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时率的二次评价给人的感受只三个字——不要钱。

    不要钱的清爽高音，不要钱的活力笑眼，快要溢出屏幕的元气感染力，以至于可以忽略掉她七八十分的舞蹈。

    表演结束时，连带着整间练习室里低落的氛围都明亮不少。

    回到地板座位时，周围投给姜时率的目光都像加了层闪光滤镜。

    安宥真拉住她的手臂，狗狗高兴时狂摇尾巴似的直晃悠，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笑，说欧尼好棒。

    “还行，”姜时率有些遗憾没有更多时间练习舞蹈细节，好在整体连贯性不错，日语歌词没有卡壳，“宥真会比我表现的更好。”

    安宥真的狗狗眼润了些，抬手扒开姐姐因为太过卖力，被汗水黏在额间的发丝，起身说自己绝对不会让欧尼失望的。

    目送这妹妹走到评价舞台的中央，姜时率收回视线，察觉到某种打量后看过去。

    一个女孩的脸颊微微鼓起，像是有什么名叫青春的情绪，又似乎只是因为稚气而存在的婴儿肥。

    室内没什么风，她漂亮的黑长卷发轻晃，衬得皮肤细白。

    抱住腿的手臂纤长，站起来是个很能唬人的大个子，浑身上下还是掩不住幼态的可爱。

    是与安宥真同公司的张元英，还要更小一岁。

    她侧着脸，并没有在看姜时率。

    可能只是错觉。

    姜时率重新看向舞台中央的安宥真。

    很明显会吸引注意的存在，大咧可爱的活泼之外，是没有遮掩的自尊心与骄傲。

    正美好的十五岁。

    所有的一切都完成的不错。

    感觉是班级里特别受老师和同学欢迎的开朗尖子生。

    只是，为什么总有种被注视的错觉。

    往空气似乎也热了两度的方向看去，姜时率捉到有些惊慌的湿亮眼神。

    然后那孩子小兔子受惊般地偏过脑袋，柔软的黑卷长发颤抖似的轻晃。

    脑海里蓦的想起阳光投射到湖面后转瞬即逝的银片。

    姜时率微微勾起唇，不再看名牌上印着“张元英”的女孩。

    练习生一个个拍好主题曲，便需要等待导师团的评价。

    在这段空当时间里，节目组安排了电话环节——请在现在这个瞬间最想念的唯一一个人打电话。

    安宥真没打电话之前就想哭了，说想妈妈了。

    生存赛的压力还是太大。

    姜时率在这个世界没有想念的人，上个世界倒是还有个好朋友。

    可惜在这个世界并不存在。

    姜时率抱住安宥真的背轻拍，寻思着自己可以向老板李元武打个电话，表示自己表现还不错。

    所有的电话联系都在镜头的注视下进行。

    每个人排着队等待进入密闭的小房间。

    很像在监狱里等待亲友探监。

    拿回手机后，姜时率开始翻通讯录，从“咖啡店—李经理”、“烤肉店1—成店长”、“烤肉店2—金店长”等一众联系中窥见原主辛苦的兼职历史。

    总算滑到老板李元武后，姜时率在最底下发现一个联系人的备注是“z-永远不要再联系的家伙”。

    是原主的爹还是妈？

    恨到备注前面专门加了个z。

    姜时率懒得细究，没有犹豫地拨打老板的电话。

    明明是上班族正常上班的时间点，李元武秒接，声音还夹着点惊喜：“时率呀，有什么事呀？”

    不是闲的就是闲的，老板这是放弃人生了吗？该给他打点强心剂啊，姜时率咳了声说代表nim，耳朵随着咳嗽的动作碰到外放。

    “过得好吗？吃的好睡得好吗？”李元武经过放大的声音在室内响起，意识到什么后变得焦躁，“时率从哪里拿的手机？不会是世美那丫头塞的吧？不会被别人看到吧？现在和我联络的地方安全吗？不会被别人看到举报吧？我送你们过去不容易，世美就算了，时率千万别因为违反规定被遣退啊，实在不行就说是世美一个人做的。”

    他激动的时候说话特别快，姜时率都来不及阻止，蓦的让她想起在网吧遇见的黑皮帅哥金珉奎。

    有些尴尬地扫了眼拍摄中的镜头，姜时率暗自许愿节目不要播出这段。

    被大小姐知道了，李老板要倒大霉。

    “都挺好的，现在是正常的电话环节，世美没有违规，她首舞台表现的特别好，耀眼又迷人，我也还行，要是顺利的话，估计能提前还清债务。”

    “那就好啊，以前看着时率的时候，我就总想，你是该走到更大舞台的孩子。”

    姜时率有些感动，为原主，也为现在的自己：“现在正在去的路上呢。”

    电话环节结束后又是一些采访补录。

    九十多个练习生被拉到镜头外，等待按公司一一进场，林世美树袋熊似的将自己挂在姜时率身后，脑袋压在她肩上，怨念十足地说完全是浪费生命。

    “啊？直接写这个答案不好吧，”姜时率以为这大小姐待会要写这回答，她压低嗓门儿，“会找骂。”

    “我才没那么傻，”林世美哼了声，被关心后总会变得话痨，“是说这个节目很无聊，就回答一个问题，还大动干戈地一个个过去拿记号笔专门写到白板上。”

    姜时率的声音平和而温柔：“大概是为了仪式感？”

    “难为我女朋友能解读的这么高级，”因为琐碎拍摄而生的烦躁感被消解，林世美想起刚才在A班的二次评价，“宫胁咲良再评价意外的很不错，倒挺有她们那什么top的担当。”

