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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折——初遇

    肖玉是个相当热心的姑娘。

    外头风雪交加,其实肖玉本可拖延些时间,但她却即刻做了决定,立马拉着苏忆歌离开小餐馆,找寻可以搭乘的黄包车。

    苏忆歌信任着肖玉,心头颇有些惭愧。一个大小姐,为了她在雪夜四处奔走,总归是不值得的。

    但肖玉的雪中送炭,也的确让她在方才漫长的担忧中有了足矣放松的机会。她带来的食物哪怕只是粗茶淡饭,也会漫溢出扑鼻的馨香。

    或许是对方如沐春风般的温暖,也或许是许久未进食,真的饿了吧。眼前的食物,似有种不小的诱惑力。

    苏忆歌克制住已然缴械投降的胃,乖乖低下头,轻声道谢。”

    看着苏忆歌嘴角不明显的笑意,肖玉也回以甜甜一笑:“哎呀,别整这么多形式啦,快吃吧。”

    苏忆歌羞涩地点点头,同时也禁不住偷偷打量着眼前的少女。此刻,她正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款款向自己走来。

    烛火明灭,勾勒出少女秀气的脸庞。

    苏忆歌接过茶杯,思虑了片刻,一字一顿问道:“肖玉姐,您知道……哪里有雪中墨梅图吗?”

    “梅花?”肖玉一怔,语调疑惑地扬起,“我不知道啊。不过,你找它有何用?”

    “家里人信风水,说梅花能辟邪,所以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问问……”见肖玉并未对接上暗号,苏忆歌不免有些失落,“没有……就算了。”

    看来“胭脂”并非肖玉。

    也的确啊,她的兄长既然是国民党高官,那肖玉本人又怎会过分接触与革命相关的事情呢?

    不过,肖玉自然看不出对方的心思,只见苏忆歌苍白的脸蛋上泛起了几分红润,也放下了心,叮嘱了她几句后,就开始忙自己的事情了。

    苏忆歌抿了一口热茶,忍不住抬眼看向肖玉。肖玉本默念着剧本的内容,神色倒也算认真,却突然发觉苏忆歌的目光向自己投来,吓了一跳。她连忙用剧本遮住面庞,拿余光扫视着对方:“唔……还需要帮忙吗?”

    找不到接头的同志,不如先问问她剧院的情况吧。

    苏忆歌这么想,自然也这么问了。

    “你可问对人了!”肖玉听苏忆歌这样一说,也顿觉剧本里的东西颇有些无趣,没怎么犹豫,便很随意把厚厚一本本子丢在一旁,将剧院的情况娓娓道来。

    “我们这个剧院是团制。团长姓凌,到时我会带你去见他。他虽有商界的要务在身,但还是尽可能挤出时间投在剧院上。团长主要负责剧院的财务管理,会见宾客,维持它的正常运转。”

    “当然,我们还有一位副团长。他啊,虽是副团长,但他主要负责剧本编排之类的东西,很少与客人交流。不过,他对我们团员很好的,绝不是一个沉闷的人啦。”

    “副团长有时也会登台演出。不过据我所知,他一周顶多唱四五出戏。可若不是副团长为剧院另辟蹊径,改变了原先古板的表演形式,剧院也不会像现在发展得这么好。”

    肖玉眼见苏忆歌满含求知欲的目光,心中不免有些小得意。

    “然后嘛……我来讲讲剧院的时间安排吧。”

    她严肃地敲了敲桌子,摆出教书先生的模样,想在此基础上作些补充。

    可她还未开口,门外柔柔弱弱的男声突兀响起,打断了她的话语:“肖……肖玉小姐,我是小李。已经很晚了,您应当回去了,私家车司机已在外候着了。”

    “好啦好啦,别急,我来了。”

    肖玉拿起了剧本,转头看向苏忆歌,神色中透着莫名的欣喜:“我要回去了。这里是我的房间,明日我会帮你安排工作,今晚你就睡在这里吧。”

