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月昨晚睡在了酒吧,小言调的酒喝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过了一阵子后劲上来,天旋地转,站住都困难,不想来回折腾就睡在了楼上。
酒吧二楼不大,也不对顾客开放,上了楼梯就是公共休息区域,经常看见有宿醉的乐队成员躺倒在上面的沙发上。靠右有一走道,门对门两间房,大的那间做办公室用,小的便是边月的休息室。
休息室的窗户正对着南湖,窗台上放着几盆小花,现下不是花期,只有浓沉的绿色,好在花盆的挑选上别具心裁,在颜色淡薄的日子里添了几分意趣。
窗台下是一张一米二款的单人床,两层厚被子下埋着还在沉睡的边月。
十二点不到,还不是酒吧的经营时间,楼下很安静,风吹的外面的风铃叮当响,房间里暖烘烘的,被子下的人什么也听不见。
忽有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房间里的静谧,边月从梦中惊醒,拨开被子睡眼朦胧地抬头,门被敲得颤动,不用猜就知道,是阿远在叫她。
爬起来给她开门,一股冷气见缝插针挤进来,人影还没看清,边月又爬回床上了。
“不是让你中午来我家吃饭吗?怎么还睡着?”
阿远与人合租,住的比边月还近,就与酒吧隔着一条街。
边月再次用被子裹住自己,眯着眼道:“太冷了,不想起。”
也是知道她的德性,连骂也不想骂了。
阿远关上门,轻车熟路的从床头的书桌下拖出一张小桌子,把饭盒放在上面,一层一层打开,红烧肉,火腿排骨炖藕,蚝油生菜,肉末豆腐,又拿出两个小碗盛出两碗饭。
“快点,过会儿凉了。”阿远隔着被子拍了拍她。
人饭都做好端到她面前了,再赖床怎么也说不过去,边月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从床上坐起来,阿远找了两个坐垫放下,见状从床尾堆满衣服的沙发上拿起一件棉外套扔给她。
阿远的手艺毋庸置疑,一坐到桌边就香气扑鼻,从胃开始清醒,边月塞了一块排骨到嘴里,由衷感叹:“好吃。”
“里面的火腿还是你拿回来的。”阿远见怪不怪。
“春花阿妈腌火腿的手艺一年比一年好了。”
“今年不是她腌的吧,”阿远从汤里捞起一片火腿,“说起这个,那天在视频里看见的小伙儿呢?他是外地的?”
边月嘴里有骨头,含糊不清道:“没,本地的。”
“那怎么回来就不来找你了?”
“忙呗。”
“我觉得他比较好。”
边月心不在焉回道:“什么好?”
“那小伙瞧着比你认识的其他狐朋狗友靠谱,前几天我阿妈打电话来还提起他了,”阿远看向边月,“你……你可以和他处处。”
又担心边月不吃午饭,又担心边月的终生大事,一天天不够她操心的。
边月失笑:“你年纪和我差不多啊,怎么整天就想爬我头上当我妈啊?”
“我倒是想当你妈,你叫吗?”正色道,“我说真的,比起睡在楼下仓库那些人,他真的好太多了!”
酒吧后面的仓库,除了装一些酒吧储存的物品,还放了两张铁架子高低床,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歌手、流浪乐队,阿远向来不喜欢他们,边月以为她是讨厌他们把仓库弄的乌烟瘴气,没想到还担心边月一不留神跟他们跑了。
“你们这些小姑娘不就喜欢这种类型吗?皱皱眉抽根烟就把你们迷的不要不要的,”阿远很有经验地说,“以前我们村有个小姑娘就跟人跑了,父母急的呀,多漂亮一个小姑娘……”
“打住打住,我都多少岁了还小姑娘。”边月哭笑不得。
阿远狠狠捏了她一把脸,“瞧这白嫩水灵的,可不就是小姑娘吗?”
“我对面这位小姑娘,你怎么不关心不关心自己的人生大事呢?”
“那不是还没有遇到合适的么,”阿远道,“而且你别转移话题,在说你的事!你别说你对人家没上心,我阿妈阿姐都告诉我了!”
你们一家也是挺八卦的。
边月无奈笑道:“算了吧,我一年赚的还没有人家一天赚的零头多。”
阿远闻言愣了一会儿,好半响才缓缓道:“那是有点差距……”
过了一阵子又突然道:“但又不是说一定要结婚,或者在一起一辈子,你要是喜欢你就处处试试,开心了就继续,不开心就分开。”
“可是……那不是逗人玩吗?还浪费时间精力。”边月少见的有些发懵。
“哦呦,你怎么比我们村里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人还古板?”给阿远都急出乡音了,“临了临了到结婚办宴席还掰了,村子里一年到头不知道有多少对,隔天不也开开心心的出门吗?”
