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喃被这声怒吼吓得顿时停住了脚步，不敢再往前一步。
听着屋里师父的吐槽，方娜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手拍了拍冯喃，用口型说：“我先进去看看。”
冯喃木讷的点头，两只手紧紧攥着衣服下摆，将早上陈秀梅辛苦熨好的西装揉得皱巴巴，甚至还生了点逃跑的心思。当初只沉浸在找到工作的意外和惊喜中，完全忘记了所学专业和工作内容不匹配的事。
方娜深吸了口气，迈着壮士断腕的脚步踏进了办公室。
“师父？”方娜轻声细语的喊了一声。
办公室门没掩完，留了一小条缝儿，冯喃刚好可以看见屋里情况。
见师父没搭话，方娜又试探性的喊了声师父。
她知道师父一旦发起脾气来那可是六亲不认的地步，有时甚至连馆长来了都要被骂一顿。
可是，冯喃小师妹毕竟是她招进来的，此时就算是被骂的狗血淋头也得上。
“你上着班跑哪去了？！”谢怀清正气头上，看见方娜从外面回来，把电话撂下，胡子一吹，开始翻旧账，“你自己说，这个月多少次了，上着班就往外跑。外面是对你有多大的吸引力啊，让你三天两头的往外跑，这次又是哪个部门？化妆？火化？还是主持啊？”
方娜被谢怀清说的脸上一红，平时部里就她和师父两个人，她闲得慌，总想找人说话，没事就往别的部门蹿。
“师父，我这次是正事。”方娜羞愧的声儿都小了个度，头往门外偏了偏，“我带小师妹逛了一下馆。”
“那个玩电脑的？”
方娜心里腹诽，“计算机！什么玩电脑的。”
“昂。”
“我认她了吗就小师妹小师妹的叫。”谢怀清又吹胡子。
“师父，”方娜指指外面说，“小师妹就在门口。”
“门口？”谢怀清惊讶一声，脸上露出一丝诧异，而后清了清嗓子缓解尴尬，说：“让她进来。”
冯喃听到里面的那句“让她进来”，身子不由得颤了颤。
“喃喃，你进来吧。”方娜在里面叫她。
硬着头皮，冯喃推开门走了进去。
冯喃不敢看谢怀清，眼睛直盯着他身上那件洗发白的黑色中山装。
见冯喃半天不叫人，谢怀清哼了声，说：“你叫什么名字？”
“冯，冯喃。”她心里怕极了，说出口的声音都比平时小许多。
谢怀清虽然年纪大了，但耳朵清明的很，双手背在身后说：“大点声嘛，我又不吃人。”
方娜在一边，听闻这话，一噎。
见冯喃没吱声，谢怀清转向方娜，向她求证。
“是不是嘛，我是不吃人噻。”
“是是是，师父和蔼可亲，善解人意，慈祥友爱，是世界上最最好的老头了。”危机解除，方娜趁热打铁，“那师父，小师妹坐哪？”
“你给她安排。我去开个会。”
“好的师父。”
谢怀清一走，方娜拉着冯喃走到她的办公桌对面，“你就坐这儿吧。我在你对面。”
“怎么？被吓到了？”
“有点。”冯喃缩缩脖子，憋了好久，说：“好凶。”
“哈哈哈哈。”方娜被冯喃呆萌的样子可爱到了，解释说，“师父很热爱这个职业，所以但凡和职业挂钩的事他就会严格些。平时他不凶的，你和他开玩笑他都不会生气。”
冯喃半信半疑的哦了声。
中午，冯喃被方娜带着和其他部门的人一起去吃饭。
她们都是方娜的朋友，性格也和方娜一样外向活泼，听闻冯喃就是方娜新来的小师妹后纷纷热情的很。
“小师妹，我叫陈慧慧，你叫我慧慧就行。”
“我我我，我叫余念，叫我念念就好。”
她们介绍完自己冯喃就被她们直勾勾的眼神盯得低下了头。
这种瞩目的感觉让冯喃很不自在，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忽的，冯喃感觉到身边一阵风吹过，紧接着刚才在对面的两人突然来到了冯喃身边，一边一个，把她团团围住。
陈慧慧盯着冯喃的脸，不一会儿像发现新大陆般开始感叹：“哇，小师妹，你底子也太好了吧，我现在才发现你居然就涂了个口红？！”
“什么？！什么？！”
余念也凑近，两人七嘴八舌的聊起自己平时要提前多早起来化妆之类的话。
“欸，小师妹，”不一会儿陈慧慧又把话题引回冯喃身上，她带着点兴奋，说，“要不哪天我帮你化妆吧？你这副好底子可别浪费了。”
一听这话，冯喃蹭的抬起头，求助的看向被赶到对面去坐的方娜。
方娜会心一笑，起身过来一手一个赶走了两人，嘴里还说：“好了啊你们，热情过头了。把我这唯一的小师妹吓跑了咋办。”
此话一出，陈慧慧和余念都哈哈笑起来。
冯喃在一边悄悄红了脸。
很快，菜上齐了，冯喃默默的吃饭，耳朵听着他们左一句右一句的分享趣事，冯喃体会到了原来和朋友在一起的感觉会是这么轻松又自在。
她不怕会说错话，也不怕不说话而被排挤。
