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爷住这个屋。”
这间原先是放缝纫机的屋子，孟芫想着阿爷要来，直接把缝纫机抬自个屋里去了，又让打家具的木匠多打了一个衣柜。
房子不大，柜子没敢往大了打，衣柜前个儿刚送过来，放这间屋子正正好。
“知道您睡不惯床，秦秩前段时间特地找人盘的炕，这两天我又烧了烧，睡起来不潮，您要是觉着冷，喊一声我给您烧得暖乎乎的。”
“被子上午刚晒过，这会儿还暖和呢，阿爷，你累不累，要不先睡一会？” 孟芫怕阿爷一路上没休息好。
“不累。” 孟老爷子拍拍孙女的手，语气欣慰，“在火车上睡了一觉，一睁眼就过来了，一路上有秦秩照顾着，一点也不累。”
“他好。” 孟芫直白地夸赞秦秩，趁阿爷不注意朝他眨了眨眼睛。
“你啊。” 孟老爷子点了点她的额头。
“咋了嘛，说实话还不成。” 孟芫可怜兮兮地揉了揉额头，装作很疼的模样偷偷撇了秦秩一眼。
阿爷点她的那一指头很轻，连个印子都没留下，反倒她给自己揉出个红点来，秦秩哑然失笑。
孟芫却好似捉住他的小辫子，孩子气地和孟老爷子告状，“阿爷，他笑话我。”
孟老爷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喽，看不见。”
“您偏袒他。” 孟芫气呼呼的。
“老喽，听不见了。” 他看不见听不见，才不上当呢。
孟芫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故意道：“部队食堂的糖醋排骨可好吃了。”
孟老爷子眼睛一转。
“可惜有一点偏甜。” 孟芫语气颇为惋惜，悄咪咪看他。
“甜了好吃。” 孟老爷子爱吃偏甜的糖醋排骨，听自家孙女这么一说，早就忍不住了。
孟芫眉眼弯弯，“那我们等会儿赶早去。”
她早和人打听了，今个儿是刘师傅掌勺做糖醋排骨，她自打来了部队，遇到刘师傅掌勺，少说都得打一份肉菜尝尝。
没办法，刘师傅做荤菜一绝，和市里国营饭店的大厨不相上下。
不是孟芫不愿意做一顿好的在家吃，只是都这会儿了，哪里还有新鲜的菜卖，倒不如明天早些去卖肉的摊子那多排一会儿队，买点新鲜的肉，一家人好好吃一顿。
“成。” 孟老爷子不挑，更何况吃得还是糖醋排骨，他提了提手里的布袋，“不看看我带了啥？”
“咋带了这么多东西？” 孟芫看见秦秩拿进来的东西，吃了一惊。
“一半是我带来的，还有一半是你张奶奶一家的心意。” 孟老爷子连忙表态，“我说不要的，没说过老张头。”
“那也不成啊。” 孟芫看着地上的大包小包，神色无奈，“不是说小二哥在相看？家里正是缺这些东西的时候，咋能都给我拿来。”
“小二哥？” 秦秩倒是头一次听这个称呼。
孟老爷子开口解释，“你张叔的二儿子。”
“那孩子和阿芫一块儿长大，二人和亲兄妹没两样。” 摸鱼打鸟，上山下河，只要是她想的，那小子都纵着她，阿芫闯什么祸他都挡在身前。
后半句孟老爷子没说，说出来惹人不痛快，说句不合时宜的，当初他们两家都起过让俩孩子在一起的心思，但是他孙女是个没开窍的，大山也把她当妹妹，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后来阿芫结婚急，大山出车正好不在家，连杯喜酒都没喝上，回来后特地补了一份礼，让他给带过来。
“阿芫倒是没和我说过。” 秦秩随口道。
说什么说，她又不是酿醋的，哪能天天闻醋味，“嗐，小孩子都爱凑一起玩。”
“这倒也是，她要是愿意，和谁都能玩得好。” 孟老爷是认可自家孙女交友的本事，“红玲还说让你有时间给她去封信。”
“我早写好了，又怕她不在家，一直没寄过去。” 郑红玲和她舅那边关系好，秋收过去总要去住几天，孟芫怕信过去她收不到，一直没寄。
“她说在家等你的信，还让我给你带了一封，等会你自己拆开看。”
孟老爷子来一趟，和孟芫关系好的，多多少少都让他帮忙带东西，要不是秦秩特地过去接他，他老胳膊老腿，累得慌。
“好。” 好友挂念着她，孟芫心里喜滋滋的。
孟老爷子刚坐下，瞧见门口探出来的俩小脑袋，和蔼地冲他们招招手。
鱼鱼和汤汤小跑到孟老爷子身边，“太爷爷。”
“乖。” 孟老爷子打开一直提在手里的布袋子，拿出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猫。
