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江棚位于D市,是全国最大的影视城。

    而耀星酒店则是江棚最好的酒店之一。

    第八层是耀星的江景总统套房。

    这一层有楼层专属的电梯与楼梯,常年对外售罄。

    地毯吞没了方怀善高跟鞋的碰地声,却没能掩盖更多声音。

    刚走到808号房前,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谑浪笑傲之声。

    她愣了愣,心领神会地抿唇一笑,干脆地敲响了门。

    随着敲门声的加重,房内也逐渐从莺啼燕语转为寂然无声。

    与此同时,门上的可视门铃安静地闪着红光。

    片刻后,门打开了一条缝,方怀善看见了一张鲜亮的少女面庞。

    她的一双大眼睛带着几分机警,光芒四射地朝方怀善灿烂地笑了起来:“怀善姐。”

    方怀善也笑着颔首。

    随后,她便如灵动的兔子一般闪身请方怀善进去,自己则哼着歌,踩着刚刚高跟鞋踏过的路,轻快地离开了。

    方怀善走进房内,周念泽正穿着敞开的浴袍坐在灯火阑珊的落地窗边,腕里托着半杯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这次这个倒是挺久。”

    方怀善嘟囔着,把喜马拉雅铂金包随意一放,散漫地往床上一躺,两只脚上的高跟鞋要脱未脱,被她翘着晃啊晃。

    “田甜最近也在这拍戏,可不是只能总碰面吗。”

    周念泽把杯中余酒一饮而尽,走到床边坐下,脱下方怀善的鞋,温热的手摩挲着她的脚:

    “倒是你——大满贯得主——怎么有时间来看我这种小角色?”

    “什么大满贯,你明明知道今年的银桦奖还没有出最终名单。”

    方怀善嗔着,手抚上浴袍,把俯身的周念泽拉得更近:

    “到底有几成把握?”

    周念泽看着她一张一合的饱满红唇,顿了一顿,侧过身,在方怀善旁边躺下,望着天花板:

    “今年的银桦奖影后,无非就是在你和叶思思里选一个。田甜的爸爸认识很多新锐影评人,那一块打分已经没有问题了;媒体和导演团我也已经打了招呼。今年特邀评委里最有话事权的是陈琛,她是业内有名的不近人情,而且最反感我们这一套,所以没有过多和她接触。但是……”

    方怀善也望向天花板,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但是,她这个人是人尽皆知的动物保护者,我这次参评的电影正是和流浪动物相关的,一定能够从题材上获得她的青睐。”

    周念泽轻笑一声,拈起方怀善一缕乌黑的卷发:

    “那你还担心什么?”

    方怀善摇了摇头:“就是之前拍的时候不小心弄死了几只猫,当时现场的人都给了封口费,怕传出去影响不好。“

    周念泽若有所思:“再看看吧。就算真有人想拿这个造势,也可以压下去。”

    方怀善按下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把头埋进了周念泽的怀里:

    “听说永捷下下个月会找下一季度的代言人,我觉得那个机会还挺难得的。”

    周念泽点了点头,“我知道。叶世盛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挺顺利的。他一开始以为自己的麻烦只是逃税,没想到放高利贷的事也被我们爆出来了。”

    方怀善唇齿之间的热气轻柔地扑在周念泽胸口,让他略有些紧绷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处理得干净吗?”

    闻言,方怀善轻蔑地嗤笑了一声:

    “他背后有谁,不就是和最近想去投资赌场的那个马敬才有点交情吗。这人连正经营生都吃不下,还想出来捞偏门。之前我刚放出点风声的时候,他就马上和叶世盛割席了。对付这种虚张声势的纸老虎,根本不需要费多少力气。……话说回来,你爸到底和他贷了多少钱啊?”

    周念泽闭着眼,没有说话。

    “说真的,你还是管管他吧。把他送去疗养院找人看着都好啊。你的钱就算来得再快,家里也不是开印钞厂的。”

    话未说完,方怀善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越界。

    房间陷入了沉默。

    “对了,我下个月要回S市一趟,参加高中同学会。”过了一会,周念泽开口道。

    闻言,方怀善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了周念泽一眼:

    “去参加那个干什么?”

