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药

    回来的路上淋了雨,田思思发烧了。

    游成简以最快的速度将她送去了附近的医院,医生检查过后很快确诊,高烧并伴有轻度肺炎,需要住院治疗。

    游成简看着病床上烧得脸红唇白的田思思,内心无比的自责。

    他是个只认结果不看过程的人,这一套在商场极为有效,于是他便原封不动地照搬进生活。他不理解田思思,也不想去费心理解,他只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

    田思思醒来时已经是后半夜,入眼的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扑鼻而来,大脑还未恢复清醒,她疑惑地转过头,看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还没来得及细想,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游成简有所感应一般立刻惊醒,见到她醒来,身体立即坐直,环抱的双臂随之松开,眼底闪过一抹亮光,“思思。”

    带着鼻音的沙哑嗓音,充满疲惫与心疼。

    记忆涌入脑海,田思思面色一沉,旋即背转身去。

    游成简张了张口,一时竟有些无措。也正是她此时的态度,让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他害怕她会因为昨天听到的那些事情而坚定想要离开的决心。

    “昨天的事情,我向你道歉。”他看着她,神色有一丝丝急迫。

    田思思肩膀轻轻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回头。

    “首先,我为昨天不问缘由而对你产生的误会向你道歉。”他从来不是什么霸道不讲理的人,有错就要认,此时的他,态度温和,心甘情愿,“但是,也请你相信,我不是要蛮横干涉你的选择,而是,我太清楚项冲的为人,我有绝对的理由……”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说,迟疑片刻,接着说道:“事关项冲隐私,我无法跟你解释得太清楚。我只能告诉你,项冲不可靠,他很危险……”

    “为什么?”田思思终于忍不住坐起身来,她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他明明再正常不过,圆圆也说一些不好的事情是他故意弄出来的,说他幼稚也好,叛逆也罢,他的本意只是想反抗父母,难道这样也有错?”

    游成简一时愣住,没有料到她已经听到了风声。

    “如果我告你你听到的、看到的,都不是真的,你会愿意相信我吗?”

    “我不必相信任何人,因为我有自己的判断,不用别人告诉我什么才是事实!”田思思倔强地别过脸。

    游成简凝望着她,目光炯炯,带着一丝丝恼意,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问:“如果你们并非从小认识,你还会这么坚定地相信自己的判断吗?”

    “可事实并没有什么如果。”田思思不假思索地反驳。

    他彻底说不出话来。

    他低估了她的固执,更低估了项冲在她心中的分量。

    这俨然成了一道无解题。

    “好,我们暂时先不说这个。”游成简压下心底的不悦,进入下一个话题,“还有一件事情我需要向你道歉。”

    他看着她,眼底有隐忍的慈悲,“我没有告诉你,你妈妈跟我爸联系是有原因的,我爸他……在跟你妈妈分手一年后得了忧郁症。”

    田思思蓦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爸他不想让任何人担心,所以谁都没有说,一开始他试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是长期的压抑很快使情况变得更糟糕,有一次,他甚至想到了自杀。”

    “他站在河边,差一点就跳了下去,关键时候,他想到了你妈妈,于是给你妈妈打了个电话。”

    “是我爸先联系的你妈。”他语气很平静,平静到让人听不出一丝忧伤,“他们相知相识多年,凭你妈对他的了解,她很快就察觉出了不对劲。所以,从那以后你妈便时常与我爸联系。”

    所以,并非妈妈旧情难忘,更非对叔叔别有所图,她没有背叛爸爸,也没有想要伤害任何人,她只是太善良。

    想到自己多年所受的委屈,想到他们一直以来明里暗里对母亲的羞辱,她不禁潸然泪下。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早点告诉我这些?”她哽咽地控诉。

    如果她早知道真相,就不会一直活在负罪的阴影之中。

    游成简喉咙生涩,艰难地说道:“爸要承担的东西太多了,他不想引发舆论对他的关注,更不想让奶奶担心,他不希望奶奶因此而自责。”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她的眼角滴落,没有任何语言能够描述她此时的心情。

    她一直都是个坚强的人,生气或者难过似乎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总能以最快的速度调整过来,然后以最好的状态继续生活。

    他从来没有见过她哭泣。

    他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右手缓缓抬起,在空中停顿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落在了她瘦弱的肩膀上。