    说罢,她匆忙理了理衣角,用鞋跟轻轻跺了跺地板,推门离开了。

    肖玉小姐当真不见外啊。

    当然,肖玉这样说,自然也是了解自己的情况。

    前些年,由于某些不得已的原因,她被父亲送往北平,暂住在父亲朋友家中。

    到底是寄人篱下,她对那些人也是恐惧,不愿过分接近。

    说人心诡谲不假,但双方的确相安无事多年。先生一家虽常有忽视轻慢,却不曾责骂殴打她。而少女也知晓自己的位置,未有太多怨言。

    她不觉轻叹一声。

    忽而,那壁橱的书落下,坠入少女的手中。

    少女怔了怔,抬臂将书本放回,回眸一望,却见眼前景象精巧绝伦,不觉站起身,慢悠悠地打量起房间来。

    那满目琳琅,雕梁画栋,确然显得气派——若不是杂物实在碍眼,她或许会选个更为华丽的词藻赞美。

    一个小住所就有此般模样,那剧院本身必然也是大手笔,也无怪乎曾有“一戏千金”之传闻。

    当然,传闻夸张了些,但来听戏之人,多多少少会有些经济能力。

    这些戏,穷人自是无权欣赏,要是稍微有点儿小钱,便可听那些台柱子唱上一曲,不论生旦净丑,还是西皮二黄,他们都有本事给看官们唱出花来,一曲终了,台下人仍是看不够,便是叫嚷着再来一曲。说是夜夜笙歌也不为过。

    那梨园一年到头都是热热闹闹,别说那些军官,甚至连“清高”的文人墨客也常常在此驻足,要说排场,倒也不比上海滩的夜总会差到哪里去。

    不过纸醉金迷,倒与外面紧张的时局形成了一种特殊又奇妙的讽刺。

    这所剧院在当地的确不算风头正盛,但也勉强是小有名气。虽在求学期间苏忆歌不曾光临过这里,但她也对此略有耳闻。

    后来,苏忆歌在通过团长的考核后,顺利拿到了工作。团长是个看上去既严肃又古板的青年。他戴着金丝框眼镜,身着做工考究的玉色长衫,坐姿端庄优雅,正容亢色,笑比河清。

    对此,苏忆歌心里安定不少。虽然生活仍有些艰难,但好歹自己也有了赚钱的能力,也算离那位地下党更进一步。

    只是过了两天,苏忆歌仍未打探到关于“胭脂”的任何消息,更别说寻找到组织,再逢叶教授了。

    也不知是她的缘故,还是这位同志隐藏得太深,自己难以察觉。

    不论如何,剧院所有的团员合起来,统共也不过三十来号人,若是一个个排查,也能问出答案吧。

    就在苏忆歌边收拾边做着无用的推测时,不经意的一抬眼,却发现摆钟上的时间已临近傍晚。

    下午的工作也基本上完成了,只不过还未到发放晚饭的时间。

    闲下来,苏忆歌本想拿本书看看,却隐隐约约听到不远处的戏台上传来了飘渺的仙乐。一时间,她竟来了兴致,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从后台走了出去。

    京胡一声一声撩拨着人的心弦,少女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这仿佛要转瞬即逝,昙花一现的美好。

    她没料到,在这数九寒天,台下依旧是座无虚席。那些观众的目光,或是惊叹或是赞美,都无一例外地滞留在戏台上。

    他们在演什么?

    少女拨开帘幕,好奇地往戏台上瞄了一眼。顿时,她的目光就移不开了。

    灯光朦胧地漂浮着,映射出一道颀长的倩影。戏台上,一位青衣执扇掩唇,那一席绣着鸾凤的戏袍堪堪垂到地面,空气中氤氲着令人迷醉的暖香。

    那人眯起双眼,一双瞳眸里眼波流转。明眸善睐,自是媚态众生。

    苏忆歌瞻前顾后了一番,这才如履薄冰地向前挪了一步。但前脚刚刚抬起,手臂却被人拉住了。

    少女似乎是大梦初醒,她先是愣了愣,良久才转过头来,发现对方竟是肖玉。

    “别站在这里,会影响她唱戏的。我带你去台下看吧。”肖玉垂眸看了看四周,后压低声音道。

    “抱歉。”苏忆歌低下头,柔声道了句歉。

    肖玉却很干脆,一把拽过苏忆歌的手腕,直接大摇大摆地走上了中央无人的座位。

    “这样……不太好吧。”

    这桌明显是留给贵客所坐,现在,她们这算是……

    苏忆歌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下意识想缩回手。

    “没事。团长规定啦,这桌就是留给我们团员的,小苏妹妹坐吧。”肖玉简单解释了一番,理了理裙摆,先坐下了。

    台上的人似是并未注意到那台下的两位,只是自顾自地踱着步。当苏忆歌落座之时,那人却突然背过身去,莲步轻移,走到了台中央。

    只是大家屏气凝神地等待她下一个动作的那一瞬间,台上一曲悲歌响起。这歌声似春寒料峭之时,一阵清风呼啸着刮过原野。

    苏忆歌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这突如其来的凄凉悲怆,似心有灵犀般,一下子引起了自己精神上的共鸣。

