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李蔓的事情,田思思整个下午都心浮气躁,为了静下心来,索性出门买了新的绘画装备,回来后就看到游成简的车停在了院子里。
屋子里静悄悄的,仔细听才能听到左边书房里偶尔传出来的细微声响。
那里本来是一间观景房,游成简来这里住以后将它改装成了书房,方便他随时能够处理工作,他偶尔也在那里招待自己的客人。
她不自觉地放轻了动作,把东西搬进了画室便匆匆下楼。
王姨已经开始准备晚饭,见到田思思过来,立马将她拉到一边,小声地说道:“先生刚刚从老太太那里过来,老太太生病了。”
田思思愣了愣,问道:“情况严重吗?”
“听说是中了暑气,应该不严重。”王姨道。
田思思了然。
有她帮忙,四菜一汤很快做好,田思思亲自去书房叫游成简吃饭。
游成简正在看一份文件,听到田思思喊哥,慢悠悠地抬起头。她身上的裙子不是上午穿的那件,而她在家时一般不穿得这么精致。
所以,她出门了。
她倒是精力充沛。
游成简放下手上的文件,表情微微放松,“热搜的事情,你有什么想法?”
他果然会过问此事,田思思嘴角不自觉地向下,“李小姐给我打过电话,我拒绝替她说谎。”
游成简定定地看着她,一贯平静的面容让人看不出喜怒。
田思思从不主动探究他的内心想法,反正,他给什么,她承受便好。
“明天,她会亲自向你道歉。”沉默片刻,他忽然说道。
田思思讶异地抬起头。
游成简起身,一步一步朝她走近,最后在她身侧站定,扭过头看着她。
刚刚还眼底一片风平浪静的他目光忽然阴沉,嘴角向上勾起一抹冷意,“不过你好像不需要她的道歉。”
她早就在心里给每一个人都贴上了固定标签,李蔓傲慢无礼,他强势□□,所以无论他们做什么,她都不会惊讶。
田思思并不明白他此时在想什么,她只是在心底无奈地感叹,他果然还是生气了。
要不然他也不会故意这么刁难她。
两个小时后,田思思小心翼翼地端着第七份晚餐端进书房,他抬头瞄了一眼,面无表情道:“我晚上不吃饺子。”
田思思差点崩溃。
从西餐到中餐,她绞尽脑汁地按照他的口味做出各种清淡好消化的食材结果都被他一一否决。
再好的脾气也经不住别人这样一遍又一遍地折腾,她气呼呼地看着一脸若无其事的游成简,几乎忍不住直接甩手走人。
见她站着不动也不说话,游成简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一脸的纯真无害。
他真的很懂得如何把人逼疯!
田思思暗暗捏紧十指,最后压下满腔火气,一字一句道:“没——有!”
她一把端过桌上的托盘,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地走了。
游成简瞥一眼她的背影,板着的脸上含着一丝轻蔑。
田思思心里有气,放餐盘的动作稍微重了些,一直守在厨房帮她打下手的王姨也开始头疼起来,“先生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一直在挑刺?”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极轻,生怕被人听见。
“这么能折腾,我看他根本就不饿!”田思思气呼呼的。
可是再怎么生气也还是按照他的要求来,她满含怨气,动作娴熟地给他做了几道拿手的家乡菜。
其中一道便是四星望月。
“如果这一次他还是不满意,那就让他自己解决!”田思思看着气腾腾的饭菜,已经累得筋疲力尽。
王姨担心地看着她。
“看来你的手艺也不过如此。”游成简眼睛往餐盘上淡淡一扫,对她的劳动成果嗤之以鼻。
田思思差点就要忍不住,可是他紧接着又说:“放下,出去!”
田思思咬了咬牙,将冲口的话吞了回去,一脸怨念地走了。
游成简瞥一眼她怒气冲天的背影,那双总是阴郁的眼睛忽然如乌云散尽,散发出明亮的光芒,尽管,很淡很淡。
他是满意了,田思思却不能。
她还要替他整理房间。
“要是老先生在,他一定舍不得你吃这样的苦。”王姨曾经心疼地感慨。
她笑着说道:“只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很多人从小就要学着一起分担家务啊,哪里就苦了?”
