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约

    京城里的春日微风轻起,湖水初融,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但此刻镇远侯府却不太平。

    镇远侯独子沈逸舟正上蹿下跳的躲开父亲沈君澹手中的家法棍。

    “逆子!我告诉你,过几日人就接来了,此事没有再商量的可能了!”

    沈君澹气得头一阵阵疼,额间发紧发胀,再瞅一眼旁边儿子那满脸不情愿的模样,手中的家法棍忍不住扔了出去。

    哐当一声,砸在了紧闭的门上,倒叫门外的沈夫人心惊肉跳。美妇人眉间全是担忧之情,心里焦急万分。

    “父亲,我不娶!”

    沈逸舟黑着脸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一抱:“我都没见过面,再说了,我将来可是要上战场的,那不是耽误好人家的女儿吗?”

    沈君澹心里颇不是滋味,自家的儿子就是被惯坏了,如今天下才太平了几年,成天嚷着要建功立业、上阵杀敌。让他又喜又忧,喜得是孩子不惧生死的情义,忧得是他还不懂事的心。

    他沉沉叹息,无奈道:“舟儿,为父不是故意为难你,而是方兄对我有救命之恩啊。”他缓和了态度语气,上前将沈逸舟拉了起来,“你看你成日里这般孩子做派,成了亲就定下来了。”

    “父亲!”沈逸舟还想反驳,只见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侧立,已然犹自陷入回忆一般。

    “当年我初入军营便是方兄救了我,后几年里他因着年长我几岁,总是自认兄长,凡事都护着我,就连生死之际,也将我护在身后。”沈君澹说即此处,已是双眼湿润,泪光闪闪,叫沈逸舟不得不闭了嘴。

    “舟儿,如果没有方兄,就没有今日的我,更不会有镇远侯,也不会有你了。”沈君澹看向沈逸舟,似乎从他的面容里窥见了一点年轻的自己,那时自己也是这般孩子气,直到沈家覆灭。

    “为父前前后后找了多少年,才寻到方兄家人的消息,可怜他只剩独女。”沈君澹拉住他的手,拍了拍,无奈道:“对女子而言,夫家便是一生的倚仗。要你娶她,便是许她一个好的未来,你可懂了么?”

    沈逸舟心中五味杂陈,恩情不能不报,他们习武之人当义薄云天,可是……他心里总觉得不忍,既是对他自己也是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姑娘。

    “行了,下去吧,此事就这么定了。”沈君澹没在给儿子眼色,一室寂静,沈逸舟闷头走了出去。

    刚一出门,沈夫人便关切地看了看他,方才屋内动静那么大,叫她心里直发慌:“舟儿,可有伤到?”

    沈逸舟闻言摇摇头,闷着头走了。只留沈夫人在原地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末了,她叹息一声,还是转身进屋去照看侯爷了。

    沈逸舟一路走着,心里越发不得劲。干脆直接出了府,直奔着镇国公府而去。

    唐英正在家里好好的听戏,下人通传说沈小侯爷脸色极差,他赶忙出来寻他。

    见他果真面如土色,一脸颓唐,连忙收了往日里调侃的做派,关切道:“逸舟,发生何事了?”

    沈逸舟没好气的将父亲的话又复述给他听,谁知他听完竟哈哈大笑起来。

    “你小子,别找打啊!”沈逸舟目光一横,剑眉冰目,倒真有几分气派,可惜对面是他从小玩到大的伙伴,才不吃他那套。

    唐英笑着道:“我说你小子,倒成了我们之间最先成亲的那个了。”他眼睛一转,连忙凑到沈逸舟身边,“见没见过面无妨,品行好才是最要紧的事。”

    沈逸舟气得忍不住推开身边的人,无奈道:“可我根本就不想娶她,这不是害人吗?”

    “也许,是她要嫁呢?”唐英身为镇国公的嫡亲孙子,没少见这些戏码。

    沈逸舟心中一惊,他心思没那般深,倒是未曾想到此处,父亲言辞恳切,像是他们先许下人家似的。

    唐英看他一副深思的模样,低头轻笑,展开手中的折扇轻轻扇了起来,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

    沈逸舟心里愁得发慌,方才一时间被父亲说动了一丝恻隐之心,现下倒是有些悔了,他眼光一转,干脆道:“要不我直接逃走吧!”

    “大婚之日,宾主尽欢之时,发现新郎官跑了,你说这是丢了谁家的脸面?”

    自然是自家的脸面了。

    沈逸舟沉沉叹气:“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静观其变!再说了,你一个男人能吃亏到哪去?”

    在他看来,女人如衣服,左不过寻个由头打发了便是。

    许是环境不同,沈逸舟倒是对此不太认同,他父母鹣鲽情深,可纵是如此不也被塞进一个侧夫人有了个女儿么?

    日光推移,在沈逸舟的担忧之下,载着他未来夫人的马车已然悠悠停在侧门口。

    一截雪白的小手从帘子后伸了出来,骨节上还有些微微泛红,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草味。

    紧接着入目便是一双水波含情的眼睛,女子浅浅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余下的头发披落在肩头,乌黑的长发称得她肌肤如雪。

    生得真是好看!江南人果然都美!

    侍女小怜忍不住心中感叹一番,连忙吩咐车夫放下脚凳,伸手扶住眼前的人,将人从马车上接下。

    “方小姐好,小姐请跟我来吧,侯爷和夫人已经在内院等您了。”小怜对着她行了礼,而后轻轻倚在女子的身边,扶着她一路向院内走去。

    身边的人微微颤了一下,小怜也没察觉,倒是奇怪她的手掌并不像看到的那般细嫩,反而似是有……茧子?

