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这辆马车。

    显然是宫廷特制的。

    不但马车的空间是寻常普通马车的两倍。

    其所用的木料,也是极为昂贵沉重的,可以极大程度抵御箭矢的铁木。

    所以这样的重量。

    普通的驽马,是绝对无法承受的。

    必须要四匹上等伊犁马的力量才能拉的动。

    不过。

    相比于马车本身的不凡。

    车里的陈设,却反而极为简洁。

    车壁上没有任何的金饰诸末,轮画朱牙。

    只挂着一圈儿洁白的羊绒挂毯。

    车厢里。

    一尘不染的黄花梨条案上。

    放着几本常用的书和一摞各式的拜帖。

    四贝勒胤禛一身儿石青色皇子行服。

    盘膝而坐。

    随意的翻阅着手里的拜帖。

    神色温和。

    莫名的。

    给人一种淡泊宁静之感。

    他随手指了指对面的青竹软凳。

    示意聂天枢落座。

    “聂娘子第一天来当差,感觉如何?”

    聂天枢拿不准对方是真的想知道自己的感受。

    亦或者是一种礼貌的寒暄。

    不过。

    秉承着打工人应有的职业操守。

    还是认真的做答了:

    “感觉还不错,有阿克占大人的指点,下午已经将账目清册都做好分类了。”

    “唔,不错。”

    胤禛合上手里的那张素色拜帖。

    瞥了一眼对面女子沉静清丽的面孔。

    轻咳了一声。

    继续问道:

    “倒是很少见女子擅长数数,聂娘子是平常就喜欢么?”

    对方突然的转移话题。

    让聂天枢不由的抿了抿唇。

    垂下眸子。

    半晌。

    语气淡淡的道:

    “也谈不上什么喜欢,父亲以前就在西北那边儿开杂货店的,从小就在铺子里长大,帮着卖货记账什么的,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哦。”

    胤禛语气不置可否。

    漫不经心的拨动着手腕上的白色菩提佛珠。

    目光落在对面女子微垂的。

    如鸦羽般的睫毛上。

    半晌。

    勾唇一笑。

    缓缓的道:

    “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好奇聂娘子小时候了?”

    感受到对方那不动声色的试探之意。

    聂天枢忍不住轻轻的呼了一口气。

    抬起头。

    主动迎上对方的目光。

    语气平淡的道:

    “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西北那边风沙很大,气候也不似江南这般湿润,小时候家里很穷,大多时候都是灰头土脸的坐在铺子里,算算账打发时间,等着客人上门来买东西罢了。”

    虽然认识还不到一日。

    可不知道为什么。

    胤禛每次对上那双如冰雪般澄澈的眸子。

    心就砰然直跳。

    手中的佛珠不由的微微顿了一下。

    半晌。

    修长的手指轻叩桌案。

    语气淡淡的道:

    “这样啊。”

    见对方没有再继续提问的意思。

    聂天枢委实心底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

    这位四贝勒言谈之间。

    虽然一直很温和有礼。

    却总是莫名的。

    让她有种无形的压力。

    似乎有一种被对方看穿的感觉。

    之后的路程中。

    二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车厢里一时间变的极为安静。

    只能听马车的车轮在地面的摩擦声。

    外面街市上摊贩的叫卖声儿。

    以及。

    前面车夫剪短的驾马声儿。

    不过好在。

    马车行驶的速度并不算慢。

    约摸走了两刻钟左右。

    聂天枢便从车窗里。

    远远的瞧见了沂南坊巷子口。

    那家寄卖柴禾的小店儿。

    以及。

    手里拿着一把大蒲扇。

    在外面的银杏树下纳凉的店主老妇人。

    总算是到家了。

    “聂先生,就是前面的那条巷子吗?”

    车夫憨厚的问话声儿。

    打破了车厢内的静谧。

    也让聂天枢的心里松了口气。

    “对,就是那里。不用再走了,劳烦把马车停在巷子口就是了。”

    起身拿上自己的青皮儿包袱。

    聂天枢转过头。

    客气的告辞道:

    “今日多谢您了,四贝勒。”

    “聂娘子。”

    “什么?”