她安静的充当一个倾听者，偶尔回答她们向她抛过来的话题。
饭后大家约着周末一起去玩，冯喃笑着说好。
下午没什么事，到了下班时间方娜就让冯喃走了。
五点钟，天已经暗了。
冯喃坐上公交车时，街边已经亮起了路灯。
昏黄的灯光，暮色的夜晚。
她把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儿，晚风钻进来，她闭上眼感受风的痕迹。
这感觉，好极了。
-
到站下车，冯喃应付着街坊邻居的问候，一步步往家走。
经过一条小巷子，冯喃放慢了脚步。
——巷子那头，她看见了祁暝正走过来。
昏暗的夜色中，她认出了他，显然祁暝也看见她了。
他慢慢朝她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衣服还是上午见过的那身，只是脚下棉拖鞋换成了黑皮鞋。
他声音一如往日，又熟稔得像是遇见了许久未见的好友：“下班了？”
冯喃点点头，“对。”
“看样子，”祁暝眼睛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工作顺利。”
冯喃朝他笑了一下，答案不置可否。
冯喃眉眼弯弯，笑起来很好看。
祁暝第一次见到她笑，笑容可掬。
见状他从怀里的花束中抽出一株风信子递给她。
他还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礼节。
“送给你。”他说，“算是入职礼物。”
“谢谢。”冯喃小心接过。
淡淡的混合花香在两人之间流淌。
“天色不早了，快些回家吧。”祁暝又说。
这里没有路灯，天色一黑，就是伸手不见五指。
她一个女孩子走在这样的路上实在不安全。
“好。”冯喃点点头，说了声再见。
祁暝在后面看着她，直到冯喃走到有路灯的地方才转身离开。
他一个人慢悠悠的走着。
来到街上，四周都是光亮亮的。
行人从他身体里穿过，路边小摊上热闹非常。
他喜欢这种感觉。
在冥界，到处都是一片死气沉沉。
那里充斥着无数的懊悔和哭喊。
回到别墅区，周齐站在门前，看见祁暝又抱了一束花回来。
传言说冥界的使差大人异常喜爱花，四处搜刮花种，可惜冥界气候不好，没种活过一颗。
如今到了人间，每天都要抱一束花回来。
“你怎么来了？”祁暝看见周齐，不由的问道。
“那个，”周齐顾左右而言他，指着祁暝的花说，“哇，使差大人，你这花也太好看了吧。在哪儿买的啊？远不远啊？”
祁暝：“……”
“不妨直说。”
“使差大人，我没钱租房了。你能不能收留收留我。你放心，我在你这里绝对不会白住，我会扫地做家务做饭。而且，我还可以每天给你买花。你要什么花我给你买什么花。”
“不行。”
“使差大人，求求了。这一片我就认识你一个，如果你不收留我，那我就无处可去了。我要是留宿街头，被看见了丢脸的可是整个摆渡府。”
周齐说的有板有眼，好像祁暝不收留他他就真留宿街头了。
祁暝：“……”
“进来吧。”
-
冯喃回到家，陈秀梅看到她手里的风信子，说：“怎么还带了朵花回来？”
冯喃手一紧，撒了个谎：“路过一家卖花的，开业酬宾，送的。”
“这家店挺大方，这月份风信子可不便宜。”陈秀梅随口说着，招呼冯喃放下花，“快吃饭吧，凉了不好吃。”
说完，陈秀梅的手机就响了，她接通电话应了几声，挂了电话就往外走。
“妈，你不吃饭吗？”冯喃叫住她。
“我吃过了，你吃完记得把碗洗了。妈跳广场舞去了，你陈姨刚催我呢。”
“……”
最近几天陈秀梅开始跟着街坊四邻跳广场舞，没心思想冯建国的事，整个人气色都好了不少。
冯喃喜欢这样的母亲。
自从冯建国跟着小情人离家后，这么多年，冯喃对他的印象越来越浅。
这样也好。
和谐的单亲家庭总好过鸡飞狗跳的双亲家庭。
她甚至想，
冯建国一辈子不回来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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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喃喃日记》
201X，11.29，天气阴
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发生了点小意外。师父很凶，我不敢看他，也不敢和他说话。但是师姐和她的朋友们很好，她们很热情，和她们待在一起很快乐。妈妈也变了，不再整日揪着父亲不放，感觉心情都变好了。
还有，“工作顺利”。（字旁边冯喃画了一株风信子。）