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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闹事

    沈元慈原以为武安王不好相处,只因众人对他风评不佳,但今日听长公主与父亲所言,或许那些流传是夸大其词也未可知。

    “父亲的宝贝疙瘩今日也总算遇到知音,可以见人了。”沈元慈又替茶盏斟满,玩笑着打趣道。

    沈仲稔轻笑起来,别当他不知道话里有话,拿起桌上的书拍她脑袋:“你这女子,无理。”

    沈元慈侧身躲过后浅浅一笑。

    父亲的书也的确可称之为宝贝疙瘩了,他年少时游历四方,编撰出《风物志》记录各地风采,又因文笔出众,才得当今陛下赏识。

    虽然后来有拓本,但远不如真迹来得鲜活,由此可见父亲也正是赏识武安王。

    夕阳已近层叠的山间,天空昏了一半红了一半,泾渭分明如同奇观,沈元慈和织秋、阿渝三人坐在院中看着入迷,谈天一时忘了时辰。

    直到晚风袭来,冷冽的风夹着一缕梅香,沈元慈思绪逐渐飘远,想起今日太学中陶蔺所说的话。

    他也出生书香门第,说话时总是眉眼含笑,语气温和、婉婉道来,和许多京中贵公子都不同。

    犹记得初到长安入太学时,正是花浓柳绿的时候,他站在梨树下翻阅书籍,看的是《尚书》,落英缤纷如雪飞舞,降落在他的书中。

    他唇角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如视书中之物为珍宝,那双匀称修长的手将花瓣轻轻捻起放置回土中,不沾染分毫余香。

    沈元慈那时原本只想穿庭而过,却不小心和他的眼神撞了满怀。他目光微怔,倏而又暗蕴柔和。

    只见他合上书页,缓步朝自己走来,沈元慈明明紧张得手心捏出了汗,但又不知为何,脚却不再挪动尺寸。

    直到陶蔺在她身旁俯蹲下,将地上的梨花玉簪拾起,漆黑的眼眸在和煦的阳光下泛起波光,温柔又温暖,他轻声询问:“可是女君的发簪?”

    沈元慈抬手接过发簪,没有人知晓她当时的心头涌动,更无人知晓她在擦肩而过后的红晕上头。

    “女君在想何事?”织秋蹲坐在一旁,见沈元慈目光凝聚,似乎在想事情。

    阿渝见状也看过来:“女君面色有些红,怕不是冻着了?”

    沈元慈连忙回过神来,只因心事不欲让人窥见,佯装掩面轻咳几声:“许是吹了冷风冻着了。”

    “今日风有些大,不便在外头多待,我们且回去罢。”织秋担心沈元慈身子,连忙道。

    三人终于回屋,少女情思也一同回到了心中。

    日月往复,星辰交替,风也渐渐携来暖意。

    直到某一日路过河沿,见到垂入水中的柳枝抽出了新芽,盈盈水面泛着新嫩的碧绿色,原来已经入春了。

    太学中已全然是另一副景状,一片雪色挂满枝头,若非东风卷起清香,只怕以为还身处深冬之中。

    沈元慈畏寒,如今这样的天气正好,也不必穿得过分厚实。

    她同周昀嘉与陶蔺坐在案几前,正讨论着陶博士昨日讲的功课。

    周昀嘉是最头疼的那个,她不如沈元慈勤奋,又不比陶蔺好学,听他二人探讨得云里雾里,只想打瞌睡。

    “长公主若是再打盹,待会儿便答不上来了。”沈元慈微笑着轻点她额角,两人自熟识后,周昀嘉还特地对她说过不必鞠于礼节。

    一听到沈元慈的提醒,周昀嘉即便再不喜欢,也只得硬撑着抬起头来听。

    这时,另一名女子走进室内,此人便是清惠公主周婧。

    她方过及笄,面上稚气未脱,虽是周昀嘉姊妹,但她容貌并不出众,只称得上清秀罢了,且性格十分孤僻,与众人并不合得来,正如周昀嘉所说是个“怪人”。

    周婧首先瞥见的便是陶蔺,但在见到他与沈元慈笑着谈论功课时又慌忙垂眼低头。

    她朝周昀嘉碎步走来行礼:“请昭宁长公主安。”礼数周到,举止得体,只是声音冷淡,并不像见到亲姊妹般。

    沈元慈也同陶蔺向周婧行礼:“请清惠公主安。”

    沈元慈抬头对上的周婧的眼,见她目光亦是冰冷,即使已到温和春日,但依旧令人不寒而栗。

    而后周婧自顾自地回到桌案前,没有再同他们说一句。

    沈元慈想起方才那个眼神,说不上怒,但绝非善意,周婧从前便是如此,但是如今看来又有些异样,说不出哪里奇怪。

    正疑惑着,室外一阵喧闹,似乎是有人在争吵,打断了三人的交谈,已然看不进书,索性一同出门去看。

    哪知一出门看到的就是王均。

    “不长眼的仆从,你爷爷我才一个月未来,便不认识了?连请安都忘了?”王均正撸起衣袖朝太学仆从打了一记耳光。

    吓得仆从连连跪地求饶:“请王公子饶过小的吧,小的前不久才刚来,所以才一时不知,王公子恕罪!”

