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啊，我和你说，这个工作我实在是干不下去了，拿完年终奖一定马上跳槽……唉，都不知道我这个kpi有没有年终奖拿。”

    许愿真边用左手握着电动车车把，边用右手拿着面包片往嘴里塞，还不忘用藏在头盔下的蓝牙耳机给陈佳然打电话。

    “你感冒都没好，昨天晚上还跟我叫嚷头疼头晕，今天干脆请一天假算了。你看，都九点半了，你就算去了公司也是迟到，拿不到全勤了。”

    陈佳然听着电话那边的猎猎风声，以及其中夹杂着的许愿真带着浓浓鼻音的嗓音，有些担心：

    “你是不是在骑车呀？要么先别打电话了。”

    “我去办公室了哪还有空和你说话呀，这段时间都忙死了，各种写比稿，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唉，一说到全勤我就来气。我们那个死人头臭老总完全是吝啬这个词的化身。迟到要按分钟来算，晚到一分钟就扣一分的绩效……而且吧，他明明是永捷的二少爷，在家啃老不好吗？非要出来自己开劳什子公关公司。”

    许愿真狠狠地咬了一口面包以泄心头之愤，驾驶着电动车往没有红绿灯的近道疾驰：

    “不过我上周末去安灵庙拜了一下，听说这个庙特别神。我求了神仙保佑我早日暴富，刁难我的领导都走霉运。”

    去年面试时，她在终面见到了成君意。

    当时她还小小地惊艳了一把，觉得成君意这张俊脸确实符合霸总小说的人设。

    但是，接下来他一系列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整治办公室手段让许愿真发誓：

    她再也不看霸总文学了。

    本来以为，自己可能是霸总小说里的女主。

    没想到，她却是那个被霸总以及霸总的下属呼来喝去，还要拍手说：“少爷好久没笑得这么开心”了的可怜社畜！

    现在的她，只是个怨气满满的打工人。

    一个一看到成君意的脸就想扇他的打工人。

    她笃信，任何一个被职场摧残过的人都不可能对自己的领导生出半分旖旎心思。

    “今天感觉这电动车开起来怪怪的，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怪。”

    许愿真嘟囔着，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另一只手也扶上车把，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坏了，刹车好像不太灵。”

    “那你赶紧别骑了，怪吓人的。对了……你应该还记得周念泽吧？听说今年开同学会，他也会来。”

    陈佳然迟疑了一会，还是说出了口。

    她没等到许愿真的回复，只听到猎猎的风声。

    *

    “君意，和诚悦娱乐续约的事我帮你打听了。他们的公关总监对你们意成公关还是很欣赏的，只是CMO觉得上次队内霸凌事件的危机管理做得不够到位，所以想引进新的供应商试试看。”

    “吴总，霸凌事件发生伊始我们就做了预案，而且和他们反复强调了目前公众对类似事件很敏感，应当谨慎处理；但是据我所知，当时他们的高层并没有当回事，也没有出解决方案，而是在事件发酵之后才开始责问着急。

    包括之后我们给的建议是尽量减少回应的次数，增强回应的诚意；但很遗憾，他们采取的做法恰恰相反，除了一直在发的律师函之外，就是一系列有效信息含量很低的高层声明，导致了事件的持续发酵。而且，危机管理实际上只是公关工作很小的一部分，它不能改变事实，只能影响态度……”

    成君意眉头紧皱，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握着方向盘。

    诚悦娱乐是意成公关目前最大的几个客户之一。

    如果不再合作，意成今年会很难熬。

    “对，我很明白你的意思，我觉得这个可能是公司使命愿景价值观上的一些分歧。”电话那边打断了他。

    成君意意识到自己激动的语速有些失态，马上缓和了下来：

    “不好意思，吴总，是我太激动了。当初还是托您介绍，意成才能有机会与诚悦娱乐合作，真的特别感谢您。”

    客套数句，等那边一挂断，成君意马上拨通了财务陈蔷的电话。

    “蔷姐，叶世盛他们工作室的人联系上了吗？”

    电话那边喧嚣的人声在接通的那一刻就像洪水一样席卷了整辆车：

    “成总，我现在就在他们工作室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的全是来抗议的粉丝，我都挤不进去。照我估计哪，这个演员绝对不止是逃税这么简单，要不然也不会工作室一夜全搬空了，经纪人都联系不上。说老实话，我看这笔尾款真的够呛，按照咱们公司目前的流水，都不一定能撑到法院强制执行的那天。唉，我当初看他们把工作室注册到H市就觉得不靠谱，这税哪儿是想避就避的……”

