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将至

    临近过年,街上行人如云,喧闹异常。

    二人挤在人缝之中,谢无暗闻着周遭的气味,眉头越来越紧。

    他顿步,面上难得带了丝明显情绪。

    姜溱回头,便瞧见他一脸不满,放下他的袖子,问道:“怎么了?”

    “难闻。”

    正好路过鱼肆,鱼腥味直冲脑门,这是耍起少爷脾气了。

    “那咱们走快点?”姜溱商量的语气。

    谢无暗冷哼一声,率先提步,闷头往前走。

    姜溱追上去,说道:“我发现自从知道你真实身份后,你对我越来越不客气了。”

    “你对谁何时客气过?”谢无暗反唇相讥。

    她同今日刚来的男子,都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眉目传情,手足相亲。

    当真客气有礼。

    “我对你一直挺客气的,”人流太大,姜溱险些掉队,挤过人群,小跑几步跟上,继续说道,“你之前虽然讨厌我,但是装得也挺客气的。”

    她刚说完,少年的脚步越发快了。

    这脾气真没谁了?姜溱心下吐槽,跑过去直接牵住少年的手。

    绷带沾了雪,她一握上,便化了,手心湿润润的。

    他的手往后一缩,用力挣扎,她抓得更加用力。

    “你可欠我钱,我怕你偷偷跑了。”

    她对着少年困惑的眼睛,抬头吐露真心。

    “刚刚话没说完呢,我对你客气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我对好看的人总是特别宽容,所以你今日几次给我摆脸色,我都没生气呢。”

    她神色坦荡地说出直白到令他难堪的话语,一双圆眼亮澄澄,仿若是世间最清白的灵魂。

    他承受不了,错开眼。

    一直堵塞在胸口的棉花,瞬间消散,声色较方才更加清亮:“我何时对姜娘子摆过脸色?”

    “哎呀呀,”姜溱眉毛高抬,一脸戏谑,“又不是叫人家三娘的时候了。”

    他像被这些话烫到一般,心头震颤得厉害,方才他那么亲昵地唤过她,一时情急之为,当时未觉不妥,如今旧事重提,叫他有些手足无措。

    不过他最擅长的假装,他装一副淡淡神色。

    “你我相识许久,唤你三娘又如何?你今日同张郎君初相识,不也——”

    他说到这停了,错开视线,不再看她。

    提这件事,显得他多在意一般。

    “不也怎么样?”姜溱瞧着他,追问。

    “无事,”谢无暗声音暗了几分,神色复然,眉目淡淡。

    “好吧,”姜溱牵着他的手,往钱庄去,“今天得买许多东西,你借我个马车吧。”

    她今日换下了老爹留下的臭棉袍,换上了姜洧几年前的旧袍子,姜洧已经穿不下了,她穿着挺合适的。

    料子款式都是极为普通的,仍在街上没人挑错。

    今日却惹都路人频频侧目,次数多到她都觉得有些在意。

    二人一进入钱庄,堂倌便迎了出来,面上有一瞬惊讶,后又笑脸相迎。

    “二人客官里面请。”

    姜溱进了钱庄,便将手松开了,冲着谢无暗扬扬下巴,示意他去取钱。

    趁着二人进帐房的时间,姜溱在大堂随意闲逛。

    “当真是姜洧?”

    听到熟悉的名字,姜溱一愣,凝神细听。

    “上面的意思是偷……,他多管……”

    说到关键信息的时候总是听不清,姜溱气得眉头紧皱,里间到底在偷偷密谋什么,听着语气是要搞姜洧?

    谢无暗取了银票下楼,便看见她恨不得贴在墙上,像只壁虎一般。

    里间声音没了,姜溱连忙退后几步,正好对上谢无暗的眼睛。

    她神色带了些惊疑,小跑过去,拉着人出了门。

    走过三四个铺面,才轻声对着身侧人说:“我刚刚听到有人要搞我哥,什么温琴乐啥啥的,你听过没?”

    谢无暗缓缓点头,低声道:“去年进士科状元。”

    状元要杀状元!

    姜溱圆眼巨睁:“姜洧还没考,他怎么惹上的。”

    今天回去她得好好问问。

    “无须担心,”谢无暗将银票递过去,“翻不起什么风浪。”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

    姜溱接过银票,踹进袖中,暂时将心搁进肚子,拉着人往成衣店去。

    马上新年了,她要给自己买新衣服。

    来到这个世界,她便一直捡旧衣服穿,还都是男人穿的。

    她早就想换了。

    刚走到门口,就被人叫住。

    回身一看,边上胭脂铺子站了三五个人,徐二娘打头,面上有几分傲气,她手挽着周四郎,耳语了几句。

    周四郎有一瞬间为难。

    姜溱抬头看着这群人,都是平日里窝在一堆的烂人,古代版精神小伙。

    冲着几人说道:“干嘛?有事?”