    “大声点。”

    “啊？”林世美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姜时率转过身，将林世美身上的收音麦克往她嘴边提：“赞美人的话大声点，说不定能有分量。”

    “我才不在乎，”林世美把麦压回去，“她初等级配不上A是真的，再评价值得A也是真的，你应该也可以吧，可别丢我的脸。”

    “大概。”

    “得不到A就绝交吧。”

    姜时率微楞，林世美并不怎么开玩笑。

    哪怕纨绔如大小姐，也是希望有回报率的吧，自己私下请教她好几遍帮忙抠舞蹈动作，这大小姐每次的语气神情都算不上耐烦，却依然陪着一起熬到天亮。

    姜时率觉得保持先有等级不难，升级什么的她不能太确定。

    要是真升不了级，莫名有些愧疚。

    “傻了？”林世美抬起右手食指勾姜时率的发尾，柔顺的触感很舒服，“我觉得你肯定没问题，有问题的也只会是节目组，你拿不到A我拆了节目组。”

    姜时率只是轻笑。

    节目组此次的提问是——对你来说，练习意味着什么？

    姜时率与林世美进入拍摄区域后，白板上已经有了其他练习生的回答。

    许允真——练习就好像不会停歇的地铁环形线。

    金秀允——像永不停歇的时针。

    宫胁咲良——0到1的过程。

    ……

    一个赛一个有文化与内涵，姜时率实际没多大想法，苦恼一会，在白板上写下——岗前培训。

    要是成功入职，208w没有，20.8w就很好，哪怕只2.08w也是福气。

    念及此，她脸上的资本主义微笑多了些真情实意，多么美好的未来啊。

    旁边的林世美只是四处晃悠，甚至都没拿节目组的记号笔，貌似根本没有写的打算。

    思索了两秒，姜时率还是把记号笔递到她手里，意思一下吧。

    林世美撇撇嘴，真意思一下地在姜时率的回答后面添了个句号。

    第二天是再评价结果颁布的日子，练习室的氛围依旧低落。

    成绩公开的流程大概率又会被林世美吐槽，导师一个个地念练习生的名字，被叫到的人领取印着最终等级的小册子。

    姜时率从裴允贞手里接过评价册子，打开前听见有些遗憾的一句舞蹈还要再加加油呀。

    心脏猛的一悬，更轻的话从前方传来：“要不然就是S了，恭喜。”

    姜时率有些楞地抬头，发现让多数练习生害怕的裴老师竟然在笑，她有点儿受宠若惊地点头，明白这两句算额外的关照，翻开小册发现是A。

    心脏要炸裂似的快速跳动起来，血管似乎都灌进了碳酸水泡，酥酥热热的。

    这是种很迷人的感觉，无关于赚钱与否。

    是因为被认可和被期待吗？

    等她回到位置后，安宥真移了移步子蹲靠过来，用口型小心地说是A吧。

    姜时率笑着轻点头，学着她只做口型：“宥真也是吧。”

    刚才这妹妹拿回成绩后，因为周遭肃然的氛围，她的嘴角总抿成一条线，偶然却还有掩饰不住的愉悦偷跑出来。

    安宥真揽住姜时率的手臂，轻声说又可以和欧尼在一起了。

    最后由B班升上A班的选手一共有5位，为了节目效果，制作组特别嘱咐她们一个个进去。

    啧，姜时率一边感慨着套路，一边心想也算分量保证。

    果然不管什么游戏里，前面顺位的奖励总是丰厚。

    更夸大节目效果的是，原A班的成绩是在其他升级选手进来后颁布，再当着她们的面离开A等级教室，到达下降的班级。

    怎么杀人诛心怎么来。

    又是套路。

    从D-F登记上升到最终A班的练习生共9名，这意味着原来的16名A等级选手里有9名面对等级下调，一时之间原A班选手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除去什么都不在乎的林世美，她甚至有心情向姜时率伸手打招呼，眼神赞许地表示果然没丢我的脸。

    姜时率观察着各位选手的表情，大概猜测她们等级的调整。

    她想认识的李佳恩明显松了口气，同宿舍的崔艺娜的脸颊直接鼓成气球，嘴唇都变得没什么血色，很有队长气质的权恩菲懊恼快要哭出来。

    林世美悠哉哉走上前拿成绩，瞥了眼后绕到教室贴门的那侧，扔给贴靠着墙壁坐的姜时率。

    姜时率见惯不怪，身体比脑子更先反应过来地接过，打开发现毫无意外的A。

    大小姐不愧是大小姐，从不看别人的眼色，什么时候都懒得掩饰。

    安宥真好奇地凑过脑袋，姜时率将林世美的成绩小册翻给她看。

    大小姐的威名一定要远扬。

    安宥真配合地竖起大拇指，姜时率看向林世美，那位大小姐只留给她一个侧脸，懒散地将头发捋到耳后。

    相对乖顺的整理动作，被林世美做的像大片广告拍摄。

    对比张元英惊慌的可爱小兔子感，林世美更像引猎物入网的狐狸。

    不知道镜头能否诚实地展现出来呢？

    姜时率若有所思地望向远处的镜头，表示正常工作的指示红灯在黝黑的机器表面一闪一闪。

    耳边砰砰的跳动声逐渐放大，心脏也跟着越跳越快，像是热铁水灌过似的，她不自觉地勾起嘴角，漾出柔和清浅的笑，眼里浮荡着耀斑似的光亮。

    后来的姜时率才明白，那是名为野心的东西在浇筑，燥热地说想要被看见，要狠狠抓住眼前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