“哇，好漂亮~” 汤汤惊讶地张开嘴，浅黄色的小猫是木头做的，小小的一只，很可爱。
“这只小猫是给汤汤的礼物。” 孟老爷子年轻时和一个木匠学了点手艺，没学成打大件的本事，闲来无事倒喜欢雕这些小玩意儿。
“谢谢太爷爷，我很喜欢。” 汤汤双手捧着小猫，笑眯了眼。
“这只小狗送给鱼鱼。” 孟老爷子又拿出一只小狗。
“谢谢太爷爷，我喜欢。” 鱼鱼喜欢小狗，不过小狗长大会变成大狗，他不敢养，现在有了小狗，自然爱不释手。
孟老爷子摸了摸俩孩子，抬头见孙女眼巴巴看着他，他心中生出几分笑意。
“我呢？” 孟芫不相信没有她的，她每年都有新的木雕的，而且年年都不一样，她还有一个小盒子，专门用来存放小木雕，“阿爷，还有我呢。”
“你要小猫还是小狗？” 孟老爷子问她。
“我都要。”
四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她，孟芫面不改色，她说说咋了嘛，她就要，俩都要。
“那没有。” 孟老爷子拿出一个小袋子，在她眼前晃了晃，“只有这个。”
孟芫解开袋子，是一柄淡黄色的木梳，纹理细腻，闻起来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她一眼便喜欢上了，“我很喜欢，谢谢阿爷。”
三个人都有，孟老爷子也没有落下秦秩，送了他一个木头做的盒子，外面还落了一把小小的锁，引得孟芫三人好奇地看过去。
“谢谢阿爷。” 秦秩没有满足三人好奇心的意思，直接放到口袋里，打算一会儿回屋再打开。
“想着你懒得晒地瓜干，我多晒了些，留着冬天闲了吃。” 孟老爷子翻出一袋枣，枣子个个又大又红，“这袋子枣前个儿刚寄过来的。”
孟芫顺手拿了一个，莞尔一笑，“我正好想吃红枣发糕了。”
“知道你每年盯着我这点红枣，都给你拿来了。”
“阿爷最好啦。” 孟芫实话实说。
“还有腊肉腊肠，家里弄的也没吃完，我都给你拿过来了。” 其实没怎么吃，干脆都拿了过来，一家人一起吃才热闹。
孟芫将东西都交给秦秩，让他先找个地方放下，秦秩知道他们有话说，没有打扰。
“这是我给您买的衣裳，冬天冷了穿。” 孟芫打开衣柜，一套深蓝色的棉服整整齐齐摆在里面。
“好。” 孟老爷子应声。
“您不问问我过得好不好？” 孟芫笑意盈盈问阿爷，她还以为他会主动问，迟迟没有听到声，她自己倒是忍不住先问了出来。
“过得好吗？” 孟老爷子顺她的话问，其实不用问的，过得好不好是没法装出来的。
“很好，唯一不好的是不能天天见阿爷。” 孟芫坐在阿爷的身边，像小时候一样靠在他的肩膀上，“秦秩对我很好，汤汤鱼鱼您也见了，都是乖孩子。”
“阿爷，我很好的。” 您不用那么担心我。
“好，真好。”
“你随军后，你爹娘来过一趟。” 孟老爷子叹了口气，如果可以，他是不愿意提那俩人的，“他们不知道从哪听说，说你嫁了个军官，问我要你的地址。”
孟芫沉默。
“我没有把地址给他们。” 孟建安没有胆子做什么，他那个人向来要面子，即使再不喜欢，表面功夫也要做得好好的。
见和他说不通，估计是找别人问了，不过孟老爷子早早和二人安顿过，不要和别人说部队的事，地址更不要说出去，孟建安自然什么都打听不到。
“他们……” 孟芫神色迟疑，最后还是问了一句，“有问您什么吗？”
“没有。” 孟老爷子有一瞬的犹豫，只是一瞬，孟芫要是没有一直关注他，估计也捕捉不到。
她心里明白，低头掩去眉眼间的情绪，声音听不出喜怒，“不管他们。”
他们爱做什么做什么，与她无关。
孟芫不是傻子，他们十几年没见，一封信把她喊到城里相看，为的是彩礼以及给孟家唯一的儿子换份轻松的工作。
她在他们眼中只是有利可图的存在。
既然如此，那么在某一天偶然听到可以随军的职位至少是副营长，反应过来秦秩并非她口中的小兵时，他们应该想挽回损失，所以去了乡下打算找她，可惜当时她已经随军，没有和他们碰上。
至于阿爷，孟芫虽不知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依照她的观察，孟建安对阿爷的态度与其说是生分，不如说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