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冲果然很贴心,不仅准备了睡袋,还备齐了充电宝、小夜灯、干湿纸巾等。
田思思有意要跟游成简唱反调,项冲又是个安全的搭档,做起这些离经叛道的事情可谓毫无心理包袱。
不过她还是有所顾忌的,置气归置气,也不能真的牵连无辜。所以,天边刚刚破晓她就醒来了。
清晨的海边风又大又冷,她裹着项冲昨晚给她的外套踢了踢他的帐篷。
好一会儿项冲才拉开拉链从里面探出一颗脑袋,睁着惺忪的睡眼不满地抱怨:“这么早,你是要去抓虫子吗?”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哥很快就会找过来,你不会真的想被他打死吧?”田思思在一阵狂风里扯着嗓子大声喊。
她脸没洗头没梳,看起来狼狈又憔悴,脸上有一丝丝认命的无奈。
项冲慢慢恢复清醒,眯起眼睛仰头看着她,“你怕了?”
“我是不想让自己太过被动。”田思思没好气地说道,“送我回B市,然后我们分开。”
要是被他抓到他们两个在一起,他一定会趁机剥夺她更多的自由!她是要让他知道自己被他逼得快要崩溃,不是要故意借另一个男人刺激他让他把手收得更紧。
项冲吃力地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
可他最后还是照她说的做了。
他把她带到B市离家近的一家商场,她快速买了身干净的衣服换上,又顺便解决了洗漱问题,之后才安下心来准备找一家店吃早餐。
没想到有人认出了她。
“这……这不是田寅家的孩子吗?”
田寅。
多少个日日夜夜在她心中不断重复的名字,她目光一激,回转身去。
路过的一位阿姨扭头打量了她好久,不确定地看着她。
田思思已经不认得她是谁,不过这里是她家小区附近,想必她正是自己从前的邻居。她不假思索地说道:“我爸爸是叫田寅,我是思思。”
“思思?”阿姨两眼放大,视线在她身上一扫,激动道,“真的是你!田寅和婉珍的女儿!”
时隔十六年,这两个逐渐变得抽象的名字,终于再次被人如此真切地提起,她喜从中来,眼泪却夺眶而出。
阿姨热心肠地抓过她的手,也是激动得两眼泛起了泪花,“都说女儿像爸爸,真是一点都不错,你跟你爸爸真是一模一样,我一眼就认出了你!”
“才回来的吧?今天一早也没听见楼上有动静,吃早饭没?这样,我正好买了早餐,跟我回家去吃!”
田思思脑中还在一片惊喜混乱,迷迷糊糊就被阿姨抓着往家里带。
是住她家楼下的邻居。
那时她爸爸忙着创业,妈妈又整天在学校围着孩子们打转,她常常被父母托付给各家邻居帮忙照看。因此,一些邻居都对她很熟悉。
阿姨姓刘,孩子已经毕业留在外省工作,平时只有她和丈夫两口子在这里住。
她的丈夫姓张,也是个热心肠的人,听完妻子的介绍,激动得张着嘴盯着她好半天说不出话,最后竟也红了眼眶。
“那时只是听说你被一户有钱人家收养,以为再也见不到了,真是没想到啊,时间一晃,那个总是咿咿呀呀唱着歌的小不点都长这么大了。”
两口子好一番感慨,彼此都默契地没有提起她父母意外身亡的事情。之后又问了一番她的现况,得知她一直过得很好,欣慰地直点头。
田思思虽已经忘记了他们,可这里的一切都令她熟悉与亲切,她甚至在想,等将来她离开清河别墅,就搬回这里生活。
这里才是她的家,真正属于她的地方。
从阿姨家出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略显陈旧迹象的单元楼反倒人来人往的热闹,年轻一点的人已经认不出她。
她等着电梯里其他人都先出去后才走出电梯,结果一打开单元楼大门就迎面对上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游成简穿着板正的黑色西装,一脸阴沉地看着她,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隐藏着暴戾。
意料之中。
她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小小地刺了一下,隐隐地疼,心底怀揣的满满感动顷刻间消失,眼底的柔光亦被冰冷沉重所取代。
这一刻,她无比庆幸自己直觉的敏锐。
不敢想象,要是被他撞见自己跟项冲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
“我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可以擅自远行。”游成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语气一贯的平淡,却有着不可抗拒的强势。
田思思身上的刺瞬间根根立起,她冷冷打量着他,冷静地与他对抗:“我也说过,我是成年人,有权力决定自己要做什么。”
游成简眼底的阴霾更浓,“你坚持要这么做吗?”