    听着陈蔷的絮絮叨叨，成君意的头一个比两个大。

    这笔尾款，整整拖了他们大半年。

    ……现在连人都跑路了。

    更可怕的是，这不是意成唯一一笔收不上来的钱。

    “行了，你先回公司吧，我知道了。”

    成君意匆匆挂断了电话，又打给HR张曦露。

    “曦露，之前不是让你拟了一个裁员名单吗？你今天开始去和他们谈吧。按照劳动法给，该补偿多少就补偿多少。”

    “成总，可是……”张曦露的声音有些迟疑。

    “可是什么？和你说了很多次了，说话做事不要磨磨蹭蹭，干脆利落一点。”

    “有两个员工您当时说要考虑一下到底裁哪个，还没决定呢。”

    “哪两个？”

    “姜玉和许愿真。姜玉是上次写的新闻稿被您夸了的那个女生。”

    “哦，都是做内容的。留姜玉吧，那个许愿真好像写得一般，总是要打回去重改。”

    “成总，还有一点……”张曦露再度拖起音来。

    “还、有、什、么？”成君意的脸色愈发难看，太阳穴也突突地疼了起来。

    “这样一来文案就太少了，工作量可能会增加很多。”

    “那去招几个文案实习生，需要多少就招多少个。”

    挂断今早打的第三个电话，成君意很想两眼一闭，靠在座椅上什么都不想。

    但他只是叹了口气，继续驶向公司。

    不料，还没等他的心情平复下来，电话又响了。

    来电人：成蹊。

    成君意刚放松一些的脸，在看到来电人名字的那一刻又紧绷了起来：

    “喂，哥。”

    “快点来第五人民医院急诊，妈晕倒了。”

    “妈怎么会晕倒？”

    成君意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地一声，空白了几秒。

    “……哭得太激动晕过去了，应该没什么大碍。”

    “哭得太激动？我早上出门前她还好好的。到底怎么了？”

    成君意一边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翻涌的焦急，一边提快了车速。

    “……”

    电话那头的停滞，是成君意再熟悉不过的沉默。

    里面总是夹藏着成蹊不想让他知道的事。

    是让成君意难以忍受的讳莫如深。

    几秒后，电话被成蹊挂断了。

    成君意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

    车辆计速表的指针摇摇晃晃，如同他脑中那根已经被急躁烧得要断掉的弦。

    他看向左视镜，正想变道拐弯，车前却突然冲出一辆电动车。

    *

    “朋友们朋友们，有好消息哦！”张曦露满脸喜色地走进意成茶水间，里面有几个平时和她关系比较好的同事正趁着成君意还没来偷懒。

    “什么好消息？”媒介经理助理朱辰的眼珠子一转，“是不是裁员名单下来了？”

    闻言，其他几人也站了起来：“赶紧说。”

    “是，你们都不在名单上。”

    闻言，朱辰失望地叹了口气：“唉，还指望拿了这笔裁员补贴，立马回老家准备过年呢。”

    “你可真行，这年头想换工作也不容易啊。”一旁的姜玉笑盈盈地看向张曦露：

    “你这么高兴，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那个私生粉终于被裁了！”

    “私生粉？”刚来公司没多久的舆情专员陈恩有些疑惑。

    “就是那个叫许愿真的文案呀，你不知道吗？周念泽你总认识吧！”

    张曦露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仿佛这件事是全世界都应该知道的常识。

    “周念泽我知道呀，当红男演员嘛。他真的好帅啊。”

    张曦露看着一脸花痴的陈恩，满意地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我可是从他刚出道就粉上他了。当时他高三，已经挺火的了，结果突然被爆出来和女友去酒店的新闻，简直舆论大地震！”

    “是真的吗？”陈恩急急问道。

    “当然是假的啦，他事业心那么强。实际上后来记者一查，发现根本就是周念泽外出拍戏，去下榻酒店的时候被许愿真跟到了酒店，还死缠烂打非要给他情书！啧啧，这女的真是够不要脸的，害念泽被骂了那么久也不出来澄清一下。”

    “那为什么还要招她进公司呀？”

    “哎呀，她入职的时候我都不在这。我是和她同一批进公司的。”

    “小声点呀，文案的工位就在茶水间旁边。”设计师关小小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朱辰则翻了个白眼：

    “姐姐，你真是人如其名，一天到晚胆子这么小。而且我们也没说她坏话呀，自己做的事儿还能不认不成。”

    “不过，她好像今天没来上班欸。”

    “她没和我请假啊。”张曦露正嘀咕着，突然来了电话：

    “成总打电话来了。”

    “喂，成总……”

    “你好，请问你是机主的同事吗？他出了车祸，现在正在抢救，你能否帮我们联系到他的家人来第五人民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