    小怜连忙晃了晃脑袋,侯爷吩咐了,方小姐是大家出身,切不可怠慢,不日就会成为少夫人,这样的人怎么会有粗使丫鬟才会有的茧子呢?

    两人脚步适中,悠悠穿行在侯府的庭院里,柳叶深深低垂,遮掩去大半光影,也遮住了内院墙上趴着的两个身影。

    原是沈逸舟和唐英。

    “嘘,你小点声!”沈逸舟回头看着唐英往墙上爬的糗样,他功夫也就勉强算个三脚猫,此刻正吭哧吭哧喘着粗气往上爬,“人来了!”

    沈逸舟的目光随着两人的身影一路追寻,可惜柳枝树影重重,唯有几缕阳光透过,微风轻起吹动枝叶摇曳,他没能看清女子的正脸,只依稀看到了身形。

    看着就跟个小鸡仔似的,估计随便吹上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跑了。

    沈逸舟兴致缺缺的跳下墙头,顺带着把唐英拽了下来:“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瞧她那模样,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

    “你懂什么!江南的美人就是这般,和咱们京城不一样,人那叫弱柳扶风,可美着呢!”

    唐英笑他不懂风情,沈逸舟白了他一眼,“走走,陪小爷我喝酒去!”

    夜里沈逸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都是唐英的调侃,还有那婀娜纤细的背影。

    京城里有名的清倌柳如吟就是江南人,他曾陪着朋友远远见过几次,吴侬软语,确实要比他们京城的姑娘更加温婉。

    沈逸舟索性睁开了眼睛,一双星目灿然,他幽幽叹息一声,月光从窗纸里透过,散落在他的面庞上,却也照不清他心中所想。

    一弯月照两佳人。

    侧院里,小怜正铺着床铺,她手下利索,嘴里也念念有词:“方小姐,我瞧着侯爷夫人是真心喜欢您,您性子这般好,任谁看了都喜欢。”

    坐在一旁的少女显然有些拘谨,习惯性去握随身携带的玉坠子,手中一空,想起白日里侯爷许诺将玉坠修复一事,她思索了片刻,小声道:“侯爷和夫人都很和善。”

    “是啊,侯爷和夫人是我见过最好的主子了。”小怜收拾完床铺,又将床旁的烛芯剪去一截,烛火闪灼了几下,渐渐小了下去,“方小姐,歇息吧。”

    方湄点点头,轻声道:“我自己来就好,你先休息吧。”小怜应了是,走前关上了门。

    紧绷了一天的精神在寂静的夜里得以放松,她松了松紧握的手,行走在这侯府之间,她生怕做错一步,让人指摘。

    看着摇曳明灭的烛火,方湄的心情也浮沉起来。

    她素来习惯了听从,从前在舅母家便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多年来,顺从已经刻进她的骨子里,就像此刻她无法拒绝镇远侯一样。

    良久,她俯身吹灭了烛火,屋内顿时只剩清亮的月光,她推开窗子,明月高悬,也不知她这一生要何去何从了。

    次日,沈逸舟是在下人的忙碌声中醒来的,昨夜心思沉沉也不知是何时辰才睡着,他伸了伸懒腰,自己穿好了衣衫,推开门院内忙碌有序,不断有下人进进出出。

    入眼便是一片喜庆的红色,沈逸舟深吸一口气,父亲的动作也太快了些吧!

    昨日人刚刚进府,今日就操办了起来,为今之计,先溜为上!待他整理好思绪,再回来也不迟。

    他正欲走,却见脚下一片阴影,抬头面前站了一人,是父亲身边的得力助手萧千峰。

    打不过!

    沈逸舟认命,顿时垂头丧气,“萧兄来此处做什么?”

    “侯爷命我看住少爷,以免节外生枝。”萧千峰浅笑着答道。

    若是往日里,沈逸舟是喜欢和他来往的,此人不卑不亢、有礼有节,武功又好,沈逸舟最爱和他探讨武学。

    可此刻,他却是霜打的茄子、没了翅膀的鸟,也没有那些兴致了。

    二人在院中转悠了几圈,最终在小院里梨树下的石桌旁坐定,沈逸舟实在无奈:“好兄弟,我绝不跑,我怎能让父亲在京城中丢脸呢。”

    他虽顽皮但不顽劣,也知道父亲和唐英话中的道理,只是这心里不得意,从小到大,父母只在读书上强迫于他,除此之外,他心里清楚自己要比唐英他们那些高门子弟幸运恣意得多。

    噢,如今不得意之事还要再添上一件,便是娶妻。

    他正自己沉浸在情绪之中,一脸忧愁,只见母亲从小门里走来,沈逸舟眼里顿时放光,连忙迎了上去。

    “母亲!”

    “舟儿,你父亲下命要你三日不许出府,你就耐耐性子吧。”沈夫人唤来侍女将自己带来的糕点一一摆出,又对着萧千峰礼貌一笑:“这几日辛苦萧大人了。”

    萧千峰回了礼,默默走到一旁稍远的地方,将空间留给他们母子二人。

    沈夫人瞧他那般模样,柔柔一笑,坐在儿子身旁,温声劝道:“昨日我见了湄儿,她模样也好性子也好,我瞧着倒是很配你。”

    就连母亲都倒戈了!

    沈逸舟转过身不予理会,沈夫人接着道:“舟儿,那孩子可怜,在舅母家受苦了,你父亲也是一番好意,昔年在战场上他与方兄弟便结过娃娃亲……”

    沈逸舟眉心一跳,连忙打断母亲的话,诧异道:“这么说,她岂不是比我还要大上几岁?”

    沈夫人点点头,笑眯眯的:“是,正好三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

    沈逸舟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母亲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大他三岁,那早已过了许婚的年纪了,怪不得非要用他的婚事来偿还恩情!他心里一沉,难道真让唐英说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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