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来话长了……”，她支支吾吾，脑海里想着怎么解释才好。
看她难为，季楼却认为自己可能越线了。
“抱歉。”
宋玖玖实际上很明白，原生家庭的痛，仿佛是一个厚重又痛苦的故事，对于一生顺风顺水的季楼而言，实则很难有什么共情。
她很清楚，他此刻关心她，不过是因为过往这些可有可无的情谊。
“啊，没有”，她摆了摆手，叹了叹气，情绪却平静了下来，“这不重要，我只是不知从何说起。”
她于他没有熟到互讲私人往事的地步。
但是他用着那富有磁性的声音，很认真地说，“玖玖，我们是朋友。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在。”
朋友？
宋玖玖心里复现了自己的朋友名单，屈指可数，很明显季楼并不在此。
在她的认知里，朋友和同学、认识的人、合作过的人中间是有一条巨大的河分隔开的。
但在他的认知里，她是他的朋友，怎样的朋友？
她下意识地问，“那我是你什么样的朋友？”
“一位认识了多年，同学过校友过，但五六年未曾联系过的朋友？”，话语很淡，内容却有些深刻地咄咄逼人。
季楼自然也察觉到，她话里带刺，像是控诉，但又像是发自内心的诚恳地发问。
“Z大的时候，我记得你出国前我们关系很好的，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话里坦诚，甚至有些若有若无地失落。
宋玖玖听他说起Z大的时光，有些怔住，没想到他还记得也许与人善往，是他的天赋，在他心中确是是把她宋玖玖归于朋友一类，只是他的朋友，极多罢了。
她轻笑，打破僵局：“我当然记得，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熟悉，又陌生。”
她看着他的目光有些感伤，这感伤里带着些季楼看不清的情绪。
她讲了些自己这些年的趣事，两人聊着共同认识的人的事，气氛缓和不少。
进别墅区的时候，她突地问，“季楼，我能做你一起喝酒的朋友吗？”
他笑着反问，“有酒才有故事听吗？”
“当然”，她有些傲娇。
“哈哈哈哈”
季楼笑着，忍不住摸了下她的头，“开开心心才像你。”
宋玖玖怔住，车刚好停下，已经到她家门口。
程汨下楼来接她，和季楼打个了照面，八卦之魂刚一进屋就抖了出来。
“你和季楼一起？”，一边递过醒酒汤一边问。
她接过醒酒汤，语气平静，刚才的那些情绪藏了个一干二净，“从宋家回来，刚好遇见了。”
程汨皱眉，“反正没事离季楼远点。”
宋玖玖笑，“不能啊，刚签完合同，MG的合作方。”
程汨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咱们高中班那些女生，没几个不对季楼动过心的，现在偶尔提到，还牵着念着。这个男人吧，好是好，就是对谁都好。”
“你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的小气鬼？“
“这男人魅力过大，你要挺住，乖玖玖，咱不招惹他。”
宋玖玖私下很少主动和程汨特意提起季楼，这些事虽知道曾发生过，但不知好友看得如此直白，无奈又好笑，“哪跟哪，就是合作伙伴而已。”
“这些事我都知道的。”
某人嘴里这么说，但洗完澡，酒气消散，清清爽爽地躺在床上时，忍不住从微信里找到那个名字，发送：
“谢谢班长，你到家了吗”
“到了，酒醒了？”
“嗯，程汨给我煮了醒酒汤。”
对方真正输入中，发过来是一句感叹，“没想到Nine是你。”
宋玖玖一愣，这话他说过许多次，但这一次意味有些不同，仿佛在询问什么答案。
她没来得及回，对方又接了一句。
“星河说你很神秘，不一定请得动。我还以为是个脾气怪的老头。”
“艺术家越神秘，越厉害？”
她看得笑了出声。
隔行如隔山。
她发了个表情，表示无奈，“可不？越神秘就越值钱，星河他拿钱砸我。”
话半真半假，她那些些微的情绪波动被工作的话题逐渐转移。
话题收尾，已经凌晨，宋玖玖试探地发了句，“晚安”
隔了一会儿，他回道，“晚安"
宋玖玖心因这两个字又是轻轻一颤。他说：“晚安”
她不得不承认，因为这两个字，她躺在床上迟迟没有入睡。
在这个亲爱的，晚安成了普遍用于的时代，她实在不应该因为对方的这么一句习惯性告别的话语，而兴起波澜。
他说是朋友。
怎样的朋友。
接二连三和一个人再相遇，意味着什么？
她想说是缘分，但心里也忍不住轻轻叹息，她明知这些相遇始于一场刻意，却仍然抱有幻想是上帝拨弄着这一切，就是要将她们拉近。
