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听说生神仙撞邪了。”

    贺予文正在绣着帕子,冷不丁地听到这句,动作慢下来,有些愣神。

    一旁的芳姨还在继续说着,话里带了些说不清的敬意。

    “好像是窥见天机太多了,才承了这灾,可怜见的嘞。”

    虽是这样说,但贺予文还是下意识皱了皱眉。

    她今日来找芳姨,本来是想同她说自己准备去当铺打短工的事。

    可她还未找到机会开口,便听到这话,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没想好怎么答,芳姨便已经换到了另一处话题。

    “小贺,你绣的这个花式蛮好看,下回能不能也教教我?”

    “可以的芳姨,我待会儿绣完了这条帕子便教你。”

    ……

    教芳姨绣帕子花式的期间,贺予文趁机将华襄理寻她到当铺打短工的事说了。

    芳姨如她所料,没什么不满和意见,还很替她开心。

    贺予文稍稍放下了心,继续绣着帕子。

    -

    贺予文绣好帕子,便回了家放着。

    收拾好后,她到床上小憩了会儿。

    最近没什么午休的空档,这会儿才刚躺上床,她便很快地合了眼。

    她已经有段时间没做梦了,但今日,她又开始做那些奇怪的、自己看不懂的梦。

    ……

    贺予文走出了家。

    今日她要到裴家去,陪着大少爷寻趣。

    到了裴家门口,门口的护院认得她,去和管家说了声后,便迎着她进门了。

    裴灿礼今日似乎很忙。

    贺予文顺着管家带的路走,到了书房门口。

    “叩叩。”

    管家敲了两下门,里面没应声,他侧开了些门,低头请着她进去。

    他站在原地,看上去并没有要和她一起进门的打算。

    贺予文犹豫了下,走进书房。

    裴灿礼正半靠在躺椅上,手里拿着本书。

    他似乎在发呆,又似乎是看书入了神,并未对来人的动静有太大反应。

    贺予文看着他,走近了些。

    旁边放着张空凳子,她径直坐了上去。

    裴灿礼每每念书的时候,总是平缓下来眉眼,周身布满了不容打扰的气势,更加显出他和小镇其他人的不同。

    看着他翻动书页的动作,贺予文思绪逐渐跑偏。

    裴灿礼这种时候,总像是个恼人的书呆子。

    她不常来裴家,但每回到裴家院子里找他,总不见身影,但只要进到书房里,准能看见他在里面半倚着扶手椅看书。

    他看的书很杂,贺予文不太懂,但大概分辨出这些书里面是关于外洋的一些所见所识。

    他有时候也会写一些文章,内容她没问,但看他桌上放着的那些书,也能猜出些许。

    贺予文虽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但仍是在他每次书写完手稿后都凑到他身旁,佯装自然地问起他手稿的内容来。

    果然,他虽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但很快又转移了话题,同她讲起他书架上某本书的内容来。

    不过也没关系,她本来就不是真的想知道他手稿的内容。

    像现下这样,他来给自己念书,同她聊聊书里的故事,还算是让她又多了个接近他的机会。

    不过她倒不会因为他主动给她念书这一点就误会了,然后自作多情地以为现在他有多在意自己。

    恰恰相反,她清楚的知道,他一点也不在意她这个人。

    只不过是因为现在这个小镇里,只有她一个人可以和他聊他想聊的这些,且不会对他造成麻烦,他才会毫无芥蒂地解答,将她单纯视为一个他的听众。

    次数多了,许是觉着这样念书给别人听也能解解乏,他倒是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多了几分乐在其中的意味。

    甚至还特意问了问她每日的空闲时段,然后和她约定好了每日的念书时间,生生把他平日里的空闲时段给造成了他们两人参与的故事会。

    “唔!”

    突然脑袋被敲了敲,贺予文错愕地抬起头,对上裴灿礼佯装不满的表情。

    “你干嘛?”