    “我之前不是在接触公益圈的人吗?里面有个叫陈继勇的,他资源很多。不过这个人性子比较傲,挺难接近的,我就暂且放下了。但是最近才查到,原来他的独生女就是我的高中同班同学。”

    “叫什么?”

    “陈佳然。”

    *

    出了医院,见许愿真没什么大碍,成蹊和成振祖就回了公司。

    许愿真和楚兰薰——这位她目前寄居的这具身体的妈妈——在车后座并肩坐着,由司机送回家。

    许愿真坐在安静平稳的车里,攥着手,偷偷向楚兰薰瞥去。

    成君意今年大概也有二十五六岁了。

    那么倒退一下,楚兰薰再怎么年轻也应该过了五十岁。

    可是她光洁的不施粉黛的脸竟然毫无皱纹,仍如春天初绽的花瓣一般温柔。

    黑色顺直的长发被阳光透过,显出毛茸茸的暖栗色,整个人甚至诡异地散发出一种少女的天真脆弱。

    察觉到了许愿真的视线,她看着车窗的脸转了过来:

    “儿子怎么了,是还觉得难受吗?”

    她的眼圈和鼻子仍微微泛红,轻柔的声音中有哭过之后的鼻音。

    看见许愿真眼里对她流露出的探询,她安慰中略带自嘲地笑了笑,从包里掏出墨镜带上,再次扭头看向窗外:

    “妈妈没事。”

    但许愿真此刻在心中盘算的问题,实际上要比楚兰薰想的复杂得多。

    刚刚在医院仅与成君意有匆匆一面。

    实际上,他们几乎没交换到什么有效信息。

    究竟为什么会灵魂互换?

    要怎么样才能换回来?

    是不是应该去找一些科学机构问一下?

    ……会不会被当成特殊实验动物关起来啊。

    或者要不直接报警好了。

    ……但这种闻所未闻的怪事人家说不定都不会信吧。

    有了,说不定应该去精神科看一下。

    ……她和成君意同时神经错乱?她精神有问题倒有可能,但那个成君意怎么看都像个思维严谨的机器人,整天一副大厦将倾也面不改色的样子,怎么可能被撞一下脑子就神经错乱了。

    不对,不对,都不对。

    许愿真心里的想法和猜测一个个冒出来,又被一一戳破。

    不行,怎么想都想不通。

    想到头痛了都没头绪。

    ……算了,先把这个问题放一边。

    许愿真把头靠在车窗上,想起了刚刚连白大褂都没来得及脱就冲来指着自己鼻子骂的许梦成。

    她的这个大哥,很少会动怒。

    更加没有发过这种带着泄愤意味的火。

    他从学生时代起就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是出名的老好人。

    哪怕做了医生,碰到了难缠的病人也不会生气。

    只有在她受到伤害的时候,他才会特别激动。

    ……比如高中的时候。

    许愿真想起少年时的许梦成愤怒地护在她前面的样子,不由得眼眶变红,鼻子泛酸。

    妈妈刚刚也在。

    虽然离她有些远。

    她知道自己扶着的、看着的那个人已经不是自己的女儿了吗?

    爸爸明明昨晚才染了头发,可是刚刚却好像一下老了很多。

    平时总喜欢逗她和妈妈笑的他的眼中也没有了那种她熟悉的狡黠。

    他是一接到消息就从学校赶到医院了吗?

    “君意,你怎么了?”

    楚兰薰惊讶的声音打断了许愿真的思绪。

    她慌乱地抹了一下自己的脸,才发现已经被眼泪沾湿。

    见许愿真并不言语,楚兰薰叹了一口气,掏出纸巾递给她:

    “好孩子,你是不是知道今天早上的事,替妈妈难过?你从来不会哭的。”

    什么早上的事?