    “衔月光,落海潮,一曲离愁荡 ——”

    便是那一开口就直击了人心。四周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香,轻轻勾住平缓的呼吸,又一感官被它们霎时占据。

    锣鼓声响起,青衣抬手将折扇一收。轻薄的水袖顺着她的动作落了下来,触到了地面。

    她侧过头,微微颔首,露出惨然一笑。那柔媚如水的目光静静将尘世包裹,充斥着浓浓的深情与哀怨,悱恻缠绵,柔肠百转。

    “天霞织锦,此去远别……”

    青衣无力地仰起头,闭上双眼。那婉转的唱腔也是柔情款款,似碧海中温润的珍珠,玉锦上盛开的繁花。

    纤纤素手,轻挑细捻,水袖轻扬。绫罗绸缎近乎迷乱了台下人的心绪。

    “落尽长安花,愿君久长安……”

    她微微侧身,尾调被长长拖起,哀转久绝。

    器乐声戛然而止。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这声音轻柔而不做作,凄美却不失坚韧,溢满了几近能震颤人心的离愁别绪。

    此刻,她缓缓收起折扇,回眸一笑。

    惊艳。

    这,就是她给少女留下的第一印象。

    台下一片叫好声,她凤眸里有水波潋滟,似仍在戏中,虽是笑着,却难掩凄苦之色。

    直至台下喧嚣渐熄,她才上前数步,躬身感谢。

    肖玉满含笑意的声音在苏忆歌耳畔响起:“如何,她厉害吧?”

    苏忆歌仍沉浸在方才那一曲中,过了良久才反应过来,略一点头。

    肖玉神秘兮兮地晃晃手指:“那是自然,她就是副团长,我们剧院的台柱子,可是个大角儿呢。”

    副团长?

    苏忆歌虽在剧院待了两天,但这副团长其实是第一次见。

    她曾听肖玉提起过此人——据说,就是这位副团长将原来冷清的院子起死回生,变成了如今门庭若市的剧院。为此,苏忆歌也曾暗暗猜测过副团长的相貌,却怎么也没有料到,对方竟是一位娇美的女子。

    “肖玉小姐,宾客已散,你怎么还在这里,不饿吗?”

    不远处,突然响起了漾着江南古调的轻唤。

    谁?

    苏忆歌一愣,猛的转过头去,却见副团长不知何时站到了肖玉身后,眯着眼,笑意盈盈地打量着二人。

    等等,刚刚分明是位男子的声音,怎么会……苏忆歌不觉怔忡,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一尴尬场面。

    “为什么是这个表情。怎么……我吓人吗?”副团长见苏忆歌的神情略显怪异,不觉苦笑了一声。

    肖玉兀然站起身,撇了撇嘴:“是挺吓人的。谁让他们一点都不懂审美,给你化的妆难看死了。”说罢,肖玉眨眨眼,续道,“九夕哥哥,小苏妹妹,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去拿午饭回来。”说罢,她朝副团长俏皮一笑,迈着轻快的脚步朝后台跑远了。

    九夕……哥哥?还有这个声音……苏忆歌皱着眉,登时发现自己貌似误解了什么。

    无可奈何,她只得尴尬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细声细气地唤了一声:“副团长好,我是新来剧院打杂的团员,名为苏忆歌。方才的举动……有些失礼了,抱歉。”

    他没有应答,只是柔柔一笑,背过身去。

    “等一下……”苏忆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拦住了他离去的脚步,“请问,您知道哪里有雪中墨梅图吗?”

    九夕唇角勾起,柔和的声线若缱绻的晚风:“丹青着笔,暗香疏影,姑娘好雅兴。您需要哪一幅?”

    是他?

    心中有一个名字在跳动,但终究无法将其吐露出来。

    苏忆歌极力控制住紊乱的呼吸,仰起脸道:“我,我需要上有题字‘冬曲’的一幅。”

    “嗯?这一幅……当然可以。”九夕眯起双眼,指尖缠上了柔软的青丝,“那说好了,可不能毁约哦。明日上午,在下会亲手把画送到姑娘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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