    王均居高临下蔑视他,冷声呵道:“既然如此,那叩朝我三个响头便放过你,再有下次就没那么容易了。”

    沈元慈在一旁已是看不下去了,上元那日之事已经闹得满城皆知,原以为王均闭门思过月余也能稍稍收敛一阵。

    谁知这才是出门第一日,就又出来惹是生非,如此苛待下人,也不怕遭报应。

    连陶蔺这样向来温和之人,脸上也显愠色:“真是枉入太学。”

    周昀嘉最是直来直去,已先他二人一步走上前去,怒气冲冲指向王均:“你是忘了为何被禁足吗?太学仆从又非丞相府中的,焉能受你如此糟践!”

    “哟,我当是谁呢?长公主也出来为这小小奴仆说话吗?”王均哼笑一声。

    周昀嘉十分恼怒:“本宫为他说话又如何?别忘了你王家也不过是我皇室的奴仆,本宫出言,你岂有悖逆之理!”

    “我偏要打他!”只因周昀嘉以身份压制他,王均无法反驳,气急之下又打了仆从一耳光。

    此时沈元慈与陶蔺已走上前。

    陶蔺先是朝王均作揖,而后劝道:“这里毕竟是太学,属皇家读书之地,王公子在此处惩罚仆从怕是不妥,依我看便算了吧。”

    可王均向来看不惯他这等文人做派,只当作耳旁风罢了。

    又见沈元慈出现在面前,他想起一月前沈元慈还企图为那兄妹二人开脱的场景,甚至还同陌生男子一唱一和。

    若非他们二人如此,他早已将女子纳入府中,当日之事也不会闹得这样大,他更不会被关在府中禁足,日日受父亲训斥。

    想到此处,王均愈发生气,长公主的身份他好歹畏惧几分,沈元慈他可不怕。

    “沈女君可又要为仆从开脱?”王均双手抱于胸前,冷笑看着她。

    沈元慈面容冷淡,她对王均向来如此,不再如那日还有耐心规劝,声音仿佛冰渣子般:“是又如何?”

    “哈哈哈哈……”

    王均突然大声笑起来,骤停后向她道:“沈女君想做活菩萨,可我却偏不让。这样吧,沈女君替他求情一次,我便打他一次。”

    说罢,正又要抡起胳膊朝他打去。

    只是这一次王均失算了。

    不知从哪里出现一人,身形如电,在他还没看清面目之前,旋即呼拳而出,裹挟着一股劲风将王均击倒在地,疼得闷哼一声。

    沈元慈心下一惊,周煜明!他为何出现在此?

    待王均看清来人面目后,竟发现是那日令他禁足的罪魁祸首。好啊!一个沈元慈,一个他,今日也算齐全了!

    于是呵命他的家中仆人再次涌上:“这小子再三阻挠于我,你们好好教训他!”

    陶蔺见状,忙将沈元慈拉至自己身后,轻声嘱咐道:“沈女君且小心!”

    “嗯。”沈元慈被护在后方,声音低嗡作应答,飞霞不经意间染上玉容。

    再看周景燊,他眼瞧着那么多仆从侍卫一起朝他打来竟然丝毫没有露出怯色。

    他并不将他们放在眼中,语气散漫笑道:“也好,今日不妨练练拳脚!”

    说罢便同仆从侍卫打到一起。

    他似乎武功极高,出手迅捷且力量十足,凌空一跃,当即将朝他扑来之人踢飞出去,又在转身后钳制住另一人臂膀,抬脚踩去令他跪倒在地……

    此时太学众人早已在室内坐不住,纷纷跑出来看热闹,只因他们也被王均欺压惯了,如此看着真是大快人心。

    不过片刻功夫,众人被他击倒,一个个身上皆负拳脚伤,不敢再贸然上前。

    但周景燊连发丝都未凌乱半分,完全不像是刚经历过打斗的模样,只见他面朝王均轻笑一声,眼尾上挑,这笑究竟是何意?王均竟然被吓得打了个哆嗦。

    周景燊慢慢拂去衣袖上的褶皱,双手背在身后,朝王均走近几步,因他身材高大,颇有几分气势逼人的架势,但他却玩笑似的开口:“丞相府只养出这些草包吗?”

    他这句草包不知在说谁,总之一定包括他王均。

    属于是恶霸降恶霸,王均没敢再吭声,连眼睛都不知往哪里放。

    周昀嘉见状,忙快步走上前,脸上终于露出笑意:“二皇兄可该好好教训王均!省得他日日在太学中胡作非为!”

    二皇兄?沈元慈一惊,那他就是武安王?

    太学中有不少人从前未见过武安王,只知他混世魔王的称号,如今见到了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王均今日可算是碰上硬钉子了!

    周景燊并未理会众人的目光,转头偏巧对上了沈元慈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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