    许愿真心有疑惑,但还是接过纸巾,胡乱应了一声:“嗯。”

    见自己这个倔强的儿子都如此为自己伤怀,楚兰薰不由得又泫泫欲泣,忧伤道:

    “其实妈妈今早只是偶然看到了你爸爸的手机,有个女的,她给你爸……给你爸……发了很……很露骨的短信,还发了自己的照片……”

    她说着说着,又抽抽搭搭起来。

    于是再次抽出一张纸,和许愿真一起擦眼泪:

    “我知道你爸爸很优秀,长得也很帅,有很多人仰慕他。或许,只是她一厢情愿……”

    听见“长得也很帅”这五个字,许愿真一下止住了自己的眼泪,困惑地看了一眼正如肥皂剧女主一般如泣如诉得很美丽的楚兰薰。

    刚刚在医院,她也看见了成振祖。

    ……他只能充其量算是一个长得还算周正、身材发福得没有过于离谱的中年男人。

    但无论如何,都是和帅扯不上关系的。

    许愿真又看了一眼在前座的司机。

    他脸上并没有因后排进行的对话而产生什么表情变化,仍然平静且专业地注视着前方。

    “……妈妈还是不后悔嫁给他的。还记得生你哥哥的时候我们都很年轻,他刚生下来,和你爸爸长得一模一样,特别讨人喜欢……”

    楚兰薰继续声泪俱下。

    听见这句话,许愿真瞪大了眼,抿住了唇,努力克制自己抽动的嘴角。

    刚刚在病床边矗立的。

    那位一米九的。

    如同希腊雕塑一样的。

    超级无敌大帅哥。

    刚出生时,长得和他爸爸一模一样。

    她默默替成君意的这位大哥感到庆幸:

    还好妈妈的基因足够强大,他最终没有长歪。

    幸好只是出生的时候长得像爸爸。

    *

    虽然许诺和许梦成今天都要值班,而且医院事务繁忙,请假很麻烦;但他们还是找同事帮忙顶了班,和同样向学校请了一天假的邓明礼一起,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带成君意回家。

    邓明礼拦了一辆出租车坐在前座,许诺和许梦成则如左右护法一般簇拥着成君意

    进了后座后座。

    车停停走走,车内人摇摇晃晃。

    成君意局促不安地坐在后座的中间,目光僵硬地看着前方,窘困的手放在两膝之上,一呼一吸都格外漫长。

    他这辈子都没有和这么多人、以如此近的距离挤在一个密闭空间里过。

    而且,他们还要讲话。

    这是一种截然不同于公司开会的语言场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路,都有自己的表达方式。

    三个人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把成君意捆在了演唱会巨震的音响上。

    不仅如此,许家的这几个人甚至还会热情地邀请司机加入会话,在一些诸如“骑电车通勤是否不够安全”、“出车祸但是安全气囊没喷出来是否会当场完蛋”、“开车打电话要不要入刑”这一系列问题上众议纷纭、唇枪舌战,让这场三重奏的嘈杂上升到全新的维度。

    这是什么酷刑!

    成君意被纱布包着的头难以抑制地疼了起来。

    ……而且,膀胱也隐隐有了急意。

    面对这具不属于自己的、异性的身体提出的生理需求,他觉得非常诡异。

    也非常不想理会。

    哪怕面对今天发生的巨变,也足够镇定自若、足够反应迅速的他。

    此刻十分疲惫、十分崩溃、十分头昏脑涨。

    “……不过这样一来,给真真之前找的那个相亲对象又见不了了,唉。本来还约了今晚出去吃饭的。”

    混乱繁杂的对话突然就话锋一转,指向了成君意目前扮演的角色——许愿真。

    见大家的视线交集到他身上,他不由得神色一凛。

    给他找了什么对象。

    相亲对象。

    ……他,不会还得去替许愿真相亲吧。

    万籁俱寂之际,许诺的手机震了一下。

    她看了一眼收到的短信,眉开眼笑:

    “这个小伙子真不错,听说真真受伤了,说下午连班都不上了,要来家里探望她呢。”

    成君意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瞳孔地震这个词的意思。

    此时,他还剩一点电的手机也震了一下。

    他趁着大家继续谈话,遮遮掩掩地打开了屏幕。

    成毅:“叶思思说等会到家里去看你,你准备一下。”

    成君意真的很想昏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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