日发动兵变夺回君位。而今镐京在位的是……幽王。

    我心下一紧,忙握住他的手,“大君,如今距兵变才是半年之久,军队尚需休养生息啊。”

    在我的记忆中,姬珂不会弑君篡位。在我潜意识中的那段历史里也没有!可我心里不知为何竟会下意识想到这一层……莫非是源于近日的情节与原文相差过多之故?

    我不确定我的出现改变了多少,但若长时以此发展,我越来越想将此书废掉重开了。

    他望向我的眼眸渐渐冷鸷,我深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忙垂下头来,“妾死罪。”

    姬珂未再多言,松开了禁锢我的手臂,退后半步,弯腰捡起我的罗带。又伸手理好我的领口,甚至亲自为我顺衣、将罗带在我腰际系好,“再有几日,齐国的女公子会来拜访,是母亲的族亲,一应事宜,还要梓童多费心。”

    此时,他恰好将我的衣衫整理完毕,我旋即福了福身子,“妾谨遵大君之令。”

    后而,他没再提侍夜之事,一连几日,也都宿在阔延宫内。

    至于这位齐国的女公子,我在原文中着墨并不多。

    在历史上,姬珂的原型人物确实娶了齐国王室之女为妻。

    但我写书时为了与历史人物割裂开,便凭空捏造了女主出来。而且写小说嘛!搞事情嘛!便让他违背了母亲的意思,娶了心中思慕的女子。

    而这位齐国女公子,在我的原文中是只有身份、没有名号和名字的,更别说有对手戏了!

    可如今,她却赶到晋国来华丽登场了。

    那日天色略白,不见晴光,殿前清风吹来些落花的清香,很淡。

    我身着纁色展衣,立于姬珂身侧,冷风顺着宽广的袖口袭扰着我的手臂。我虽保持着仪态,却难免冷得抖了抖。

    姬珂似乎是看到了,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子,为我挡住了风口。

    我抬起头来望他,他还是一幅不苟言笑的威严模样,近几日来对我也鲜有笑意。

    此次这位女公子是以看望太夫人之名来的,毕竟是同宗族亲。

    照理说皆是女眷,姬珂本不必亲迎。然齐国的国君却特派了一位卿大夫,行掌交之责,前来与女公子一道入宫觐见。

    邦交席宴难免涉及国政,女眷不宜在旁,于是我便与这女公子一起在偏殿落了座。

    “予不知女公子喜好,便备了些晋国独有的,女公子且先尝尝,看喜欢哪个,予着人再多备些来。”

    她直了直身子朝我颔首,“叔姜多谢少君厚爱。”

    叔姜,齐国国姓姜,排行老三。

    然她并未品尝,径直又道:“不过,叔姜与姑母同是齐国人,姑母的口味,便是叔姜的口味。”

    我眉尾略动,没想到她对我的善意只保留了一句话的时间。

    我浅浅笑着,轻声道:“自母亲嫁入晋国之后,故国风味便渐渐消弭,今日女公子到访,于母亲而言亦是宽慰,想来你们姑侄情深,予便将女公子的居所安置在了素芳阁,与母亲的合绥宫仅一院之隔,便于你二人叙旧。”

    “多谢少君体恤。”她含着身子,不得不再次谢恩。

    可我们都心知肚明,她们有哪门子的旧可以叙?

    太夫人齐姜只是齐国的宗室女,而这叔姜却是国君之女,虽是同宗,但想来也并不亲厚。若同在齐国,这国君之女倒未必会想要亲近宗室女了……如今是姬珂大权在握、身为一国之主,齐姜太夫人母凭子贵罢了。

    此次叔姜到访绝非表面那么简单,她有何目的,还须得将她与太夫人放到一处才知道。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