    胤禛瞥了一眼窗外的巷子。

    挑了挑眉:

    “既然到家了,左右无事,倒是正好可以见一见尊夫。”

    男人这突如其来的要求。

    让聂天枢一时语塞。

    不由的心里一突。

    这一刻。

    她忍不住紧张的攥紧了手心。

    甚至能够清晰的,听到心脏在胸腔里飞速跳动的声音。

    不过很快。

    她就克制住了这毫无意义的慌乱。

    抿了抿唇。

    让自己平静下来。

    半晌。

    将鬓间的几丝碎发绾到耳后。

    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的道:

    “可是真不巧了,他最近去山西那边收粮了,不在家。”

    “是么?”

    男人的目光定定望着她。

    四目相对。

    那细长的凤眼里。

    蕴含着一丝说不清的情绪。

    良久。

    胤禛勾了勾唇。

    语气淡淡的道:

    “那还真是不巧。”

    聂天枢不知道对方是否信了自己的说辞。

    但此时此刻。

    她着实不想再给对方继续发问的机会。

    汗湿的手攥紧了青皮儿包袱。

    快刀斩乱麻。

    清了清嗓子。

    语气镇定的道:

    “那我先回去了。”

    聂天枢努力克制住回头的欲望。

    让自己步履从容的走到院门前。

    拿出钥匙开门。

    不远处的青锦马车上。

    透过车窗。

    胤禛锐利的目光落在那窈窕纤细的腰肢上。

    神色若有所思。

    一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院门里。

    才语气淡淡的吩咐道:

    “回吧!”

    “是,主子。”

    ......

    院子里。

    聂天枢背靠在身后的大门上。

    手里的青皮包袱随意的扔在地上。

    忍不住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整个人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这一天。

    甚至过得比之前的任何一天都要累。

    从大门的缝隙望着远去的马车。

    忍不住暗暗思量着。

    要找个机会提醒朱传宗。

    尽快安排自己所谓的丈夫露面了。

    “喵呜~”

    一声突兀的猫叫。

    打断了思绪。

    聂天枢抬头望去。

    隔壁的那只花狸猫又趴在院墙上。

    琉璃般的猫眼儿直勾勾的望着自己。

    眼神带着一丝警惕。

    丝毫没有下来的意思。

    不过。

    今儿个的她确实有些累了。

    也没有什么心思逗猫。

    捡起地上的青皮儿包袱放回寝房。

    便按部就班的。

    从院子里的水井里打了水开始洗漱。

    “聂娘子,聂娘子......”

    一道柔柔的声音。

    从隔壁传来。

    聂天枢抬头。

    便瞧见隔壁院墙边儿,站着一位穿绿色罗裙的年轻妇人。

    双手扶着墙头儿。

    秀气的脸上显出一丝焦急之色。

    正是隔壁老妇人的儿媳林氏。

    聂天枢这些日子进进出出的,和这妇人打过几次照面儿。

    对方性子内秀腼腆,显然是个不善言辞的。

    所以。

    每遇见了都是微微一笑,彼此点头致意。

    聂天枢自己也不是个多话的。

    内心里对这位安静柔顺的林氏倒是颇有好感。

    此刻见她焦急的模样儿。

    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

    上前问道:

    “林娘子是有什么事儿吗?”