    周四郎:“三娘,我两月前在你那里存了一只簪子,你今日还给我罢。”

    姜溱冷笑一声,这个周四郎真是又蠢又坏又窝囊,原主是怎么看上他的:“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周四郎低着头,一时不说话,后面的徐二娘却站了出来,大声道:“你想赖账?”

    她的声音尖细,又故意提高音量,一时吸引了许多目光。

    姜溱面色如常:“我又不是质库,谁会在我这存东西?我同你们无冤无仇,少来这讹人。”

    “讹人?”徐二娘面上不屑,嫌恶地打量了一眼她的全身,“你全身哪一点值钱?赶紧还了东西,不要仗着自己穷就可以在这赖账。”

    “懒得理你们这群傻娃,”姜溱淡淡瞥了一眼,拉着身边的人就要往店里走。

    谢无暗一直在看着这场闹剧,他曾经听说,她为了不远处的男子跳湖,得救后便性情大变。

    想到这,他又看了一眼周四郎,瘦弱白面,确实有三分皮相。

    如此看来,她当真是个顶顶好色之徒。

    而周围人一见,她竟同身旁的华衣公子同进同出,一时面上皆众彩纷呈。

    徐二娘冲着几个使了个眼色,几人就往姜溱靠过去。

    将她围成一圈。

    姜溱见这架势,是要打架,撩起袖子叉腰,道:“怎么?想打人?”

    “我们方才说了,”徐二娘走上前,尖声说道,“你还了东西,就放你走。”

    姜溱冷嗤一声,道:“你那猪耳朵被你那老鼠情郎啃了?没有就是没有,要打架就来。”

    她一脸无所畏惧,看着几个人。

    话音刚落,徐二娘就伸手想要推搡,姜溱直接飞身一脚踢去,徐二娘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其他几个人见此,就要来拿姜溱。

    双拳难敌四手,眼看这几双手扇过来。

    姜溱已经做好承受一巴掌,以趁机踢两脚的准备,不料在距她一尺的距离停下了。

    梅香将她笼罩,清淡声色缓缓说道:“若再近她一尺,某便只能得罪了。”

    他的声音轻缓却掷地有声,将她做好的防备瞬间击溃。

    姜溱无措地眨了几下眼,抬手摸着胸口,其间的蝴蝶快要飞出来了。

    她抬眼,看见少年俊秀的下颌,清朗似月下竹。

    她脸有些发烫,这是怎么了?

    “还不走?”

    冷涩的声音将她拉回神,才发现方才那一群人已不知去向,她看着少年琉璃般的眼睛,第一次率先撇开视线。

    “走…走吧。”

    谢无暗看着少女脸色微红,闷头往店里去,踏过门槛时,被绊得一踉跄。

    他跟了进去,就见她手中捧着一卷布在愣神。

    姜溱脸上余热未散,上齿咬着下唇,脸色一会儿喜,一会儿惊。

    她抬起手轻拍了两下脸,让自己冷静。

    不不不,不对,肯定是一时冲动,什么吊桥效应或者什么破窗效应,还是什么达利园效应搞的鬼。

    绝对不是心动!

    做好心理建设后,她才转头看向一旁的少年,笑道:“这个颜色怎么样?”

    她举起一卷月白色的布,年后姜洧就要去京城考试了,必须得穿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他可是状元郎!

    谢无暗轻轻点头,道:“很合适。”

    姜溱见他也赞成,便将布抱进怀中,又给自己挑了几块料子。

    一楼全是布匹,可以定制,二楼挂了许多成衣,姜溱逛着逛着,看中一条青绿色襦裙。

    她提着裙子比在身前,看向白袍少年,问道:“怎么样?”

    她容色娇嫩,脸上飞着几分薄红,难得流露出几分少女情态。

    谢无暗眸色微沉,怔愣片刻,道:“不妨试试。”

    姜溱点头,将挑好布递给他,拿着裙子往试衣房去。

    谢无暗等在门口,莫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身后木门微动,他急切转身,看着那门缓缓打开。

    这是他这一次直观地认知到她也是个女子。

    是个正值青春韶华,聘聘袅袅的女子。

    少女脸若银盘,鼻尖微微发红,杏眼携着羞赧和几分期盼,若三月枝头刚刚萌芽的嫩柳。

    青绿色的衣裙仿若天赐,衬得她若柳中花仙。

    让人瞧了,便心情晴润。

    “怎么样?”姜溱有些不好意思,声音比平日低了几分。

    谢无暗耳朵有些微烫,将目光从少女身上移开,过了许久,才轻轻点头。

    空气中飞尘蹁跹,少年沉默半晌,补充道:“很合适。”

    姜溱第一次穿襦裙,方才花了不少时间,可惜没有镜子给她照照。

    他平日给自己打扮的那么好看,方才说合适,那想必没什么问题。

    她穿着新裙子,直接抱着布和旧袍子去结账。

    接下来,就是买菜了。

    时疫若真蔓延到万渠县,那粮食蔬菜必定千金难求。

    她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城中群众好似未听到风声,今日大量采购的人很少,城中一片祥和,岁月安好,喜洋洋等着后日的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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