    裴灿礼轻哼了下,开口时的语气透着点不满的委屈。

    “在想什么?我刚刚叫你好几声都不应我。”

    正要解释,就听见他又补了句。

    “你上回不是说,我讲的你听不明白,想听听小说吗?我今天准备的书可是国外新出的小说,花了我好大工夫才买到手的。”

    ……

    真是个书呆子。

    不过他讲故事讲得还挺好。

    只是贺予文想不明白。

    她总觉得,裴灿礼是不该出现在这儿的。

    但他偏偏就是出现了,还出现在了她面前,在她最想离开小镇的时候。

    想了想,贺予文试探性地开口。

    “裴少爷,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上回不是说过了,我想来这里定下了过过安闲日子。”

    “可你原先在的那处地方不好吗?这里既比不上外面,又什么也没有。”

    裴灿礼突然定定地看着她,语气里却透着些故作掩饰的漫不经心。

    “不是有你吗?”

    明明是问句,她却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笃定的意味。

    “再说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外面是外面,这是这,总都有好或不好的。”

    贺予文没有说话。

    “怎么了?”

    他笑着看过来,贺予文莫名地有种说不上来的心情。

    她总觉得,裴灿礼不该来这里。

    准确的说,是他本身就不该属于这里。

    他身上有着种脱然的感觉。

    哪怕是久处于这个沉闷封闭的小镇,他也独有着一份分割感。

    不管是他平日里看的那些书,还是近来给她讲的故事,又或是他从不和她之外的小镇居民有过多来往这点,都让她有种怯意。

    这是贺予文从未切实体会过的感觉。

    他总和小镇上的人隔开来,也不怎么出门。

    但每每推开他宅子的门进来,贺予文都会有种进到了别的地方的感觉。

    不是位置上的不同,而是那种,哪怕他和人待在同一处地方,他所站的那个位置,也是最不同的。

    贺予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

    但他有点特别,至少现在是特别的。

    “予文。”

    裴灿礼眯着眼睛笑起来,又晃了晃他手里那本书。

    “要接着听下一个故事吗?”

    贺予文下意识地想摇头,反应过来后又点了点头,将坐着的凳子挪近一步。

    裴灿礼低下头,往后翻了两页书。

    “接下来这个,是个好早以前的恐怖故事,跟我们古话说的撞邪是一个意思。”

    撞邪。

    贺予文敏感地捕捉到这个字眼,不知怎的,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裴灿礼。

    他眉眼柔和着,但贺予文却觉着他身上那种分割感更强烈了。

    总觉得,他这会儿不该是这样态度的。

    贺予文摇摇头,想认真听他说话,却觉着头脑越发地不清楚,好似下一秒便要昏过去。

    迷蒙中,她感觉脸上似乎多出些东西。

    抬手往上摸去,只摸到一粒小小的米。

    下一秒,眼前的景象不见,裴灿礼的身影也消失了。

    这刻,她莫名觉得悲哀又喜悦。

    “哪怕再多一刻。”

    贺予文突然生出了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来。

    -

    再睁开眼时,看见的是熟悉的土灰天花板。

    贺予文原先侧躺着睡,这会儿,躺着的那边脸被些小小的不知名东西硌着。

    贺予文有些恍惚地起了身,手往脸上探着,摸出了几粒米。

    低下头时,看见原先在枕头底压着的那一小袋福米,它外边的那层塑封包装不知什么时候破开了,里面的米粒全都散出来。

    贺予文用手理了理散开的米粒,从旁边抽了张纸巾垫着。

    想了想,她抓了一小把米粒到掌心看。

    是糯米。

    按理说,小福袋里的福米,都是平价的普通大米,糯米的价比它高上些许,一般是不会放到里面的。

    不过大少爷向来花钱不计数的,或许是他花的钱较旁人多些,求得的福袋也就更金贵些,才用了这糯米吧。

    这样想着,贺予文又将那一小把糯米仔细堆着收好了,放进桌上的空杯子里。

    说起来,她方才又梦见裴灿礼了。

    梦里的她也是一样在接近他,只是方式似乎和现实里不大一样。

    总梦见这些奇怪的事情,贺予文觉着自己才更像是撞邪了。

    她虽不迷信,这会儿,却也有些心慌,以及难言的苦涩乱绪。

    还是先静会儿心吧。

    才刚冒出这样的想法,外边便传来敲门声。

    那个搅乱她情绪的人站在门外喊着她。

    “文文,我来寻你看我新安的西洋钟!”

    贺予文想开口,但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喉间突如其来地有了哽咽感。

    “哪怕再多一刻。”

    心里突然浮现出梦中那个荒谬的想法。

    那道无形的屏障似乎又显现出来。

    贺予文攥紧手,向屋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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