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我第一次这么清晰地听见蜘蛛的声音。”

    战况逆转,心情也松懈许多,毕方有些不确定,“它生气了吗?”

    那它还怪聪明的嘞,也不知道会不会意识到他们的战略——

    据她观察到的,海蜘蛛一次只会喷出单根丝线,或便于自己行动,或是封锁他们的空间。而它视力不行,又格外依赖丝线传来的震感,因此当金丝伪造出猎物落网的动静时,它便会毫不犹豫喷射大量丝线。

    所以毕方推测,创造蛛丝应当也需要耗费一定灵力,否则它不可能这样节约。

    事实证明这套战略的确有用,仅五个来回,海蜘蛛动作明显迟缓了许多,但丝线传来动静时它还是不死心。

    除却动作慢了半拍,它也不在执着于主动出猎,茫然地窝在蛛网的中央。

    “我们成功了!”

    一下从被动方变成了主动方,毕方十分兴奋,等又过了几个来回,海蜘蛛已经彻底被大量的蛛丝困住了,唯一能破开蛛丝的足尖两两被捆在一处,金乌轻松杀死了它。

    拥抱过金乌,毕方甚至开始研究能不能把海蜘蛛的利足切割下来——因为它看起来真的十分锋利,甚至能破开自己的丝线,如果清除毒素的话,或许能当镰刀使呢!

    “你想把它撕下来吗?”金乌垂眸问。

    毕方头也没抬:“我试试,不行算了,别脏了你的剑。”

    金乌欲言又止,他其实不是很介意这个,但看她乐在其中的样子,最终还是没有打扰她。

    为了防止毒素,毕方甚至创造了一个衍体出来伸手掰扯它的腿,捣鼓得正入迷,全然没有察觉海蜘蛛尸首的异变,等到隐约察觉如山的腹部竟然在一跳一跳鼓动时,那里已经被撕开了一道豁口。

    “小心!”

    金乌一手抱起毕方本体,一手拎着衍体的领子跃上长剑,离地那一刻,海蜘蛛被一阵凸起的力量翻了个身,紧接着就被开膛破肚,无数小蜘蛛像浪潮一般一股脑涌了出来。密密麻麻侵占浮动的巨石,像绒毯铺陈开来。

    毕方看得有些恶心,在半空中干呕一阵,无力晃着胳膊:“那些全是它的崽吗?!”

    金乌垂眸,便看见那具庞大的尸身很快就被小蜘蛛分食得一干二净,连蛛网上都挂满了黏稠的液体,干瘪的尖足没有什么营养倒是被剩下了,但毕方也没有了从万军从中把它薅过来的想法。

    他们没有落脚的地方,只能跌跌撞撞迎风往浮石阵里边闯,滔滔不绝的蛛潮足尖交替紧随其后,嘶嘶动静像是布帛断裂,或是秋风萧瑟,听得人凉飕飕的,想要抓心挠肝。

    “……没路了。”

    金乌的剑悬停在上空,蜘蛛源源不断铺满了脚底的路,虎视眈眈不肯离去,似乎想就这样和他们耗下去。毕方倒是不担心金乌灵力耗竭,可三时辰的期限犹如催命的诅咒,他们不能在这里干等。

    她转头,只见一道高大的石门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飞到顶上往后边看只有一片漆黑。

    让金乌离远些看,石门上似乎绘有古怪繁复的图形,但看不真切。

    “把灵力注入其中试试?”她提议。

    金乌依言照做,好在思路没有出错,金色的柔光顺着凹槽流淌蔓延,很快将图案的形状用光芒勾勒一遍。

    毕方眯起眼睛,这回看清楚了,石门左右两侧雕刻着并不一致的禽鸟。左侧三足,右侧单足,没有颜色加一区别,本身看不大明白,但它们身后的元素却格外有辨识度——

    一方拖举着光芒四射的太阳,栖息在万丈高树上,一方则沐浴火焰中,侯在战车旁。

    “是我们啊!”

    她来不及惊讶,石门轰然打开,掀起一阵裹挟着强大灵力的狂风将蛛潮击退,很快没了踪影,纯粹的力量震得毕方有些头晕。

    “你还好吗?”金乌落了地,领着她往前走,大步跨过门,发现后面竟然还是一道高大的石门。

    毕方摇头:“不太好。”

    没有了神鸟庇佑,她就个平凡的修士,抵御如此纯粹的灵气冲击,难免感到头晕目眩。

    金乌闻言抿抿唇,正想问她要不要到他背上休息休息,世界陡然反转过来,他们脚下一空,向下跌去。

    “啊!”

