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意了然地点头，还没说什么，旁边突然有人抢白道：“不用你担心！”
再一看，说话的刘婶手中正拎着一个搪瓷脸盆，估摸着是刚刚听到呼救后急忙用来救火的工具，而其他人也或多或少手中拿着些什么。
“就是，再说了那也算不上着火，就零星点火苗子而已——沈家姑娘是有点大惊小怪了。”
“你可拉倒吧，这王家老爱乱堆干草，再加上这么燥的天，指不定一阵儿风刮过去火烧到你家去。”
叶良咬牙，听这意思是“着火”只是一个把大家都聚集过来的名头……
他阴毒的目光移向沈如意，“那谁能说说大晚上的她们在这儿干什么？”
难道她们以为把自己的事情给揭露出来自己就能全身而退吗——
“我们姐妹俩晚上睡不着，出来散散步怎么了？”
沈如意抬起头，满脸写着纯良二字，睁着一双大眼睛坦然地环顾一圈。
而刚刚叽叽喳喳对叶良评头论足的村民们竟然此刻一声不吭！
叶良肺都快气炸了，还想再开口——
“倒是你，我们大家伙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呢，你是从王婆子屋里跳出来的，那之前的时间你在里头做什么？”
沈如意依旧一脸纯洁，好像说了什么但又好像什么也没有说，可众人再一次被她带得窃窃私语起来。
王婆子自打刚被人议论的时候就一脸呆滞，也不知道是真傻了还是在装疯卖傻，总之半晌了嘴里一个字都没再蹦出来过。
有人问她，她也装听不见，咬死了不吭声。
“咦——妈，你那汗衫是不是穿反了！”
随着王家儿媳惊讶又清脆的声音响起，王婆子脸上的表情终于龟裂。
“你个贱——”
她还没骂完，却又被截住。
不知道是哪个眼尖又机灵的，听了这话后立刻去瞅叶良，居然也发现了新大陆。
“他裤子穿反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瞬间，叶良感觉有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体下方，目光之灼热，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没有穿裤子。
“还问啥，现在已经明摆着有答案了！一个衣服穿反一个裤子穿反——”
“没想到王婆子也是人老心不老啊，风采不减当年，逮着这么个小年轻。还有这叶知青看着正经，私下里居然……”
“哟，可别说，这人是正经人吗？长得就像小白脸，肯定拿好处了！”
叶良一张小白脸憋都憋红了，“我、我没有！我是有对象的！我对象是沈桂！”
四周寂静一瞬过后，哈哈笑声此起彼伏。
刘婶用指尖拭去眼角笑出来的泪，“都开始胡言乱语了！就记恨着人沈家姐妹今晚不小心把你这事给捅出来了是不是？想着如意有对象了，就拿沈桂出来当借口——你编也编好点的！长得模样挺精明，人是个傻的……”
叶良很想说他没有胡言乱语，可是不管如何绞尽脑汁去想，他竟然都没法在自个身上找出来哪怕一丁点沈桂留下的痕迹。
到了这时，他才惊觉沈桂似乎从一开始就在防备着他。
“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儿啊？哎，沈婆子，你不是成日里跟王婆子姐俩好吗，那你是不是也知道这——”
见叶良蔫了，刘婶又伸着脖子去看沈婆子的脸色。
沈婆子立刻皱起一张老脸，“我没有！你别瞎说！我啥也不知道！谁说我跟她好了？平日里街坊邻居的我跟她唠两句能代表傻？再说了，我跟她不一样，都一大把年纪了，我可不天天把自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
她振振有词，可眼神却有些飘忽。
“你再说一遍！”
“你管我说不说！我现在还就不想张嘴再浪费唾沫星子了！”
王婆子说一句，立刻被沈婆子顶回来，一下子气个仰倒。
眼看着俩人有要吵起来的趋势，昔日老姐妹反目成仇，有老好人想劝和之时——
“你又是个什么好东西！年轻时候风流够了，到老了就开始装了！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那俩儿子是不是一个爹！”
沈如意耳朵竖起来了。她根本没想到局势会发展成这样。
从始至终一声不吭看戏就差嗑瓜子的蒋红站不住了，立刻出来说天色已晚，大家该各回各家，只是没人听她的。而她身旁的沈老二面色尴尬，人堆最外的沈老大更是呆若木鸡。
“王婆子，仔细说说！我们大家伙都不困，都等着你说！”