    “对不起。”他轻拍着她的肩膀,声音亦是沙哑。

    这注定是一个无法平静的夜晚,田思思一直坐在床上轻声啜泣,直到终于累得承受不住才渐渐靠着枕垫睡着。

    游成简轻扶着她在床上躺平,然后为她盖上了被子。

    看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第二天一早,医生来查房,她已经退烧,肺炎也已经有所好转,医生表示上午打完吊针就可以回家休养。

    王姨送了早饭过来,一进门就看到她背对着游成简,心情一下变得沉重起来。

    游成简知道她不想看见自己,果断出门回避。

    回来时已经过了一个小时,田思思正躺着跟王姨说话,虽然声音还是软绵绵的,但脸上总算有了笑容,不过在听到开门声时就笑容消失了。

    游成简垂下眼帘,小心关上了房门。

    王姨起身跟他打招呼,他点点头,王姨回头对田思思道:“你好好休息,我在家做好你喜欢的饭菜等你。”

    “好。”田思思笑着说道,“你自己路上小心。”

    王姨收拾好东西走了。

    游成简在原地呆了一瞬才走上前,“你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

    田思思不想理他,她拉起被子往下躺平。游成简目光晦涩,旋即伸手将她脸上的被子拿开。

    田思思生气地看着他,他不为所动,耐心地提醒:“这样很危险。”

    说完,也不管她是何反应,直接探手去拆她额头上的纱布。猝不及防的动作,田思思惊了一下,肩膀随即被他按住。

    “别动。”游成简小声地提醒,然后将粘牢的胶带一点一点撕下来。

    伤口已经结痂,看起来有点丑。

    游成简心中哽塞,面上却始终平静如初。

    揭掉了纱布,他转身从旁边的床头柜上拿了干净的大片的创可贴,再仔细地对准伤处贴好。

    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的肌肤,田思思很不习惯这样的接触,可躲开又显得过于矫情,于是就这么直挺挺地躺着,眼睛也不知道该看向何处。

    他很快处理好了她额头上的伤,接着又把的右胳膊从被子里拿出来。

    她忽然想起自己做根雕时一刀一刀小心刻下时的情景,此时的她,不正像那只被人攥在手心里的木头,而他则是雕工,每一个动作都经过精心考量,下手时极尽小心。

    心底的郁气渐渐消散于他温润的指尖,有一个声音清晰地告诉她,她永远也不可能憎恨他,这样的认知令她无奈又伤感。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接下来就是膝盖上的擦伤。

    膝盖上忽然一凉,她猛然回神,才发现他掀开了盖在她腿上的被子。她脸颊一热,连忙制止:“不用。”

    游成简低头注视着她,深邃的眼眸,含着一丝不可言说的深情。她恍惚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忙别开视线,低声道:“我自己会处理。”

    游成简犹豫了一下,接着弯下腰,慢慢卷起她的裤腿。医院的病号服足够宽松,她人也瘦,他很容易就将她的裤腿卷了上去。

    她感到一丝难堪,下意识地咬住唇,想躲,最后生生忍住了,放在身体两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捏紧。

    膝盖上的伤最为严重,创口很大,刚刚才平复下来的游成简不可避免地被触动,目光停顿两秒,眼中流露出一丝郁色。

    田思思难耐地动了一下,他恍然回神,喉咙生涩地滚动,心疼地责备:“不是一向在我面前很厉害吗?为什么只有你自己受伤?”

    田思思默默撅起嘴,他这说的是什么鬼话?

    游成简认真教育起了她:“记住,不论是谁都没有伤害你的权力,你也不必为任何事情忍气吞声。再有下一次,直接打回去。”

    如果换做别人,一定会为这样大公无私的话感动得热泪盈眶,可惜她是田思思。

    她根本就不想要反击谁,她的人生不应该在某些无意义的人和事实上不断消耗,如果他真心为自己好,就应该放自己离开,而不是跟自己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

    不过,他是不会放自己走的,即便她母亲并没有做错什么,但一码事归一码事,她偷走过他的人生,他说过她要偿还。

    一想到这些,心底刚刚涌起的一丝感动瞬间消失殆尽。她转过头,不想再看见这张故作大义的脸。

    游成简感受到了她心底的怨气,挑了挑眉,继续为她处理伤口。

    手刚从她的腿上离开,她便立刻盖上被子侧转身去。

    他默默注视着她,眉头渐渐蹙起,一种难言的复杂情绪横亘在他的胸口,最后都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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