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医院的一间空病房里。

    夏子坐在蓝色陪护椅上,眼睛呆呆地盯着地板,食指无意识地一下下卷着头发。条野靠在墙边,双手环抱,配合紧闭的双眼,倒有几分事不关己的意味。

    医院负责打扫的护士推开门,看见两人,颇为不满地说:“闲杂人不要在病房逗留啊!”

    夏子回神,忙拽住条野的袖子,把他拉出病房。

    一分钟前,里包恩表示,希望他们对彭格列九代目已被救出的事暂时保密。

    “帮助彭格列这份恩情,我们会铭记。”里包恩是这么说的。

    他请夏子暂时留在病房外,他有事情与九代目商议。

    夏子心想自己的问题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便与条野在一旁等着.

    条野自上次骂她一句“傻子”后,便没与她再说话,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想着什么。

    不过说到底他还是来帮忙了。夏子想着,顺便偷偷瞥了他一眼。

    里包恩出来,正看见这一幕。

    他按了按头上的帽子,一个小婴儿做出这个大人似的动作,倒有几分逗趣的感觉。

    “久川,你可以去问了。”里包恩说。

    夏子匆匆离开,却没看见里包恩看向条野那意味深长的一眼。

    “条野干部,啊不,条野军警。感谢你这次帮忙,你倒是变了很多。”里包恩说。

    “可不,不过你一点没变啊。”条野语带讥讽。

    纵然时光流转,他从戴蒙斯的干部变成了今天的军警,背叛了自己的老东家,身份与生活天翻地覆,彭格列的杀手里包恩还是那副小婴儿的样子,即使他所作所为不是小婴儿能做出来的。

    里包恩微微一笑。“戴蒙斯都被改写成过去式了,你当年也很有一手啊。”

    条野懒懒的换了个姿势,继续靠在墙上:“过誉了。”

    这边夏子进了病房,听见老者沙哑的声音:“你这孩子,长成这样,也算不负你父亲的期望了。”

    夏子莫名红了眼眶,颤着声音:“我父亲当年没有行刺xanxus,是不是?”

    纵然再迟钝,里包恩的态度也可以说明很多,如果久川泷当年真的行刺了xanxus,里包恩对她的态度肯定就不是今天的光景了,她只是想确认一下。

    “是。久川泷重情重义,我素来钦佩他这一点,没成想,这也葬送了他。”老者叹了口气说。

    十年前。

    接到命令的那一刻,久川泷不知道自己心里是痛苦多一些,还是悲凉多一些。

    他在港口黑手党工作了大半辈子了。

    他刚被收养时,义父还只是组织里的干部,久川泷为了报答养育之恩,尽心辅佐他。

    待他成功坐进了首领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把久川泷提升为干部。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义父的头发还是黑的,笑起来张狂又恣意。

    他拉着久川泷,站在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对着横滨的落日与街巷指指点点。

    英雄迟暮,组织内部的流言多了起来。

    “我看,首领没有子嗣,日后这位置肯定是落到久川干部身上了。”

    “你说,久川干部什么时候继任首领啊?”

    “我觉得,还是跟着久川干部比较好,要是首领下一秒就没了,咱这功夫不就白费了。”

    起初他是不信的,可这流言像腐蚀性极强的浓硫酸一点点侵蚀了他原本坚定的心,终于有一天,大厦轰然倒塌。

    “无风不起浪,久川,你说对不对?”老首领歪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扶手,另一只手“哒”“哒”“哒”,敲着桌子。

    下一秒,桌上一个昂贵的玉摆件被摔到地上,一声巨响,碎成两半。

    “久川泷,我待你不薄啊!”说完,他一下下咳嗽起来,久川泷还跪在地上,吭着头没有动。

    没人敢去老首领面前问一声“你老还好吗”然后拍拍他的背给他顺气。

    原因无他,上一个这么做的人尸体还挂在大楼门口。

    老首领咳完了,冷眼指着久川泷:“好小子,给你一个机会,证明你的忠心。”

    久川泷抬头用他绿色的眼睛看着自己苍老的义父。

    “杀了彭格列的继承人xanxus。”

    久川泷不可思议地看着老首领,一旁值守的人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任务过于离谱了。