    空空空——

    石门翻转到他们身下,一扇接着一扇错落展开,长剑被强大的灵力紊乱,无法听召,金乌努力够住她的手向上一牵,与毕方交换了个身位,他们笔直下坠,过程慢得好像没有尽头。

    在濒临死亡的模糊边界,毕方的感官因为刺激被放到最大,拼命地捕捉空间中任何一丝生息,终于在落地前与一株瘦弱的小草共鸣,并在瞬间将大量灵力注入其中。

    细嫩的茎陡然变得比碗口还粗,有力的根将青石板砖撑裂,全部的养分全集中在厚实的叶片,兜住两个从高空坠落的人再高高弹起。

    中间的间隔足够金乌反应过来,他紧着一个翻身,捞起毕方的两个身体翩然落地。

    轰!

    脚尖触底的瞬间,又一股狂风卷袭而来,与方才击退蛛潮的灵风同根同源,只是这次接近核心,风中蕴含的灵力要更猛烈、纯净。

    金乌一眼便知须得全力才能抵抗,迫不得已放弃了毕方的衍体,带着本体跃到古老断壁之后,即便如此,还是被其中强大的力量震慑得半晌难以言语。

    “毕方,睁眼!”

    他伸手拭去毕方七窍溢出的鲜血,少女惨白的面庞因为难以承受巨大的威压而剧烈抽搐起来。

    分明只是短短的一瞬,却像是经历了漫长的梦魇,在梦桥的间隙里听见熟悉的呼唤,才艰难将意识抽出混沌的虚无,目光涣散许久不能聚焦。

    直到看见她作出反应,金乌紧绷的神情终于稍稍缓和,但马上意识到眼下严峻的战况,不敢掉以轻心,立马又簇起了眉头。

    “别紧张。”

    毕方伸手抚平他眉心的皱褶,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

    “这样的恶作剧会给你带来一些乐趣吗?”

    “——终归。”

    “……”

    他们从重重石门中坠下后就已经脱离了海水的威胁,这里看起来是一片独立的空间。

    没有声音回应她,也没有风声再起,祭坛之上,只有一片死寂。

    毕方借力艰难起身,从断壁后绕出来,环顾四周,发现身处一片古老祭坛上。陌生而陈旧的祭坛已经被岁月抛弃,只剩下断壁残垣隐约揭开历史曾辉煌的一笔。

    她凝眸细看,乌黑的柱上还有火焰逗留的痕迹,透石三分的刻痕留下某种不明意义却难以磨灭的繁杂符号,一切都散发着沉重的历史气息。

    目光微转,在祭坛中心,八道锁链悬浮交错,锁住一团虚无不定的白雾,还在隐隐漫着光,光芒柔和又忽明忽暗,同它形体一般让人捉摸不定。

    “你是终归吧?”她微笑。

    “传说中能够知晓未来之事的神。你预知了我们的到来,用灵力改变石门上的图案欢迎我们,又送上如此隆重的见面礼,该说不说真是充满恶趣味。”

    “…………”

    “熟悉的气息……”

    明灭的光芒像是在模拟它的心跳,亦或者是思考的波痕,白雾沉默许久:“人类似乎会用这两个字称呼我,它或许可以算是我的名字。但你定义得不全对,我有必要纠正你。”

    毕方抱臂:“洗耳恭听。”

    “首先,我的确能知晓未来,包括你们今日的到访和来意我也知晓得一清二楚。但准确而言,我并非预知了未来之事,而是窥见未来无数可能的其中一种成为了既定事实。”

    她皱眉想了想:“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终归那含混空灵的声音说,“你想窥测未来,知晓击杀魔神的方法。可是人类,这世上从无既定的命运,也无神呐。”

    “未来本就是由无数个可能性构筑而成的,在尘埃落定前,从未有注定一说。而我能做的,不过是窥见所有的可能性。在我窥见的可能性里你们已经死了无数次了,但你们还是抵达了这里。”

    毕方也不信世上有什么神明,与神相关的记载都在古老的传说里,大乘期也是人耳相传的镜界,但她还是第一次听见如此笃定的结论,觉得十分新奇:

    “你说世上并无神?那你是什么,仙魔之战中的仙迹又该如何解释?”

    “我是天地混沌命运的聚合。”

    依旧是苍白的光芒,此时却微微渡了层暖意,毕方仿佛有一种从它虚无面容上看见微笑的错觉:“如果你在问那场被歌颂至今的战役,那么作为曾目睹全程的存在,我十分乐于告诉你——那全是人类自己的功劳。”

    “弑魔、荡野、平邪、定洲。一切的一切,从一个少年举起火把开始,到一呼百应,几乎每一个修士、人类都投入战斗,全部都由你们双手亲自铸造。”

    它愉悦摇曳:“那场战役是一场奇迹,在我观测到的未来里最出乎意料的一笔。人类通过自己的努力,将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变成了既定的命运。”

    “所以,我喜欢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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