王姨对她的豁达很是欣慰。
结结实实忙活了一整天,田思思洗完澡倒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准时被闹钟叫醒,她简单收拾了一下下楼。
经过二楼大堂时,她冷不防地被墙壁下立着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墙壁上挂着一幅油画,那是她十岁时所绘,画中有两个人,游叔,和她。
游叔抱着她,她抱着洋娃娃,身下的红色真皮沙发散发着柔和的光泽,一身灰色西装的游叔温润儒雅,笔触虽稚嫩,却出奇的和谐。
每一次他的眼神扫过这张画像的时候,她都会立刻寒毛倒立,强烈的恐惧感令她难以呼吸。
他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她想要换掉画像时已经来不及,后来他下楼,她以为他要走,光速搬来了凳子,可他的声音却突然从身后响起。
“其实你完全没必要这么做,毕竟你没有做错什么。”
他声音很淡,无波无澜,丝毫听不出一丝厌恶的情绪。
田思思刚为他的善解人意感到庆幸,他紧接着又道:“况且,从你出现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谁才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那一刻,满头大汗的田思思仿佛忽然坠入寒冰。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身体的温度一点一点消失。
良久,他忽然问她:“你有没有想过将来进入游氏帮忙?”
“没有,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田思思语速快得近乎迫切。
游成简回头看她,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着他不满,“你总是这样反应过激吗?”
田思思咬了咬唇,但她还是忍不住把原本没打算告诉他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已经答应跟表哥签约,成为他工作室的漫画写手。”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刚才还风轻云淡的游成简脸上陡然间阴云密布,心口猛地一颤,紧接着就看到他转过身来,那双幽暗的深眸里散发出森森的寒意。
可他的语气却是一种割裂的冷静克制,“所以,他这次急着去B市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
“不。”田思思心里很慌,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急忙向他解释,“他是去工作然后临时起意,你不要说他……”
话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游成简眼底窜起的怒意看得她心惊。
游成简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仿佛要在她脸上戳出两个洞来。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一点一点退败,她终于不敢与他对视,颓然低下头去。
“你非要这么挑衅我吗?”游成简上前一步,一贯冷峻的脸上透着几分危险。
田思思强忍着没有后退,语气却越发僵硬,“我只是不想再依靠你。”
“什么?”游成简语气压低,眼底的怒意化成了火。
“这样你就不用因为我而想起过去那些不好的经历。”田思思后背冷汗涔涔,可她还是努力强迫自己跟他对视,“我没办法改变过去,可是我有羞耻心,我真的……不能无视自己给你和你妈妈带来的伤害继续受你庇护。”
她几近哽咽,用尽全力才使自己没有在他面前流泪。
她没有资格在他面前委屈脆弱,就像……他也从不曾表现自己的委屈和脆弱。
一种难以描述的情绪在游成简的内心深处变得越来越强烈,他别过视线,语气弱了下去,“你是无辜的,我从没有怪过你。”
田思思愕然望着他,一直以来她都以为他对她心怀怨恨才会每天板着一张脸。她从来,没有存过任何奢望。
“你想过姑姑知道这件事的后果吗?”他回头注视着她,眼底含着一丝期许。
“这是工作。”田思思试着挣扎,“表哥不会允许任何人干涉他的工作。”
“是吗?你对他这么自信?你真的喜欢他?”游成简脑海中闪过无数次他们在一起说笑的画面,某个念头变得愈加清晰,眼中瞬间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没有。”田思思立刻否定,“一直以来我都拿他当哥哥。”
“那他呢?”
“他对我也一样,或者说……他对我还多了一份对弱者的同情。”她不自觉地垂下眼帘。
“所以你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帮助?”
“不是……”
不是帮助,而是互利。好吧,也的确有帮助的成分在。
田思思想要辩解,却发现事实如此,而接受月白的帮助或者他的,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她眼底的光彩瞬息间黯淡。
“你总是这么自作聪明!”游成简压低了声音训斥,然后,扭头离去。
田思思不懂他的生气与失望,她以为他在等待着她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