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沾满血污的帕子燃成一捧紫色的火,风俞哂笑一声,捡起掉落在地的折扇,他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故弄玄虚似地说道:“有些眉目了。”

    “不过,天机不可泄露。”

    岁穗盯着他看了许久,狐疑地想着他是不是什么都没看出来,才现编了这通鬼话?

    “你,是不是看不出来?”

    也不知怎的,她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风俞:“......”

    他一时哽住,微微偏头,避开她满是探究的目光后,才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有些时候,没有结果也是一种结果。”

    那便是没有结果。

    岁穗坐进软椅里,有些失望,她单手支着下巴,默默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低头兀自思索着——她为何飞升,为何沉睡,为何毫无神力,竟连风俞都无法得知吗?

    风俞瞧见她的神情后,竟生出一种自己十分无能的错觉。

    “罢了罢了。”

    他向来是看不得美人发愁的。

    “我这双眼,生来便带因果之力,三界生灵的因缘际会,我一看便知。”风俞遥遥望着天际,许久后,才转过头,一字一句地接了下去,“可你身上的因果,我倒是真有些看不透了。”

    说完,便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这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连向来散漫的风俞都不得不郑重起来。

    他作为三位天神中唯一能窥探因果的存在,自降世以来,几乎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即便是炎阳和天音,他都能窥到七八成。

    是他的神力出了问题,还是这女子太过独特?

    “风俞神君,”半晌后,在一片寂静中,岁穗很轻地问了句,“你说,我是不是不该在这里?”

    风俞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摇了摇,不假思索地否定道:“怎么会?羲神只是没降世,又不是消散了。”

    “祂还不至于随随便便就提个凡人上来做神君。”

    先前他虽未现身,但也听见了天音那番话,原以为她只是胡诌来忽悠炎阳的,现在想想倒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保不准这真是羲神的意思。

    更何况,连他都窥不透的因果,若只是个普通凡人,岂不是在嘲讽他这双眼?

    除此之外,方才她唤醒他的情景,又很难不让他想起一桩往事。

    风俞有些失神,他头一回觉得自己真是活得太久太久了,久到连那些旧事都要十分费力才能记起。

    在十数万年前,年少无知的他曾自以为是地在那人身上用了这项天赋,结果目眩神晕地卷入因果漩涡,因神力低微,当即便不省人事了。

    最后,那人不轻不重地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半是无奈、半是告诫地骂道:“你这胆子委实太大了些,竟也敢将你那三脚猫的功夫用到我头上了?”

    及至今日,他看过数以万计的因果,也只在那一人身上栽过跟头。

    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随之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既然连昱神都回来了,那她呢,是不是也该回来了?

    风俞不由地坐正了些,抬起的折扇也停在半空,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岁穗。

    她生得很美,螓首蛾眉,双瞳剪水,虽还年幼,却已能看出日后风华绝代的模样。

    但也没有一点那人的影子。

    没有那人的样貌,也没有那人的气息。

    从哪看,都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人。

    岁穗注意到风俞逐渐难看起来的脸色,想了想,踌躇着问了句:“既如此,那我该如何修行呢?”

    修仙门派的修炼法子,她无论如何做,都不能成功地引气入体,是她走错了路,还是别有原因?

    “修行?你没有灵脉,无法修行。”

    风俞收回打量的视线,也将复杂的心绪收起,答得十分云淡风轻,末了,大约是觉得这话有些伤人,又安慰似的加了句,

    “别灰心,我也没有灵脉。”

    “......”

    岁穗并不觉得,自己可以和风神相提并论。

    风俞笑了笑,倚着木柱的姿态是说不出的慵懒与洒脱,思及往事,语气又多了几分悠然:“既是神君,生的自然是神脉,神力何时来,如何来,也都是天定的,急不得。”

    “譬如我,从神光显化到降世,承载一身神力,也要花了十万余年。”

    “神族诞生本就艰难。”说起这个,风俞就不得不提提远处那座乌黑的神山了,“你瞧瞧,这都不知多少万年了,羲神还未降世呢。”

    “你大可安心呆在神界,兴许哪天睡醒,便有神力了呢?”

    对天神来说,千年万年的岁月也不过弹指一瞬。

    岁穗一双眼垂着,指尖沿扶手绕了一圈,也明白,风俞说的都是实情。

    可这样的实情,让她更生出一种绵长的无力与茫然,像是除了等待,她什么都做不了。

    “为何要神力?”

    这话,风俞问过很多人,他们的答案不胜枚举,为权为势为名为利。

    他悠悠起身,抚了抚折扇,饶有兴趣地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子,那她呢?

    岁穗抿了下唇,想到身不由己的飞升,想到煜尧对长昀的杀意,想到炎阳对她的震慑,在波澜起伏的情绪逐渐平息之后,她剖析自己的内心不可谓不坦诚。

    “因为......恐惧。”

    岁穗抬起头,目光清澈似水,说出的话却宛若叹息。

    她害怕虚无缥缈的等待,害怕那些力所不及的事发生,害怕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也害怕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

    “恐惧?”

    风俞打量着她,不觉得她是个胆小的人。

    岁穗点了点头,“风俞神君,可曾因为能力不够而懊悔过?”

    这话轻轻浅浅,问得随意,却让风俞有片刻的愣神。

    他猝不及防地想起十万年前那个缓缓消失的身影,那片足以毁天灭地的灵光,而她投身其中,像一只脆弱的、破碎的蝶。

    若他当时足够强大,或许便能救下她了。

    岁穗本没指望得到他的回答,她徐徐起身,正要捡起案桌上的金册,却听到身后那人低低地开口,嗓音轻得像是要融进风里。

    “有过。”

    这便有些出乎意料了,岁穗侧过头,负手而立的人看不清神情,视线也不知落在了哪里,夜风刮起他宽大的紫袍,宛如一只振翅欲飞的鹤。

    岁穗眨了眨眼,倏忽一瞬间,那道身影便如云雾般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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