“是。”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深深注视着她,眼底的躁意已然控制不住,仿佛要将她的所有坚持都无声击溃。
最后,他眼中的怒意变成了一种深深的失望,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步流星的速度,一只手还插在裤兜里,僵硬挺直的背脊,无不显露着他内心的怒意滔天。
她深深吸了口气,默默跟上。
“你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一上车他就立刻开始质问,强势的语气,丝毫不容她拒绝。
她张了张口,想撒谎,却发现撒谎并不如她所想像的那么容易。
她的喉咙好像突然之间被堵住了一般,害怕他看出端倪,她迅速别过脸去。
游成简目光锐利得不容她有任何隐藏,可最后他也并没有追问。
他转过脸,目视前方,语气依旧冷硬,“我是要送李蔓花田,但也还没有到需要你铲平花田腾位置的地步。”
田思思蓦地瞪大了眼睛。
所以,他根本没打算让她把地空出来?
“从别人手上抢东西,你以为我是谁?”游成简回头看她,眼底是抑制不住的暴躁。
田思思瞠目结舌。
他的愤怒十分强烈,这也让她明白,她或许的确误会了他。可是……
她感到有些自责,眼中的敌对冷意渐渐收敛,张了张口,哑着嗓子说道:“我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件事情。”
“那你告诉我,你在意什么?”他看着她,语气放缓,目光却依旧紧迫。
她亦看着他,他眼底的紧迫渐渐掺杂了疲惫与期许。
她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在意的,是他要求所有事情都必须要按他的要求来。她铲掉小雏菊或许是自己反应过度,可他凭什么以此指责她心狠?那样的反应过度是她自己愿意的吗?
她许久都没有说话,他紧了紧牙关,负气地转过头去。
一路沉默。
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远远就看到王姨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焦急地眺望,确定先生把她带了回来,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是忧心忡忡起来。
车一停稳,游成简与田思思双双下车。
王姨激动地跑过去,游成简忽然扭头看向田思思,用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说道:“删掉项冲微信,不许再跟他有任何联系。”
田思思脚步一顿,脸色一片灰白。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王姨吓得停在原地。
“为什么?”田思思转身看着游成简。
在他找来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放弃了所有的反抗,她认为事情应该到此为止,也没有故意留着项冲激怒他,他到底要自己做到什么程度才满意?
“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
“我没有必要事事都听你的!”刚刚收起的刺又一根根地重新立起,她僵硬梗着的脖颈,如同她执拗的脾气。
她真的没有办法完全放弃自己的原则,她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妥协。
游成简眸色渐深,太阳穴处“突突”地跳,心底的怒意再也无法控制。
忽然,一个箭步跨到她面前。王姨惊呼一声,差点就要冲上去。
可是,他并没有对田思思做什么。
他只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睥睨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且理智的人,看来是我高看你了。”
“事实上我根本不需要你看我。”田思思不假思索地反击。
高看或是低看,她从来不在乎,之所以不断妥协,也不过是自认亏欠。
“你没有脑子吗?”游成简几乎已经没了耐心,说话时更是咬牙切齿,“跟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去的别的城市一起过夜,你怎么敢?”
“我说过,我们从小就认识,而且我们并没有做什么逾越之事!”
“没有吗?事情传出去别人会相信吗?”游成简暴跳如雷,“你有多蠢才会相信一个十几年不见的人值得相信?”
田思思终于哑口无言。
她没有办法证明项冲值得相信,可她也无法接受他如此的过激。
“他绝不是一个合适的朋友人选,我也有办法让你们无法见面!”游成简始终态度强势。
“你要干什么?”田思思目光一变,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游成简别过脸没有说话。
田思思已经气疯了,她红着眼睛,执拗地盯住他。他同样的固执,他认定的事情,不可更改。
田思思眼底渐渐涌起一片湿意,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游成简站在原地,面色铁青。
项冲的话言犹在耳。
“你妹妹天真又聪明,比小时候只会撒娇耍赖的样子可爱多了,我忍不住想要了解她更多。”
“她有自己的想法,你应该放手。”
“她生活得太压抑了,而我一定能让她感到快乐。”
嘻嘻哈哈的语气,看似在调侃,他却听出了其中的威胁。他了解项冲的性格,越是不让他做的事情他越要做。他无法约束别人,只能看紧田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