    且不论意大利彭格列在黑手党界的地位,成功的概率有多么低。但就动机而言,就让人非常费解。

    自老首领上任后,与彭格列有关的事务就被交到了久川泷手上。

    久川泷前前后后去了十几次意大利,和对方九代目成了忘年交,也顺理成章的和彭格列搞好了关系,这对港口黑手党对外交易的业务有很大帮助,两方一直合作得很好,没什么囹圄。

    而这种突然去刺杀对方继承人的做法无疑是自断前途,结仇之后,港口黑手党在国际上的业务势必会受到阻碍,甚至可能招来彭格列的报复,就此结仇。

    仅仅是为了削弱久川泷的势力就搞那么极端,这种想法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久川泷自觉自己的解释老首领大概率是不会听的,但他终究对自己的义父抱有期望,硬着头皮把其中的利害关系说清楚了。

    “你是现在就想当首领了吗?老子还没死!如果xanxus没死,死的就是你妻女和你!”老首领气的火冒三丈。

    久川泷听了这话,只是沉默。

    他默默给妻女安排了退路,善子意识到他的决定,轻轻抱了他一下,用眼神无声传递着支持,他无奈地笑了笑。

    久川泷去了意大利。

    他秘密会见了彭格列九代目。

    如果杀了xanxus,彭格列的追杀怕会祸及他一家,他奉献了大半辈子的□□多半也会受到重创,而且他还要违背自己的良心,和朋友反目。

    久川泷一直觉得,他做黑手党,杀人是肯定的,他只能保持最低的底线,对得住妻女,对得住义气,日子就还有的过。

    他向九代目讲述了自己的困境。

    “义父针对的不是彭格列,是我,这我是清楚的。”他苦笑着抿了一口咖啡。

    “劳您用你们的火焰给我制造一个重伤,我赌一把。”

    赌义父对他还有养育的情分,看他受伤会想起他还是自己当年捡到的小孩。

    “若是没成功,我这条命赔给他就是了,左右也是他给的。”他想着,只要善子和夏子逃走了,他死而无憾。

    九代目沉默良久,这是个死局,无解的死局。只是眼前这个人给了一个对他自己而言最完美的解法,也是很残忍的解法,这个朋友,还是初识时那样,真令人钦佩。

    他明白自己除了配合好友,也不能做什么。

    他端起咖啡杯:“祝你好运,即使你离开,你的妻女也永远是我彭格列的座上宾。”

    这是他能给出的仅有的东西了。

    久川泷笑了:“这个时候该用酒的。”

    彭格列九代首领讲完这段故事,看着夏子,叹了口气:“故事还是向最差的方向发展了,你过得怎样?”

    “父亲死在监狱里,母亲追杀时掩护我死了,我舅舅收养了我。”夏子掠过涩泽杀了久川泷的事没有提,也没有提涩泽已死的事。

    “万幸你还有个舅舅。”

    “嗯,万幸。”夏子说着附和的话,心里却有些难言的苦涩。

    出了房门,走廊空空荡荡,外面只剩里包恩一个人了。

    “条野呢?”夏子忙问。

    “走了。”里包恩淡淡地说。

    夏子抿抿唇,也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反应。

    他抬头瞥了夏子一眼:“九代目说你是朋友,我也就直言了,那个条野是个有意思的人,你不妨了解了解再决定。”

    “有意思”是个委婉的词汇。

    夏子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我知道了。”

    她手机忽然响了,接了电话,坂口安吾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知道你干活也不为了工资,但这边活计那么多,你就这么扔下了?”

    夏子气势不输坂口安吾:“您也不想想,我们科工作这么多,同事们都要累死了,周六日还要加班加点,您不考虑放松放松,顺便一提,心里愧疚就折磨自己还连带同事下属,实在是懦夫行为!”

    她没有明说说是什么事,不打算去扎坂口安吾的心,但坂口安吾和她心里都清楚。

    对于坂口安五而言,能提这些事的故人就剩一个对他满心怨怼的太宰治。

    太宰治讨厌他,见面要么挖坑要么嘲讽,夏子觉得这逻辑没毛病,换成谁能原谅他?

    但过去的总要过去,若是织田作在,想来也不想看他这么跟自己过不去。

    夏子琢磨着,她即认识织田作,也认识坂口安吾,零零散散的也知道了太宰治,织田作,坂口安吾那些破事,勉强也算是半个故人了,也有资格提这件事。索性骂他一骂,能不能想开就看他自己了。

    夏子放下电话,思索着自己的亲朋旧友还剩下几个,掰掰手指,又是一片无奈的怅然。

    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好无聊。

    她拍拍自己的脸,怎么回事,好像被太宰治传染了似的。

    太宰治那个人,沙雕的外表,剩下的就是黑漆漆的心肝和骨子里的悲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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