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陈东不知发生了何事,也不知道老板要去哪儿,可看他现在浑身罩着一层冷意,也不敢多问,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开,好在没过多久游成简的手机就响了。

    游成简飞快按下接听键。

    “你好,请问是游成简游先生吗?我是XX区警察,你妹妹跟人在车上发生了点意外,现在在市中心医院……”

    陈东开足了马力一路飙到医院,游成简下车时脚步不稳,踉跄了一下。

    门诊室外站着几名穿制服的警察,他们背对门站着,刚好挡住了里面的情形,看肢体动作,似乎在跟人商量些什么。

    透过中间的缝隙,游成简依稀看见一个穿米色西装的男人侧影,太阳穴处“突突”直跳。

    “一时兴起想带我去看海?那我是不是也可以一时兴起把你打死?”

    “这位女同志,你先不要激动……”

    “警察叔叔,你听听他在说什么?要不是我先下手为强,还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是是是,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秉公处理的!”

    里面吵吵嚷嚷,一向温柔示人的田思思此时语气尤为激动。游成简从警察旁边绕过去,赫然看见田思思正气势汹汹地跟人对峙。

    而她现在的样子,只能用蓬头垢面来形容,出门前精心梳理的公主盘发散了,礼裙上的亮片也掉了许多,白皙的手臂上有大片肌肤泛红,看起来狼狈至极。

    再看看她旁边倚墙站着的项冲,他衣服皱巴巴的还沾了血迹,右脸青紫,额头上更是直接贴上了大块纱布。

    游成简看得眼皮直跳。

    “哟!这么快就到了。”项冲率先发现了他,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

    田思思下意识地回头,对上一张神情冷峻的脸,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她立刻如老鼠见了猫一般,怕得地往后躲,都没反应过来他俩认识。

    游成简不悦地扫了他一眼,再看看一脸紧张的田思思,确认她没有受伤,暗松了口气,回头对警察道:“你好,我是游成简,田思思的兄长。”

    “兄长”一词从他嘴里说出来尤为顺口,田思思莫名红了脸,一边看戏的项冲失笑出声,田思思和游成简不约而同地瞪了他一眼。

    警察跟游成简解释了一下事情的大致经过,这时单圆和江月白赶了过来,单圆一眼看见心虚站在一旁的好闺蜜,以及慵懒抱着双臂歪斜在墙角但鼻青脸肿的项冲,差点当场去世。

    “您确定不追究他的责任吗?”派出所内,警察做完笔录之后再三询问田思思的意见。

    田思思扫一眼斜靠在椅子上的项冲,十分不情愿地回了声“嗯”。

    项冲立马凑了上来,对着田思思眉开眼笑,“谢谢小姐姐,小姐姐真是人美心善。”

    “表哥!”单圆没好气地叫他。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撩妹。

    游成简伸手从中间把他推开,压着怒意道:“看在你病得不轻的份上放过你一次,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妹妹面前!”

    他的确病得不轻,游成简会这样骂他一点都不奇怪,但他此时刻意强调田思思是他妹妹的身份,用意显而易见。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江月白默默看一眼满身怒意的游成简,第一次清楚地感觉到,有些事情正在悄然发生改变。

    从派出所出来已经是半夜,大家各自打道回府。

    田思思离开前项冲还不依不舍地向她挥手,“小美女,我们下次再见!”

    “见你个大头鬼!再敢招惹我家思思,看我不打爆你的头!” 单圆暴躁地一顿狂吼,她要收回介绍他们认识的那句话!

    这件事算是有惊无险,不光田思思心有余悸,游成简也有些后怕,回家后他拉住埋头上楼的田思思,心底的关切呼之欲出。

    “我不追究他的责任,不是因为彼此间的交情,更不是为了给谁面子,而是因为,他真的有病。”游成简认认真真地向他解释。

    田思思扭头看着他,眼神透着困惑。

    他这是,害怕自己误会他?

    游成简没打算说太多,温和地说道:“去洗个热水澡,然后好好睡上一觉。”

    田思思点点头。

    她脑子的确已经转不动了。

    这一晚,她做噩梦了。

    梦里的场景虚幻模糊,一个女人站在光中冲着她微笑,她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女人的面容愈渐清晰。

    那是她的母亲,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穿洁白的裙子,眉眼温柔,美丽优雅。

    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她小跑着冲上去,想要扑进母亲怀中,结果,结果刚一靠近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远远弹开。

    她摔在地上,顾不得疼,飞快地站起。

    “妈妈!”她大声地叫喊。

    女人站在光圈之中,微笑地看着她,温柔的目光充满淡淡的哀伤,以及深深的不舍。

    田思思屏住呼吸。

    光圈逐渐变淡,妈妈也渐渐模糊。

    田思思感到一种崩溃的绝望,她不顾一切地飞奔过去,口中撕心裂肺地叫喊:“妈妈,妈妈——”