“你闲着没事干就多来酒吧走走,别一天天想东想西的,还浪费时间精力,算我求你,你赶紧浪费点吧。”
边月被她说的哑口无言,仔细一想也是,好像没什么经不起浪费的。小时候由于资源环境的限制,边月喜欢在决定之前先计划好plan B,在最大程度上避免plan A失败带来的损失,以至于造就了她杞人忧天的性格。
即便现在有大把的时间精力去浪费,她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考虑失败后会怎么样。
“怎么说?别想糊弄过去。”
“顺其自然吧……”边月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直到最后边月也没去看桃花,第二天清晨,边月在前台给喻枫留了话,然后在喻枫睡梦中一声不响的回了颐江。
九年前的事再一次重演,比上次好一点的是边月这次给喻枫留了话,虽然也只是一句“抱歉,突然有急事,不能和你一起去了。”
任谁看都是一句借口,甚至因为借口太拙劣不敢当面说,但至少有个交代。
边月深知自己的过分,如果现在再去主动联系,未免也太耍人玩儿了。
昨晚遇见了李知宴,他大约会把边月在这儿的消息告诉喻枫,如果喻枫还愿意来找她,那就……
边月想的挺好,事实上李知宴根本没想起来把这件事告诉喻枫。
他从厕所回来就发现卡座上的三个人不见踪影,打了电话才知道三个人背着他各回各家了,在电话里冲三个人大骂一通,挂了电话还余气未消。
人都走光了,再气也没办法,收拾收拾也准备回家了,谁知还没走出酒吧便接到另一场邀约,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喝到第二天早上回家,好巧不巧一开门就撞见西装革履正要出门的李父,少不了劈头盖脸一顿骂。
等李知宴再想起这件事已经是在他自己的订婚宴上了。
华丽的巨大吊灯下,打扮的光鲜亮丽男男女女聚在一起相谈甚欢,穿着制服的服务员抬着托盘在人群中穿梭,时不时为人递上一杯香槟。
喻枫在空无一人的阳台上找到了李知宴,他点了一根烟,不抽,冷眼看着烟慢慢烧成灰烬。
成年人的效率不说爱与不爱,见过一面就足够谈婚论嫁。女方那边比较急,周不开的资金急需注入新的活力,李家乐于雪中送炭。
“这跟卖女儿有什么区别?”
喻枫淡淡瞥了他一眼:“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你也是被卖的。”
李知宴的忧郁一扫而空,气的牙牙痒,正打算找点话损他两句,忽然想起了什么,牙也不咬了,气也消了。
捅了捅喻枫的手臂,“你猜那天我在酒吧遇见谁了?”
“哪天?”
“就是你们丢下我走了的那天!”
“那得有一个多星期了吧?”喻枫并没有放在心上,“你未婚妻?”
李知宴啐了一口:“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喻枫笑道:“那你还能遇见谁?”
“说出来吓死你,”李知宴得意洋洋地说,“我遇见月姐了。”
“谁?”
“月姐啊,以前在你们家住过那个边月,你都不知道她变了好多,还剪了短发,要不是我对美人过目不忘,换了何川他们根本认不出……”
“在哪里遇见?”喻枫打断他的长篇大论,黑亮的眸子里看不到半点散漫的笑意,连带着李知宴都紧张起来。
“就在那天那个叫蓝色爆炸的酒吧,月姐是酒吧的老板。”
“哦。”
喻枫的神色看不出什么,甚至还比往常显得更冷漠,但李知宴认识他太久了,一眼就看出了有情况,凑过去:“怎么?你要去找她?”
“不去,我找她做什么?”
“好好好,千万别去,全世界都知道你最讨厌她了,”顿了顿了,又好心道,“我可听说喻叔也在打听你的感情动向,指不定哪天就给你弄个未婚妻出来,你现在嘴硬,到时候可别来找我哭。”
喻枫往旁边挪了一步,嫌弃的拍了拍肩上的灰,表示我和你不一样,别混为一谈,刚好有一束光打在他身后,扬起的发丝镀了一层银光,李知宴看着他得瑟又不得不承认帅气的脸,感觉格外讨厌。
正在认真思考他们长达二十多年的友谊是否就该就此宣布结束,身后的玻璃门忽然打开。
“那个……伯父,嗯,让你过去……”他的未婚妻叫苏茉,人如其名,跟朵小白花似的。
李知宴收敛了脸上的神情,冷淡嗯了一声,然后扭头看了喻枫一眼,跟着苏茉走了出去。
那女孩儿藏在碎发后的耳尖发红,很容易看出她的羞涩,与李知宴不同,李知宴的未婚妻对于和他订婚这件事,好像不太抵触。
喻枫低头笑了笑,晚间的风轻吻他的脸庞,打开手机,没有翻到想看的消息。
有人知道他的手机号,也知道他去过她的店,但是从没想过联系他。
眼里才漾起的笑意也就随风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