是的，刻意。
因为五年后的她和季楼的重遇，并不始于那日看似随意惊讶的一句，“好久不见”。
她年少出名，才华横溢，在艺术家的圈子早已颇有名气。
跨界做游戏，听起来实属俗气。
为什么突然答应了和Mg的合作，为钱还是为名？或者为了别的东西？
锦上添花或者自降身价，都是薛定谔的猫。
有人看好便有人踩。
她自己都能预料出自己答应合作的消息放出后的种种争议，加之黑龙于她的意义非凡，所以星河的第一次邀请，她其实是拒绝了的。
如果不是碰巧出现在那场婚礼，看见那个身影，她甚至以为这个人已经从她的生命中彻底消失了。
那是一个月前，她偶然出席了一场在婚礼，本是陪伴友人凑凑热闹，因为这场婚礼的举办地在G市最大的圣音大教堂，她在G市待了许多年，教堂却还没去过，便有了兴趣，到忘了问这场婚礼的主人姓甚名谁。
教堂片区很大，她先参观完了，听见预示婚礼开始的钟声响起，便往举办婚礼的教堂走，但她走进教堂的门，隔着最远的距离，便看见了那个背影。
那样的背影，她决无可能认错，她见过许多和他气质身型相似的人，可她从没有一次错认过。
她心里默默喊出了那个早已尘封的名字，“季楼”。
世界都在那一瞬间安静下来了。
仿佛灵魂一击，她回过头看到身旁的签到处。
顾妄 & 司白洛
喜结良缘
看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脑海里冒出一句，果然。
在司白洛的故事里，季楼大概就是那个痴情男二。
世间总有那么多你的遥不可期是别人的嗤之以鼻。
新娘穿着白色的婚纱，说着动人的誓词，宋玖玖却再走不动一步。
礼台上顾妄带着笑吻上了司白洛染着红晕的脸颊，宋玖玖想，季楼的心里一定在滴血。
她几乎在人群掌声响起的瞬间落荒而逃。
和当年从Z大的图书馆的自习室逃离一样。
只是当年的白月光，此时已嫁作他人，此后再无可能。
她想了一下，也许这么多年憋着的那股劲，终于该散了。
她是有窃喜的。哪怕知道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命运会将对方推向自己身边。
哪怕明明知道缘分不属于她，她还是生了些妄想，哪怕能再靠近一点点，只一点点，也好。
当你风云校园的Z大计算机大神，季楼这样的存在，只要她想，或多或少都能查到想要的消息。
蛛丝马迹里，星河那份久远的邀请，也被她翻了出来。
可以说事到如今的久别重逢，全是她亲手谋划而来。
颤抖的激动之下，那个插肩而过的机会，又重新回来了她的面前。
宋玖玖的酒意完全消散了深更半夜里，她仔细看着刚才季楼发的消息，突然背后一凉，她不确定季楼是否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但她回想今日的种种行为，即便隔着酒醉的借口，也显得满是破绽和失控。
他那么聪明。
他一直在强调的朋友。
不过是想从她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他这样的人，对爱慕之意最为敏感，只愿广交朋友，他以为越界的，都不会给。不仅不给，连过往的情谊都会完全收回。
多年同学，她和程汨或目睹或听说许多故事。
用程汨的话说，班长大人太闪耀了。
善良，优秀，几乎全能。但也太不真实。
能和这样的人做朋友是最好，如果不能，那就当个礼貌的陌生人，千万别丢了心。
她说星河用钱砸她，便是为财。
他们现在合作关系在身，他便更谨慎。
所有有了一个借口和看得过去的理由，才能继续做这朋友。
而坚定朋友二字，才能长久。
宋玖玖突然觉得，她比自己想象的更加了解季楼。
她心里想：我只想和他做朋友。
陷入梦境之前她想，如果默念一百遍，是否能压得住这痴念？
她没有因为他偏离自己的轨道。
曾经如此，现在也如此。
她当年能够及时止损，完全从他的世界里抽离，如今或许是生出了一种要命的直觉，她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她想她也许能够得到他。
她想起当年生日宴上的最后一面，酒醉的他和那一个吻。
那是没人知道的，她曾经夺过的一个吻，是她自己的初吻。
是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回忆，是一个飘零的碎片，只为自我成全。
时间仿佛兜兜转转，又将路绕回了当年的那个交叉口。
那一汪湖面，风云欲来，偏又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