    游成简刚刚忙完,准备下楼喝水,猛然听见里面房间传来的呼叫声,一抬头,里面又是一声叫喊。

    “思思!”他推开房门,一个箭步冲上去,伸手按下床头灯开关。

    昏暗的灯光下,年轻的女孩满脸泪水,双眉紧紧蹙成一团,双手紧紧捏住身下的床单,口中一遍一遍呼喊:“妈妈,不要离开我,不要……”

    她从未如此脆弱。

    游成简呼吸困难,犹豫了一秒,伸手将她捞进怀里。

    田思思依旧双目紧闭,五官痛苦地纠结在一起,连声音都开始嘶哑。

    “我在,别怕。”游成简一手抱着她,一手拨开她额前汗湿的刘海,温柔地安慰。

    她身躯滚烫,眼泪不停地往下淌。

    他从未见过她流泪。

    他的心脏抽搐般的疼,他无法说清楚这是一种怎样的感受,他只知道,每一次她难过,他都只会比她更煎熬。

    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父母的悲剧与她和她的母亲都无关,一切只在于父亲的选择。如果她母亲没有死,父亲也许会慢慢适应他的母亲,甚至爱上他的母亲,可是,她的母亲死了。

    一种无法挽回的愧疚占据了他所有的情感与理智,所以他才会义无反顾地放弃他们,将她收养在身边。

    她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亲人,就算小时候不懂,后来也什么都懂了。

    说到底,她才是最可怜的人。

    他紧了紧怀里的人,怀里的人在睡梦中感受到一片温暖,情绪逐渐不再那么激动,口中的呓语声也渐渐弱下来。

    最后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滴落,他低下头,温柔地吻去她脸上的泪痕。

    他抱着她睡了一夜,直到黎明时分才离开。

    闹钟骤然响起,田思思蓦地睁开眼睛,轻轻一动,肩颈处立刻传来一阵酸麻。

    田思思揉着酸疼的肩膀感到奇怪,自己昨晚明明睡得很好,为什么身上这么疼,好像被人——打了一顿?

    她随便换了身居家服下楼。

    王姨已经在准备早餐,见她过来,忙放下手上的活走上去,“思思醒了,现在好些了吗?”

    田思思放开揉在后颈上的手,笑着点点头。

    她的样子的确不像有事,王姨总算彻底放心,紧接着提醒:“先生在书房,让你醒了过去见他。”

    和田思思的随性不同,游成简此时已经清清爽爽地坐在书房处理工作。

    抛开个人偏见不谈,他的确有着无可挑剔的相貌,优越的骨相、挺拔的身材,以及出众的气质。

    大多数时候田思思都不太敢正视他,她害怕对上那双锐意逼人的眼睛。

    “哥。”她轻敲门框。

    游成简抬头,她穿着宽松的白色连衣裙,一头长发随意地挽起,看起来慵懒随性。

    游成简眼底涌起一层柔光,旋即,站起身来。

    “你过来,我有东西要给你。”他从桌上的手提袋里取出一个长形盒子。

    田思思走近,一眼认出那是手机盒,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从睡前到醒来都没有再摸过手机。

    她手机昨晚就丢了,用来搭配晚礼服的收纳包也不翼而飞,她跟游成简一起回来坐车回家的时候,游成简一眼就发现了。

    他突然变得这么细心,田思思反倒有些不适应,尴尬得不知所措。

    游成简把盒子交到她手上,目光直盯着她,语气一片温和:“打开看看。”

    他掌心温热,离开时似乎还带着几分缠绵,田思思触电一般,慌忙将手抽出,脸颊不由滚烫。

    游成简低着头看着她笑,目光缱绻。

    田思思习惯了他冷冰冰的样子,他忽然态度大变,她只觉慌乱不知所措。她忍着手抖将盒子打开,里面是最近才出的新款手机。

    “谢谢哥。”她目光闪烁不定,根本不知道该看哪里。

    “已经换了新卡,试试看好不好用。”游成简站得离她很近,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就在她耳边,她更加难以抬头。

    “我待会儿再试,我先去帮王姨准备早餐。”田思思抱起手机落荒而逃。

    游成简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背影,忽然觉得两人就这样过日子应该会很不错。

    田思思现在根本没法静下心来帮忙做早餐,她坐在餐厅的椅子上,反复看着手上的新手机,心还“砰砰”跳着,不敢相信刚刚那个对她温声细语的人是游成简。

    难道是昨晚的事情把他给吓着了,他怕自己出事不好跟游叔的在天之灵交代?

    田思思晃了晃脑袋,挥掉那些胡思乱想,开始重新下载各个软件。

    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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