这其中刘婶最为积极，不住地催着王婆子继续说。
只是王婆子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妥，死死闭上嘴巴再不多说一个字。但沈婆子哪能放过她，这等陈年秘辛王婆子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抖出来！
沈婆子气得脑袋都发昏，刚踏出一步——
“呀，打起来了！”
一声叫喊响起，接着人群便喧闹起来。
沈如意看了眼把沈老二按在地上死命殴打的亲爹，默不作声拉着沈桂开溜。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突然发了疯的沈老大身上，没人注意到她们。
沈家离得远，乔美玲和沈树都还安然酣睡，不知道远处的劲爆事件，沈如意带着沈桂躲到自己屋里，终于放松下来。
“叶良这下估计是完了，以后大概是没法见人了——或许明天就在村子里呆不下了。二姐，你舒坦没？”
“他活该——但是我现在也不在乎他怎么样了，我更关心爸和二叔不是亲兄弟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
次日，众人如往日一般照常上工，包括在大家面前抬不起头的叶良。只是才干活干到一半，就见村长和大队长带着身着制服的人一起将叶良带走，然后往知青宿舍的方向而去。
摆明了就是让叶良收拾自己东西走人的意思，不过他要去的地方估摸着只能是公安局了。
这事成了众人——不管是知青还是村民，一整天的谈资。直到斜阳西下，大家才恋恋不舍地结束八卦，各回各家。
沈如意和沈桂结伴欢快地走到自家门口，正要开门之时就察觉到来人。
是沈父，他搓着双手，佝偻着背，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嘴角眼角都有着几处不明显的淤青。
沈桂一脸警惕，“你来做什么？”
沈父立刻抿紧唇，刚要瞪眼，可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扯出笑来，和蔼道：“阿桂，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是你爸。都这么久没跟我联系过了，我来看看你们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行啊，那咱们已经算是见过面了，也联系过了，我们现在要回家了，你走吧。”
沈如意笑呵呵答道，就算看到沈父慢慢黑起来的脸也依旧满不在乎。她悄悄拉住沈桂微微颤抖的手，把她拽到自己身侧。
沈父好话也说了，再怎么也不习惯面对自己一向瞧不起的女儿拉下面子，当即就一脸不高兴，往前挤了一步。
“别给脸不要脸！我是你亲爸，这房子怎么说也该有我的份！你妈怎么可能有钱盖房子！这房子肯定是用你城里那个妈给你的钱盖出来的，必须得有我的份！”
沈如意拉着沈桂后退一步，眯眼不着痕迹地把沈父上上下下打量几下。
衣服皱巴巴的，凑近了还能闻到一股子汗臭味，想来是好几天没有洗过。显然，他现在在沈家的日子过得没有以前那么舒坦，而昨晚发疯也是心中长期积累的对沈婆子偏心的不满爆发而致。
沈如意一副乖巧语气，看起来又是以前那个听话女儿，“爸，你在原来的大房子住的不是挺好的吗？”
沈父想起昨晚的事，冷哼一声，“我算是看透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了！蒋红那个贱人说要分家，分就分！可居然只肯给我分一间小屋子——但是没关系，我不是还有你们吗，都说养儿防老……”
说着说着，斜边一道高大的影子打下。
他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那几棍子都打不出来一个闷屁的儿子——只是他脸上的表情着实有些陌生，还让他心中莫名有些惊慌。
但不管怎么说，他是沈树老子，再怎么也轮不到他去害怕。
于是沈父咳嗽一声，挺起胸膛，“沈树，你看我这是什么眼神？给我开门，我要进去！”
“这是我们家。”
“你们家？你们的就是我的！快点的！”
只是三兄妹跟门神一样堵在门口，没一个人愿意去开门。
沈父急了，眼神从沈如意身上略过，抬手就要朝着默不作声的沈桂而去——
啪的一声，他举着胳膊像根软面条似的往地上摊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