    林氏抿了抿唇。

    神色有些为难的道:

    “额,是家婆昨儿个晚上有些心悸失眠,家里惯常用的菖蒲酒没了,聂娘子家今年的菖蒲酒可有剩下的。奴家暂借一盅儿,等明儿个我家夫君回来买了再还于娘子。”

    难怪今儿个一直没瞧见隔壁那位老妇人。

    原来竟是病了。

    南边儿的五月,也叫做蒲月。

    每年五月初五迎端午的时候,按着习俗,即使不喝酒,人们也都会备了菖蒲酒和雄黄酒应景儿,再把菖蒲叶儿和艾叶儿一起扎成束,悬挂于门口用以驱祟。

    聂天枢虽然不饮酒。

    但是家里还是备了菖蒲酒的。

    “额,有倒是有。”

    聂天枢点了点头。

    进屋将家里那一坛还没开封的菖蒲酒端出来。

    隔着院墙递给对方。

    末了。

    还还好心提醒了对方一句:

    “光喝这酒行么?还是要找个稳妥的大夫瞧一瞧才是。”

    毕竟。

    还从来没听说过喝酒能治病的。

    “多谢娘子了。”

    林氏从墙头儿接过酒坛子。

    闻言抿嘴儿一笑。

    慢慢的解释起了其中的缘故:

    “聂娘子说的是。其实,往常奴家和夫君也总劝家婆去让大夫瞧瞧的,不过她怎么也不愿,说是这法子是极管用的偏方儿,每每喝了这菖蒲酒便不再心悸,也能一觉睡到天明。”

    “后来奴家和夫君也专门去问过医馆的大夫,大夫说这医术上记载,菖蒲酒确实有开窍醒神,缓解失眠心悸的功效,我们也才安心了。”

    聂天枢闻言。

    神色微微一顿。

    若有所思的道:

    “哦,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儿。”

    婉拒了林氏去家里吃晚饭的邀请。

    聂天枢洗漱完便迫不及待的去了东厢房。

    从书架上找出那本宋代王怀隐的《太平圣惠方》。

    翻了大半个时辰。

    终于找到了自己想看的。

    菖蒲酒,其色橙黄微翠绿,清亮透明,酒香与药香协调。

    入口香甜,辣不呛喉,饮后令人神气清爽。

    主治大风十二痹,通血脉,壮.阳滋阴。

    聂天枢眼神微动。

    良久。

    语气喃喃的道:

    “果然是一道管用的偏方儿。”

    合上手里的医书。

    从随身的那只素色荷包里。

    取出那只装着天青散的白玉瓶儿。

    细细的打量着。

    在昏黄的烛火下。

    那冰雪般澄澈的眸子里。

    闪过一抹极淡的亮色。

    ......

    这一夜。

    或许是睡得有些晚了。

    聂天枢一整晚都在做各种各样的梦。

    一会儿梦到自己苦读医书。

    研究出了可以解除天青散的法子。

    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脱离了朱家的掌控,过着自由自在的日子。

    一会子又梦到在衙门做事的时候,一不小心暴露了身份。

    被判了斩立决押送法场。

    午后的烈烈骄阳下。

    身带枷锁。

    双手反绑在台上。

    拴着红布腰带的壮硕刽子手,仰头喝了一大口烈酒。

    回身将碗里剩余的烈酒全部浇在手里锋利的刀身儿上。

    刺目的刀锋。

    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刺目至极。

    将人晃的睁不开眼。

    午时三刻。

    一脸肃穆的监斩官起身扔下筹子。

    “行刑。”

    壮硕黝黑的刽子手毫不迟疑。

    上前手起刀落。

    “啊 .......”

    聂天枢顿时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满头大汗。

    捂着喉咙。

    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半晌。

    影影绰绰的。

    伴随着外面巷子里传来卖油郎高亢的吆喝声儿。

    看着身下熟悉的雕花木床。

    以及周围的碧色菱纱帐子。

    才渐渐的回过神儿。

    不由的抹了一把头上的虚汗。

    有些感慨的自言自语道:

    “还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

    转头瞄了一眼墙角的沙漏。

    已经是卯时末。

    马上就到辰时了。

    才想起自己今儿个还要去府衙办差。

    一时也顾不得再回想梦里的事儿。

    聂天枢连忙起床。

    快速的穿衣洗漱。

    拿上府衙出入的腰牌。

    锁上大门。

    匆匆的出了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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